盛夏的蝉鸣，在树海中闪烁。风吹过这片海，拍起绿浪涛声滟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夏天的味道——炎热。指尖在划在溪水中冰凉触感，在这样一片原始的森林中，风吹得鸟兽鸣动，红色的树鹦鹉从叶间跳过，树懒挂在树上，被风吹得挠了下飘翻的皮毛，松鼠扒着油松树皮跑下去，拾起掉落的松果，草从树旁漫上了山坡——漫山遍野。雏菊，荠花在岩石缝间绽放，引得斑蝶、蜂鸟在岩缝中穿来穿去，岩石生着青苔长到了小溪边，小溪清彻而且在石头之中，很浅。水从左边流过来又到右边，弯弯曲曲地绵延过去了，风吹到那溪里。鱼不动了，在石头上停着，在太阳下留下呆呆的影子。
呼，又了阵风吹过，从天上飘下一顶帽子，飘下来缓缓地旋转地像一朵蒲公英。帽子落下，落在石头上，又被另一阵风吹到小溪中去了，在溪水上荡出一条条波纹。那在小溪中发呆的鱼被它惊动，游到另一个找不到的地方继续发呆去了。从不远处的森林里，树荫里跑出一个小男孩，粉扑扑的脸蛋，红色的背心黑色的裤子，光着小脚丫。踩在草地上，踩在泥土上，窸窸窣窣，把野蜂都吓跑了。
小男孩不及树的一半高，东跑跑西跑跑，跑了一大段路到小溪边才发现了那顶落在小溪中的帽子。小男蹲在那里想了半天，又跑回森林的树荫里去了。过了一阵子，风将树荫下的影子吹得摇晃，才把那鱼儿又唤了回来。松鼠刚从树下又拾起一颗松果，正打算享用它的美食才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看向那森林里的荫影。一转头，松鼠已经跑到了树上，靠着树两只小爪子紧抓着松果看向那树荫。树荫里那个小男孩又跑了出来，双手从森林里捡了根树枝，树枝比小男孩高了一个头，拿着显得憨着与呆重。
小男孩沿着小溪走下去，去到那帽子旁边。看着刚好够得着，但他得攀上一块岩石，岩石比他高了些许。小男孩从底下把树枝扔了上去，又往后退了几步。在草间的蟋蟀赶忙从他脚下跳出，在石头上好奇地看着。小男孩跑过去猛地一跳贴在了岩石上，像只老练的壁虎。接下来，双手双脚齐动爬上了这块岩石，小男孩坐在岩石上，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着影子。
帽子在小溪中间漂浮着，小男孩拿着树枝，双手一伸树枝拍在了溪中，“扑通扑通……”总是差那么一点距离，而帽子被这拍起水摇开了，慢慢地摇到了一个水开始流动的地方。小男孩急了，可他越拍越远。帽子仿佛在捉弄他，他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现在小男孩够不着了。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他坐在石头上开始流鼻涕了。正当他的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那条先前在小溪里发呆的鱼游了起来，它轻轻地摆动了它的鱼尾，咻地！便游出一段，然后正当游到帽子底下的时候，唰！一个跳跃竟然把那帽子跃飞了起来，水滴和帽子在半空中，迎着太阳发光，这是一个奇妙的夏天。
帽子跳飞起来，飞到了小男孩的头上，刚好戴了上去。小男孩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那条鱼却是游到了别的地方找不到了。松鼠开始啃它的果实了，蟋蟀跳到另一个草堆里伪装成了嫩绿的翠色，风吹过森林蝉鸣透了夏天。在这小溪边慢慢地静谧下来。风里的草味是森林的气息，在浓浓郁郁的树荫里。小男孩带着帽子，眨着眼睛往这片林海深处走去了，神秘的地方，小男孩从未如此深此这里，裹着风叶子拍着叶子，沙沙地响。地被地衣仿佛无穷无尽的毯，铺满了整个森林。阳光从叶子间隙照下来，向上望去，一圈嫩绿色，一圈深绿色，相互辉映交杂。树与毗邻的树之间的间隔得刚好，像设计好的一样。前方一颗柏树被日晒风吹，或是被动物蹭倒了，架在地上，成了一个三角形。折倒的树干上又发出其他绿色的植物。
像一个温床，小男孩从三角架下穿过去，一过去又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边万物的颜色都更鲜艳了些，那边有夏天的叶子成熟的深绿色，而这边则是春天新生的嫩绿，比起那边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都好像活过来一样！”小男孩好奇地看着。
“哎哟，”小男孩抬头抬得太快了，撞到了头上的树干。
“唰！”树干上，星星点点忽然亮了起来闪着绿光像夜里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一般。小男孩一边用手捂着头一边怯怯地伸手触碰了那些“萤火虫”，它们飞了起来，像萤火虫一样飞到了半空中，闪着绿肥色的亮光向丛林深处飞去了，如同一道绿色的洪流。
小男孩从小在山林里长大，却未曾看见过这样的东西。他试图去抓那些光点，那些光点又从小男孩手掌里穿了过去，抓也抓不住。小男孩跟着这些光点慢慢地走入了丛林深处，绿光在枝杈之间闪烁，惹出了许多动物跑了出来，獐子、树鸟、猴子。猴子荡着树藤落在树杈上也好奇地看着，其中一只灰色猴子也伸出它的爪子想捉住这绿光。并随着绿光飞住的方向在树与树之间灵活地荡着，一只地鼠从地里钻了出来，看了一下犹自钻回去了。
小男孩在树底下穿行，有时须得从树根底下爬过去。从荆棘丛中穿过，水杉、悬铃木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树。小男孩又从石头上越过一条小山涧，再穿行一段，视野忽然就空阔起来了。在森林里有这样一块小空地，空地中间是一棵巨大的树木，它仿佛存在了很久，这样静静地矗立在那，像原野的巨人。它的树根蜿蜿延延到小男孩的脚下，绿色的光点到了目的地，附在了巨树的树干上，沉寂下去了。
巨树很大，它的树干几倍于普通的树木从树干上垂下的根须长在地面也逐渐长成了树，站在那像在时间和空间的终点，在小男孩面前那像是一整个世界。风吹来，别的树木的叶子都在响，而它只有树须在微微摆动，如和着风的舞姿。灰色的小猴子刚荡到这儿，落在一棵橡树上龇牙咧嘴地看着。
小男孩吃了一惊，刚想往后退，不料被一根盘虬在地上的粗壮树根绊倒了。
“呀！”就在这个时候，在小男孩脚下那巨大树木的树根忽然动了起来，树根的尖端从土中拔起，一把捆住了小男孩的腰，将他带起飞到了那棵大树里面，在树上的鸟雀被惊起。小猴子看呆了，正想着回跑。
“唰！”另一根树根也捆到了它身上，灰色的小猴子可怜兮兮地也被捉进去了。
小猴子从树枝干间穿过，刚想抓住一点什么，晃当一下后脑勺撞到了枝干，被撞得两眼金星，小猴子耷拉在那，又过了一会儿树根渐渐停了下来，小猴子被放到了树干上，那儿还有一个人。小男孩就坐在那里看着小猴子从叶子里面飞过来，落在他的身边，他伸过手摸了摸小猴子，可怜的小猴子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睁开看见小男孩粉扑扑的小脸，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一个翻身从这个枝干跳到那个枝干，躲在叶子后头探头探脑地，小男孩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只猴子不解地笑了。树叶没有风忽然动了起来，像整棵树都在抖。整棵树都在抖，整棵树都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笑声从树干里传了出来，在那小男孩身边的树的主干扭动变成了一个老头状的脸在发笑！老树皮变成了皱纹。
“老爷爷好！”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向树上的脸问好。
“好，哈哈哈哈……”他笑得更开心了。
“老爷爷，你是妖怪么？你会吃了我们么？”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向着树脸撒娇。
“对，没错！老爷爷是妖怪最喜欢吃小孩子了，等下就把你们一起给吃了，”树脸装作一付恶狠狠的样子向小男孩说道。
“老爷爷，我们很乖的不吃我们好不好！”小男孩眨着无辜的眼睛问道。
“不好不好！”树脸装作无视，别过脸去。
“好嘛，好嘛……”
“好了好了，不吃你们了，不过你们须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树脸终于松开了脸皮，几条皱纹铺开了。
树脸的嘴巴比小男孩的身体都大，就在那着对。一大一小，相映成趣。一阵风吹过，把小男孩的头发往后面吹，露出了他的小额头，阳光在树间发出了金色的炫烂。
“来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一根树蔓动了起来，把小猴子从叶子堆里抓了出来，送到了原地。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像正在听爷爷说话的孩子，小猴子不情愿地坐在那，叽叽呱呱地叫着。
“喔，你叫小灰，是跟着这些孩子们过来的。”说着树干动了动，整棵树都绽放着绿色的光芒，绿色的光点又飞了起来，飞出去了。飞去了这森林里面，或在小溪涧的草里，或在别的树的树干上，有些则是飞回了那原来的倒下的那棵树木上。
“它们是森林的孩子，只是被你们给吓着了，那你呢？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树脸转过向着小男孩问道。
“我叫小伯纳，爸爸妈妈在这片森林工作，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前几天，爸妈在商量着搬去城里，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这里。”小伯纳这样说道。
“我经前只是边缘那玩，现在我要走了，想往更深处去看看，跟着它们我就来到了这里！”
“喔，原来是这样，”大树了然，对着小男孩说
“爷爷跟你讲个故事吧！在很久之前，久到爷爷都不记得了，那时候爷爷还是一颗种子，在鸟儿的口中飞过了山河大地，爷爷在天上飞了很久，有一天忽然鸟儿降落了，而我则从它口中掉落在这片森林里，在这里生长，年复一年。好像也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今天，爷爷看着树木枯萎，自己也跟着枯萎，有一些树木年寿到了就自然离开了，在这山里每天都看着太阳，听着涧水潺潺，也就不知年月了。孩子你的道路还很长，别离不是割舍，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属于你们的世界……你们说是不是啊？”
小男孩刚想似懂非懂地答应，但听见森林里的树木也开始说话了，七嘴八舌像茶馆里谈天说地的人，原来这里的树可都会说话！小伯纳吃惊地看着四周，他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老爷爷，你这大是什么树呢？”
“我？应该是你们说的菩提树了吧！”
“菩，提子树？”
“是菩提树！”
“提子树？”
“提子树，便提子树吧！”
“那太好了，爷爷我饿了有提子吃吗？”
……
从小伯纳上方掉落几颗红色的果实，小伯纳掰开咬了一口，刚入口就吐了出来。
“提子味不对啊，又酸又涩还是生的吧！”
“……”
“这是白桦爷爷，这是桫椤爷爷！苹果爷爷我饿了……”
小伯纳把苹果拿给了小猴子，两个人逐渐地在这嬉闹起来了，在地上打滚，又蹦又跳。在树上摘果子，在涧里捉鱼扔石头……闹腾得受不了，被“爷爷们”捆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丢出森林去了，小伯纳和小猴子被丢到草地上，才发现已经黄昏了。他们在里面都没有发现，像没有时间一样，让人忘记了。
日轮西斜，在天边晕出了晚霞，鸟儿也倦了回树洞栖息。小猴子甩着尾巴回了森林，小伯纳则向外走，在那头一间简易的小屋，炊烟慢慢在空中飘着，暖暖的灯光，弥漫着家的味道。
炊烟绕着红霞在天边荡漾，火光照开了黑夜里的森林时而听见森林里有野兽在叫吼，大概是迷了路吧。小伯纳打开门，肉汤的香味漫开来，锅架在正中的柴火上，肉与蘑菇被炖成了乳白色。
“我回来了。”
“嗯。”
“汤好了快过来吃吧！今天都去哪玩了？”
“我在附近认识了一些，一些树。”
“可不要走得太远才好。”
……
小伯纳躺在榻上，很晚了连大人都睡了。蝉也渐渐收声了，在屋子的门边有着一套轻便的伐木工具，在墙上挂着一把双管猎枪，大伯纳是一个伐木工！幽幽的枪口对着窗外的森林在小伯纳这个不知喜悦不知忧愁的年龄里彻夜未眠。
月光在山上徘徊，并不只有小伯纳这一户在伐木。这里有二、三十个屋子，屋子之后是一排排的木桩，在月白下像一个个的祭坛。好是小孩子的坏记忆并不长久，尽管架着一对黑眼圈还是屁癫屁癫地跑到了森林深处去了，山中更少风雨。日至午中已经看到小伯纳在那菩提树枝丛中睡去了。
“小伯纳，爷爷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难道你真的不怕我们吗？”
“嗯！不怕，因为爸爸说过树都是善良的。”
“爷爷我在这打扰到你们了么？”
“不打扰，这是长久以来又有了生气……”
风绕过了一记忆的夏天，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搬家的时候了，小伯纳意外从森林里带出了一只猴子，一齐搬家去了。这只小猴子便是之前同小伯纳一起追逐绿光的那只小灰猴，在一段日子中两人似乎心意相通了起来，即便开始小灰猴并不想同小伯纳一块。
二十年后。
小伯纳已经二十八岁了，这一年年中，小灰猴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按兽医的话来说便是“重未看到这么坚韧的猴子！在这一品种中已经算是很长寿的了。”这一年小伯纳失去了工作，坐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者市。忽然想到了那片森林，于是第二天，小伯纳搭着车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地方，路的两旁从转着篱墙的房子到围着篱墙的旷野。小伯纳回到那个木屋子的地方，都已经变样了，一些木屋子已经像他家的那样破败了。其他一些则变成了房子屋子。
小孩子在街上跑，拿着木棒追逐，屋子之后那些木桩变成了小片的绿荫。屋子之前，那些小伯纳离开时还在的树木变成了木桩，一大片的木桩一整个山头的木桩。风吹过再也没有了树海层层叠叠的声响，风把小伯纳的帽子吹走了，在空中顺着风飞着，露出小伯纳的脸，与八岁时相比，多了些坚毅与胡茬，一个小男孩拿着小伯纳的帽子跑过来！
“叔叔，你的帽子！”粉扑扑的脸蛋，小孩子似乎都长一个模样。
“你叫什么？”
……
“这顶帽子就送给你吧！”帽子太大了，小伯纳把帽子戴在小男孩的头上几站连小男孩的半张脸都盖里去了。
“哈哈……”
小伯纳沿着记忆中的路向山中走去，一路上除了木桩还是木桩。过了小溪，忽地一只蟋蟀从小伯纳脚下跳开。“是不是以前的那一只呢？”
“越过这条小山涧，再过七八棵树木（木桩）再右转，……再左转。”小伯纳默念着。
到了！
只见二十多米外有一个特别大的木桩，风掀起了小伯纳头额的刘海，向后流动着。楞了一会儿，小伯纳才抬起脚步走过去。
“爷爷，明天我就要走了。”小伯纳坐在枝干上。
“是么，这么快啊！感觉才过了不久呢！”
“爷爷，你放心我会常来看爷爷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去吧，找到一个属于你的地方，到那时，你再来找我吧！”
……
“爷爷，我来看你了，小灰他走了！”小伯纳坐在树桩前从背包里拿出两瓶水，一瓶倒在了树根处。
“原谅我到现在才来看你……”
小伯纳说着，四周忽地起了浓雾。大中午地遮得太阳都不见了，小伯纳又回到了那个森林，还是那么小，还是那样的树荫。小灰还是那样地调皮还是那健朗的笑声。小伯纳眼前的水雾渐渐消失，他在木桩上睡着了，手里多出了一颗菩提树的种子。已然近黄昏了，斜晖还是那么美，像千百年来重未变过。
小伯纳提起背包转身，森林里那些绿光飞过来，在那些木桩上闪烁，后来变成了树的轮廓，与小伯纳记忆中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同。小灰在大树上蹦蹦哒哒地，小伯纳流泪了，他刚想转过头去。
“别回头，一直走。去找到属于你的地方！”
“是，爷爷！”小伯纳哽咽着，不敢回头咬着牙跑开了，他重未跑得这么快！斜晖里一切重未变过。
后来，菩提果实发芽了，长成了树。那片山头，树也长得葱郁了，林海的声啸常在夜里想起。
“那棵菩提树，是你爷爷的爷爷种下的，到现在还长青着。”
……
“真是棵长寿的提子树!”
“是菩提树。”
“菩，提子树!”
“提子树就提子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