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菩提叶落,缘来一季,缘散一季,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缘起之时的模样,纯粹的从不沾染一丝苦痛,一寸相思一尘雪,他仿佛恍了眼,迷了心直到他见到她那一刻起,琴声戛然而止,那声音细腻轻浅宛如平静山谷中花落的动听,“你唤归循?哪个循?”
她缓缓站起来,平静地转过身子,那张并不算出众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明媚的笑意,美丽的眸子凌凌闪着微光!她笑起来很好看,淡淡的却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愁绪,可他堂堂一个帝王,在那一瞬眼底隐忍着无法迸发的思念,万千的疑问,沉痛的悔意和那痛彻心扉的爱意!
“你怎么不说话?哦,我差点忘了你不能开口!”她淡淡说着,他便愣愣在原地,仿佛一颗心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上上下下不安地跳跃,每一步宛若走在刀尖上那般滴着滚烫的鲜血,“你可后悔有我这么瞎了眼的师傅?”她摸索着走到石桌旁,一番摸索着终究摸到了茶杯!他却失控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她烫了手!此刻在她瞧不见的那双眼底,是噙满的泪,是苦涩的笑意,满满的她啊!
指尖触到来自他掌心的温度,她愣了愣,心跳的快了些,她从他的掌中抽离,摸索着拿起桌上的白玉瓷杯倒了杯水给他,“莫担心,我早已经习惯了黑暗,这些算不得什么!你以后便住在东侧的内室,直到下月,你可愿意?”她并未挑明为何是下月,他轻轻摊开她的手掌,在掌心写下一个“好”字!他不问缘由,或许是太过欢喜震惊而忘了问,她笑了笑,仿佛很是满意这个新收的徒儿!
“那你便去收拾下吧!”说罢,她又缓缓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刻着盲文的书籍,细细翻阅,不时站起来,拨弄着架子上的药草,仿佛在辩识味道和药性,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她的眸子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紧紧牵动着他的那颗心,她身上散着淡淡的梨花味道,这世界又怎么可能再有这般相似的人?可他的末儿明明在大火之中尸骨无存,甚至连她体内的那条血蛊都已然死去,又怎么会在复活,虽然他寻遍这世界的通灵之术想要将其复活也一遍遍也心底暗示自己这世间是有这样的法子的,可那心底的最后一丝丝理智却又无情地将他击溃,眼前的人是归晚阁的阁主?是他的末儿?她究竟是谁?
“你怎么还不去呢?”感觉到他似乎并未有动作,她放下手中的书页问道!他一时反应过来缓缓坐在她身侧,那眼光却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他再次摊开的她的掌心写下“这是做什么?”她笑了笑,却似乎感觉到从他指间传来的温度,丝丝缕缕,直达心底,很是微妙却隐隐的有些痛楚!她恍了神,诧异自己竟会有这般的感觉,“这山间有很多未面世的草药,每种习性不同,我想将仔细研究一番。”她说的淡然,环顾这一屋子的草药,却觉她所言非虚,她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扑闪的羽翼却失了光芒!
他愣住了,似乎在见到这张脸的每一刻他心底的震撼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若眼前之人是他的末儿,那她的双眼怎么会瞎,她的眼瞧上去一点也不似被大火烧伤啊!“你的眼是怎么伤的?”她一愣,感觉到他在掌心写下的问题,犹豫了半晌,答道:“自娘胎里出来便是这般模样!”她缓缓将手抽离,好似触及了她的痛点!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疏离,望着她凝固的笑意,便知这是她的一根刺,这世上谁愿意将自己的残缺暴露在人前呢?“抱歉!”他心觉自己不该这般心急鲁莽,唐突了她,她似乎不愿再说什么,“你知我这眼睛不便,平日里也少做吃食,你若饿了便去归晚阁中用些,毕竟我这不用动作之人一日也不晓得饿的滋味!”她眼底的平静像是这世间的生老病死对她而言皆是可抛弃的,说罢,她便低下头专心着自己的事,也不再去管他!
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将那颗心莫名跳动的心收了收,她竟不知自己死去的那颗心竟还会跳动,想来那也不过是错觉罢了,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似感觉到暖阳的余温在缓缓收拢,她收了手上的活计,却觉今日这不争气的肚子竟有些微微的饿,她无奈,只得朝着厨房走去,方才来到回廊,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莫不是糟了贼,可她这般家徒四壁的所在,左不过有些药材,可一般人却也识不得,谁会来这偷东西呢?“谁?”她捏紧了腰间的银针,随时准备给那人致命的一击,却突然被人握住了双手,手心那温热的触感传来,她下意识地身子一振,“归循?”只感觉手下淡淡写下的那几个字,“就好,马上可以吃了!”
白景亭望着她的反应,竟是觉得有些可爱!他在做菜?这些年她一个人生活,就连那两个孩子也不怎么需要她照料,她似乎习惯了一个人的感觉,可为什么,她的心底竟会生出了期待!一股食物的香味缓缓飘进了鼻尖,“很少做,将就用着!”他将一碗饺子端到她的面前,细心地将小勺放到她的手中,“已经很好了,谢谢!”她竟不曾拒绝,凝望着她的双眸,那阵酸楚在心底翻江倒海却只化作无声,这是第一次与她这般平静地一道,用一顿简单的饭食,末儿,是你吗?是你吧,我知道一定是你,他缓缓伸出手的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长长的倒影中,那影子里却含着两颗无法靠近的心!
味蕾中那好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竟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见她落泪,他顿时慌了心神,忙道:“难吃,便不要吃了!”她心觉自己的一时间竟是未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见他方才噼里啪啦的模样,大抵也是不会做饭的,但有那心思却不该辜负,“没事,不难吃,只是有些熟悉的味道罢了!”她笑着道,他愣了愣,她说熟悉,真的熟悉?她还记得他做的那些饺子的味道,他心底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回应着他,这个人她一定是末儿!
又回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个为她而建的地方,若是她,他定不会再怀疑,不会再利用,这守着这一人,只爱着这一人,“让司马陌仟三日之内来见我,还有去盘问末儿死去当夜所有在场的人究竟瞧见了什么,再寻一个擅长制香的人来见我!”因为他似乎隐隐觉得他在那一日闻到过一阵奇怪的香气!见白景亭眼中散着的怒气,路随风双腿也在发颤,他远远瞧见了这归晚阁阁主的容颜,亦是大为吃惊,便当下觉得这段孽缘该是重启之时啊!可那人怎么可能会是她,路随风心中的疑惑亦是如此!“还有,你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身份,想来他们迟早会要查个清楚,既然如此那不若我们就送他们一个!”正当路随风准备退下之时,白景亭道!细想确实如此,还是主子思虑周全!
“娘亲,你让月渺帮助他,可此人明显不通半点岐黄之术啊!”夜半,白星楚只身前来,他却是满肚子的疑问,白日里便想拆穿他,可他转而一想这定是娘亲的主张,便趁夜而来!
“但是他的血里有自愈之物,我寻毒已然多年,可眼见四年之期将至,若不赌上一赌,怕是你舅父全然没有希望了,何况一个哑巴总比一个会说话的人要有用的多!”白星楚这才恍然,愿以为娘亲招了个哑巴或许是想气一气那老头,如今想来倒是自己思虑不周!
“是孩儿思虑不周,可他与娘亲同住,恐有不妥吧!”他只是想着这男人不知哪里来的,竟能惹得月渺那丫头叫他爹爹,又这般帮他,若他真对娘亲起了什么歹念,可如何是好!在白星楚心中没有爹爹,也没有一个人能配成为他的爹爹,他一人便足以护娘亲周全!
“无妨,我的身份并未有人知晓,他在此,我要提取他的血便方便很多,你且处理好他那个手下,暗暗调查下他们的身份。”梨末在知晓他竟能轻易化解了噬丹毒性之时便生出了打算,若能研究出其血液里的成分,兴许这也是个法子。
入夜,她踮着脚悄悄推开了白景亭的房门,她的手中还捏着那根银针,却不知怎么一贯握惯了银针的手竟有些略略的发颤,这大抵是她第一次做这般胆大的事情,但是她必须提取到他的血液啊,她一早便在屋内燃了令人昏睡的香,想来此刻他定然是人事不知,想到此处,她便是壮了壮胆子!可白景亭又怎么会中这种雕虫小技,但他却想瞧瞧这个所谓的盲眼阁主究竟想做什么?
她摸索着来到他的床边,而床上的人却似有意躲避着她一般怎么也摸不着,不行,她一咬牙,一跺脚,着了急算了豁出去了,她一下子将扑了过去,却恰恰跌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装着睡,假意躲避着,却未曾料到她竟会如此大胆,那温热隔着衣物却让人梨末羞红了脸,她刚想站起来,谁知脚下一滑,又跌了进去,这次却被他恰恰抱了个满怀,她瞧不见,可他却睁大了眼,凝望着她泛着红晕的小脸,却莫名有些留恋这般的怀抱,她摸了摸手心,哪里还有银针的踪迹,“天,今日定是流年不利,诸事不宜!”她双眉紧蹙,小脸憋的通红,一屁股从他身上起来,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那淡淡的梨花香却留在他的胸膛,他坐了起来,望着她离去的模样,竟是不自觉开了笑颜,“末儿,会是你吗?我知道,一定是你!”他浅笑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印在脸上,他拾起她遗落的银针,心头盈满了笑意!
几日间,梨末上山采药,白景亭便一路跟在身后,见她对着那些药草那般专注的模样,他竟是从未发现这个小女子身上原来专注起来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他听着她说每一种药草的习性,他便一一写下来,他似乎忘了接近这个人的目的,只觉得这般的岁月若是长长的一生倒也是不错的!
“秋夕,卿主呢?”归郁输了比赛后,愈发无解,聪慧若他,怎么能够瞧不出这是梨末的意思,可她为何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哑巴,这个哑巴一定另有目的,他一定要查清楚他的身份,将他逐出归晚阁!见归郁那一身飒爽的模样,一向男儿气的秋夕不禁也露出了些小女儿的娇羞!
“卿主与归循上山去了,总管可是有事?”望着归郁那张俊逸的脸,她的心在狂跳着,语气都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秋夕,那哑巴来路不明,你我皆是为了归晚阁,为了卿主好,你可愿帮我?”归郁并非察觉不到秋夕眼底的情意,可这情字又岂是凡俗人能够控制的呢?
“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做!”只要是他说,她便愿无条件应下,何况自从那哑巴来了以后,雪梨末便愈发与她疏远!她本就是门主派下来,这般下去,说不定会被赶出去!
“明日我会同卿主一道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你把那个哑巴引去千古楼!”千古楼,秋夕心底闪过一丝不安,那可是归晚阁的禁地,看来归郁是存了要将他赶出去的心思,但是。。。。。。
“好,归总管放心,秋夕定会办好!”秋夕终究应了下来,原是沉浸在爱中的女子本就这般的糊涂,理智这些也都是无谓的罢了!
“多谢!”只简短的两个字,他便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她默默愣在原地,那欢喜却久久不散去!这好像是他与自己说过最长的一番话了吧!但是千古楼里到底藏着什么,为何会成为归晚阁的禁地,她不知,却知晓这些年也有过好奇之人擅自进入,却未有一个活着回来的!第二日,梨末走后,她便去寻了归循,告知他梨末要他在千古楼等着她回来,他心中隐隐有些狐疑,但却不得不去!
“你今日可不必跟着我了!”梨末本想悄悄出门,自从那晚每每见他却觉得心头一抹异样的慌张,可他却偏是故意一般,日日在她面前晃着,白景亭听着她的话,却觉自己是否哪里惹了她,呆愣了半晌,却依旧控制不住的脚步跟了上去!方出门,便听见身后清晰的脚步声,她突然停了下来,叫身后的白景亭身躯一振,差点撞上了她,“不许跟着!”她拉长了脸,好似一副气极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