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峰坐在书案前凝眉盯着手中的奏疏,听见房门“吱呀”医生轻响,缓缓将视线收回。
“见过父亲!”沈云凰盈盈下拜,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温婉乖顺。
沈峰略一点头,叫她近前坐下,面色平淡难以分辨此刻的心情。
沈云凰柔婉一笑,提着裙摆转到下首的圈椅里坐下来,静静等着沈峰开口。
沈峰沉默着看向她,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见她正径自垂眸饮茶,举手投足间一派镇定,眉心皱的更紧了些,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这些年与她聚少离多,渐渐地也就看不懂了。比如现在,她过分镇定地表现无疑是自作聪明。
他不喜欢复杂的女人,所以这些年除了周槿以外,他从不和其他几房妾室过于亲近。
不是因为他对周槿如何深情,无非是因为周槿时唯一一个能够被他一眼看穿的女人。
许是静默的时间过长了,渐渐地沈云凰就不那么淡定了,端着茶盏的双手忍不住轻轻打颤。
沈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被沈云凰一声轻唤拉回了思绪。
“珊儿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为父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察觉到自己恍惚走神,沈峰轻咳一声,沉声开口。
沈云凰听他忽然提起沈云珊,心头蓦然一紧,面色却不露分毫,惋惜地点点头:“女儿听祖母提了几句,可怜三妹妹平白受了这莫大的委屈。”
沈峰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唇角一抿,眸中无端生出一抹冷意:“珊儿说,当夜是你留了纸条叫她去望江楼赴会?”
“父亲,女儿没有!”沈云凰心里猛然一惊,想也没想急忙摇头否定。
惊疑不定的目光对上沈峰眼底显而易见的冷意,陡然一缩,暗自暗恼的低下头去。
头脑转的飞快,打定主意后,起身朝着沈峰屈膝行礼:“女儿一时情急失态,请父亲责罚!”
看着她一副力挽狂澜的模样,沈峰脸上最后一丝慈爱的笑意散去,沉声道:“凰儿,为父之所以先叫了你,无非是想听你一句实话。”
沈云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头顶传来他忽然阴沉下的声音,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随之覆灭。
既然瞒不住,倒不如大方承认吧。父亲讨厌心思复杂的人,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父亲,女儿知错!”沈云凰卸下了强装的温婉镇定,带着一丝慌乱地跪下去,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
沈峰冷哼一声,语气沉沉道:“从实道来。”
“女儿只是不忿,这些年姨娘掌府也算平顺,咱们一家人生活和睦安乐。自从,自从五妹妹回来,姨娘和三妹妹就是灾祸不断,就连,就连女儿也在宫宴上……女儿一时糊涂做下这等做事,请父亲种种责罚。
沈云凰口中种种字字句句都戳中沈峰的心事,尤其听她提起沈云华的亲事,更是深受触动。
华儿也算一表人才,只是被庶子之名所累,这一两年多少门亲事都坏在这个上头。
一想到华儿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亲事必定马虎不得。可若是想要寻一门好的,这个庶子之名就是极大的阻碍。
看来必定要想个办法,让华儿摆脱这层桎梏。
想到这儿,沈峰神色渐缓,冷声道:“五丫头也不是个蠢的,你要算计她,就不该如此大意。”
沈云凰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下一瞬却又忍不住心中的雀跃,父亲果然对她厌恶至极。
原以为是姨娘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比姨娘说的有过之而不及。
沈云谣,你拿什么跟我比?
“父亲教训的是,凰儿知错了。”沈云凰点头称是,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含着十足的冷意和嘲笑。
沈峰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而后缓声道:“日后警醒些,别顾此失彼。你回吧,为父还有公务。”
沈云凰缓步走出书房,微微抬眸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尧光阁,执素将府里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而后拿眼角趋着沈云谣。
沈云谣盯着橙黄色的茶汤,垂眸浅笑,不置一词。
一旁捧着脸的流翠顿时急了,气哼哼地啐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犯了事儿就跪祠堂,也不嫌腻歪。”
“你这个丫头,真是口无遮拦,跟我去大厨房!”流珠扬手轻轻在她的袖子上拍了一下,嗔怪一句扯着她就往外走。
流翠瞪着眼珠子,一脸的不服气:“哎哎哎,你别揪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听着流翠的声音渐行渐远,沈云谣将手里的茶盏搁在小几上,凉凉一笑。
沈峰,你这么护犊子,可不是好事儿啊!
入夜,沈云谣拥着锦衾倚在床头看书,忽然听得窗子外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轻轻蹙眉。
易君轻,你敢不敢光明正大的来见我一回?
将手中的医书轻轻放在床头,沈云谣拖着绣鞋随手从屏风上取过云肩随意拢在肩上,抱着手静静地等着来人进屋。
房门被一股不轻的力道冲开,沈云谣眉心微蹙,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大胆。
这回果然够光明正大!
荧惑沉声的呵斥声成功压住了执素的低呼声,并且十分不悦地吩咐了一句:“关门。”
原来是荧惑啊,就说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沈云谣秀眉微挑,不由得轻笑一声。提步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却见荧惑正拖着毫无意识的易玉往她这边走过来。
沈云谣眸光一闪,鼻尖嗅了一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眼底顿时冰冷一片。
他受伤了?
“怎么回事?”沈云谣疾步近前将他沉重的身子扶住,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荧惑微微皱眉,眼底杀气弥漫:“主子在回城的路上遇上了伏击,纪星背着他一路冲回来的。”
沈云谣无暇再问,拖着他往到了榻前,和荧惑一起将他平稳地放下榻上,转身从执素手里取过药箱,沉声吩咐道:“执素留下帮我,荧惑去外间守门,流珠你去烧水。”
三人齐声应下,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