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如盖。
红墙绿瓦的高宅大院,一块巨大的朱红色匾额悬在头顶,上书“镇南将军府”五个金灿灿的大字,正如他的主人一样庄严威仪。
人马终于抵达将军府,府里的奴才婢子队排站着。
两队人中间站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是那种第一眼完全记不住的长相,像是个管事的模样。
提着脖子等在门口张望。
牧野北牵辔下马,随手丢开缰绳,管事赶紧颠颠的迎上来接过缰绳递给小厮。
牧野北自顾自的大步流星,管事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有条不紊的回禀工作:“先前宫里头来人了,说是爷到了将军府就要即刻进宫复命。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官服也已预备好,您大概冲洗一下换了衣裳就进宫罢,迟了怕陛下怪罪。”
牧野北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无须再跟。
管事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等他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长风:“将军此行不顺利?瞧着兴致不高。”
长风两手抱在胸前:“还不是公冶孝?”
“又是这个老匹夫!卑劣小人!专在背后使坏!”管事义愤填膺道。
长风笑道:“张管事知道爷素日的脾性,这事只你我二人知道就好。莫再在他面前提起。你可不知道,那日将军得知公冶孝又参了他一本发了好大的脾气!”
张管事一脸了然:“长风大人放心,在下绝不提起。”
“对了,张管事。后面的马车上有两位小姐,你把她们请下来。切记,要好好照料!”
“啊?小姐?是是是!一定一定!”
……
马车上的花锦、唐婉儿不堪舟车劳顿,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张管事掀开帘子看着睡得小脸粉嫩的两个小姑娘,不忍出声打搅。
索性唤了几个婢子把两人搬到了卧房。
片刻,牧野北系上朱红色的披风依旧大步流星的迈出来:“李总管,备马!”
“是!爷!”
……
此时的御书房里,只有君臣二人。
“更深露重的朕本不欲教你进宫,可爱卿离京数月,实在叫朕放心不下。眼下见你毫发无伤,朕便放心了!爱卿神勇,又收复一座城池,可谓大大的有功啊!”
年轻的帝王细细端详着桌案上的仕女图,捏着袖子搁下手中的紫毛羊毫,眉含笑意:“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爱卿战功赫赫,朕都不知该如何赏你了!”
牧野北抱拳跪于下首:“保家卫国本是臣分内的事!臣不求赏赐!只求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旸帝慕容岜抚袖笑道:“莫说一件,就是百件朕都答应你!”
“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那好。”牧野北深深吸了一口气:“臣恳请陛下不要听信奸佞所言,以为臣是那猪狗不如忤逆之徒!”
慕容岜嘴角含笑,眼睛寒若深潭,长身玉立,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有些过于俊美,难免有些男生女相。
但又与牧野北的野性截然不同。
此刻他半躺在龙榻上,眼睛假寐的阖上,长叹一口气,显得愁绪万千:“唉……爱卿啊……你这话着实教朕羞愧啊……”
牧野北了解旸帝正如了解自己,深知这并不是示意自己开口的意思。
果然,他并没有等牧野北答话,就又开了口:“爱卿神勇无双,为护我天启边疆不惜以身犯险屡立战功,纵是神兵天将也不过如此!只是……那外邦贱民虽如同犬豕一般,杀几个自然也不打紧。只是爱卿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应屠城啊!眼下平白落人话柄,朕又能护你多久?”
“那城中的俱不是我天启的百姓!蒙昧的贱民纵使死个干净又有何辜!”牧野北捏紧拳头,眼睛里流露出恨意。“况且我天启多少将士横死沙场!与这些贱民脱不了干系!”
慕容岜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揉揉额头,作无可奈何状:“爱卿啊……你就是太过激进太过急躁才总是会被朝堂上那些言官抓住把柄啊……朕毕竟不能一直护着你……”
牧野北猛然站起身来,神情朗朗:“臣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心里最是有数的!只要陛下相信臣!旁人就是再怎么往臣身上泼脏水,臣又有何惧!”
“好!”慕容岜似乎也被点着了豪情,亦拍案立起:“今后我们君臣一心,纵使身边几多豺狼虎豹,只要有爱卿在!朕亦不惧!”
门外的老太监壮了壮胆子,轻轻敲了两下门,轻声说道:“陛下该安歇了,明日还有早朝呢。”
慕容岜一拍脑袋:“哎呀坏了坏了,爱卿舟车劳顿必定是累坏了,你也先回去安歇了罢!有何事咱们明日早朝再议!”
“是,陛下。”
“来人!赏镇南大将军黄金万两,姬妾四名!”
牧野北感激涕零的接过赏赐,叩了恩。
一出宫门,长风在宫墙外候着。
“爷,如何?”
牧野北重又恢复到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无事,只是这小皇帝越发滑不留手,不好拿捏了。”
“那……我们的计划要提前?”
“不急,慢慢来,她们两个总是要慢慢长大的。更何况小皇帝现在还奈何不得我,最多借着公冶孝的手制造些不痛不痒的事端罢了。”
远远地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凄凉绵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陛下,依奴才之见这个镇南将军不可不防啊……”老太监端上一盏酽茶不忘嘱咐一句。
慕容岜怀中抱着个掐丝珐琅的暖手炉。呵了口气,搓搓手翻开一本奏折嗤笑:“一介莽夫而已,不足为惧。”
一豆烛光不安分的跳动,平白令人心绪不安。
他端详片刻,冷不丁阴测测的加上一句:“纵使他果真有不臣之心又如何?他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是,陛下英明!不过奴才瞧着这公冶孝倒是个忠臣!”
旸帝不语,一目十行看完一堆奏折,拣出来其中一本,边看边大笑出声:“瞧瞧,瞧瞧你嘴里的这个忠臣!”
老太监战战兢兢的捡起来,只见上书数行草书,足见笔者心情之急切、愤慨:
禀圣上:镇南将军牧野北,其人虽战功赫赫却毫无仁心。
性情乖戾狡诈,每每出征必定屠城,实在天怒人怨。
民间早已怨声载道,直言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残暴实在不能担当镇南将军的大任,臣冒死上书,还望陛下尽快将其罢免!
若陛下听信臣之所言,将其罢免后无可用之才,臣自当举贤不避亲。
臣之长子公冶武虽不才,却也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方不辜负陛下一番错爱!
“王公公,你以为如何?”旸帝伏案大笑,乐不可支。
王公公颇有些尴尬:“这公冶孝,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糊涂?他才不糊涂。”慕容岜邪笑的半躺在榻上:“言官们不满牧野北已久,墙倒众人推罢了。更何况公冶孝从先皇在位时就已经是朝廷重臣,若是当真如此愚笨能稳稳当当的坐到现在么?”
“那……依陛下之见呢?”
“公冶孝为人虽不知变通,倔得像头牛,却一向耿直。如此力荐自己的长子,想必这公冶武也是当真有两把刷子的。不妨一试。”
“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