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哲用了午膳便匆匆走了。
郑氏送走刘哲,再次坐下来时,看到吕妍,便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那眉眼清澈的模样的确与她当年有几分相似,也难怪刘哲会有这般心思,于是冷下脸来,道:“娇奴,这几****的用心本宫也看着了,知道你也不想来宫中,如此,以后你也不必来了,年轻人哪能守得住本宫这清冷的朝云宫。”
吕妍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忙上前行礼,眸中含泪,很不舍的说道:“母妃,儿媳是自愿的,就想代梁王殿下尽尽孝心,难道您连这点也不让么?梁王殿下一向心心念着母妃您,每日儿媳回去,梁王必会问起,问得最多便是母妃身子可好些?膳食可都合味口,有没有多吃一些?梁王总是交待儿媳,一定要服侍母妃,要劝劝母妃多吃些,少夹肥腻的,多上些时蔬。”
被吕妍这么一说,郑氏心下一甜,卓儿还是心心念着她的,虽然娶了媳妇儿,倒也没忘记她这个娘,安于说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民间流传的说法吧,卓儿可不是普通人,这不还是把她这位母妃放在心上的,心下高兴了,脸色却佯怒,“行了,你也别说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吕妍起身,领着两位侧妃退了出去。
路上,佘玉环气得直跺脚,夏颖面色阴晴不定。吕妍却乐开了花,终于不用每天请安了。
回到梁王府,天色暗将下来,绚丽的晚霞衬得天边一抹白云,明日又将是一个好日子,然而吕妍从此可以不必进宫请安了。
回到鸾栖殿,刘嬷嬷上前行礼,吕妍随口问道:“那清玄楼的厨子可是来了?”
刘嬷嬷满脸含笑,“启禀娘娘,那厨子师傅早就候着了,听说今日晚膳便是清玄楼的拿手好菜。”
“嗯!”吕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跟厨房说一声,以后除了鸾栖殿的膳食外,每日还需送一份到晋阁,去吧。”
吕妍说完,刘嬷嬷抬头,微愕了一下便垂头领命去了。
吕妍接着吩咐:“妙真,去锦华殿问问,殿下可回来了,以后殿下便在鸾栖殿用膳。”
“是!”
晚膳过后,刘卓一直未回府,接着刘嬷嬷也来禀报,传来鲁先生的话,拒绝了鸾栖殿的美意,还说王妃娘娘掌管府中内务辛苦,送来一本书解闷。
吕妍收到书,当即有些莫名,她挥退下人,歪在软榻上,拿起一看,是一本《诗经》,她顺手翻开,翻完整本都没有任何异样,她顿生疑惑,接着又翻了一遍,才发现中间扉页有一张是不同的,有些泛黄,她把那这张泛黄的纸抽了出来,接着把书放下,仔细瞧了瞧,才看到那字里行间有几字做了标记:“皇上病重,朝中异动,太子好男风,魏王纳虞氏为侧妃,梁王府危急。”
简单一段字,却把京城刚刚发生的事写全了,今日在宫中明明看到病好如初的皇上,想不到晚上便病重了,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太子好男风之事吕妍是知道的,但还没有想出对策,只是魏王这个时候纳妾?而且还是虞氏,比上一世早了半年,与上一世有些不同了。
这后面五字——梁王府危急,让吕妍陷入了沉思。
鲁先生居然会把这个讯息再来,却还是这么的隐密,看来这梁王府中潜伏的人太多,今日吕妍故意让刘嬷嬷这么传话,便是试探鲁先生的风向,如今就这一份密函她便可以笃定,收服门客与幕僚应该不能问题。
当夜梁王殿下并未来鸾栖殿。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棂格中透射进来,吕妍起身,因不用去请安的事,放松下来,今日起得有些晚。
洗漱完后,顺口问道:“殿下昨夜可曾回来?”
妙玉回禀:“殿下回府,却留在了锦华殿。”
吕妍神色不变,待妙玉梳妆整妥,便起身往前殿走。
且走且吩咐:“今日午膳在锦华殿里用。”说完,人却走了出去。
吕妍进了锦华殿。刘卓上早朝未归,吕妍直接拐进晋阁,她便是去见鲁先生的。
妙玉妙真守候在外,吕妍独自进去,晋阁里住着两位先生,一位是鲁萧,一位是刑瑞。今日鲁萧依旧是一袭青衣,一根竹簪挽发,旁边的刑瑞却是一袭白衣,头顶玉簪,身高偏瘦,双眸精光。
两人向吕妍行了一礼,便把她引入花厅。
三人坐下,鲁萧抬眸看着吕妍,叹了口气:“王妃娘娘今日来访,着实显眼。”
吕妍知道他的意思,这府中耳目众多,而她偏偏却明目张胆的进来了。
吕妍淡淡一笑,收起容色,一双凌厉的眸子看着鲁萧便道:“本宫向来不喜遮掩,怕是给二位带来烦恼了吧。”
鲁萧哈哈一笑,笑不及眼底,“王妃娘娘之聪慧,只是错生女儿身。”
刑瑞目光一冷,看向鲁萧。
南朝女子不得参政,而鲁萧这般大胆的说出这有违伦常的话,着实让守旧的刑瑞有些不高兴。
今日鲁萧带上了刑瑞,吕妍便知道刑瑞此人定有可用之处的,虽有些守旧,看来还有转折的余地。
“鲁先生睿智,今日本宫前来,就算给二位带来了麻烦,这个麻烦你们也得受着,本宫一切也只为梁王府,咱们目的相同,又何必拘于形式。”
刑瑞原本冷然的脸微微动容,不动声色的看了吕妍一眼。
吕妍先前与鲁萧打个交道,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品性,此时倒成了说服刑瑞来的。
吕妍话锋一转,便说起太子与魏王的事。皇上病重,于梁王府不利,却也是因着太子与魏王的事,倒让他们寻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破绽,若是能把魏王弄出京城,再削弱太子的力量,梁王府便可在这夹缝中生存,甚至还可以争上一争。
鲁萧摸着美须,若有所思的看向刑瑞,说起正经事时,刑瑞倒也不拘紧了,可是这话若拿到议政厅,当着梁王的面来讲,他倒是有一计,也愿意说,可如今看鲁萧与王妃这意思就是要他在这儿说了,与鲁萧说倒无所谓,可要说给这后宅妇人听,他就有些不快活了。
吕妍也淡然的看着他,在两人的目光下,刑瑞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还是简略的说了一下,毕竟这妇人也是为了梁王府,就事论事。
“依在下看,两俯势力相均,若能相争,互相残杀,梁王府便能渔翁得利。”
“魏王殿下,向来行事异于常人,高深莫测,怎会中计?”吕妍语气淡淡的说道,那话语间不太满意刑瑞的意见。
刑瑞一听,面露恼色,他话尚未说完整,这妇人之见果然目光短浅。作为府中幕僚的佼佼者,被吕妍这么一激,原本敷衍的心思立即消失,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子殿下好男风,魏王殿就要纳侧妃,这两桩事在一起,便是咱们最好的攻破点。听传魏王纳那虞氏是因为虞家的财富,虞老爷虽是五品谏议大夫,却有一房远亲,是江南首富,其财富无以估计,身为皇族,断不能纳娶卑溅的商家女子,折中之后便属虞家最为妥当。”
“魏王此人向来谨慎又有才谋,从其他处着手自然不妥,可若是魏王府中内院出事,便可遮人耳目,又能扰乱其心智,倒不为一着好棋。”
吕妍忍不住拍掌,这刑瑞果然有几分极端的鬼主意,可是这主意若是说给刘卓听,刘卓未必会采纳,也正好证实今日鲁萧之举动,这鲁萧看似臣服于她,其则只为梁王,只是吕妍的目的也只为梁王府,当然还有一点小心思,便是报仇血恨,刘贤、韦氏这两人她都不会放过。
“韦氏善忌,只需用心搅动一下,便可达成,一切就看先生的安排了。”吕妍补充道。
刑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后宅只是起因,却并不能打击魏王,皇上近几月对梁王府的态度倒是让他慌了神,接连娶妻纳妾,两股势力用得好是助力,用不好可就是祸害。”刑瑞说完,双眸微眯,“内宅因起,人言可畏,互相嫁祸,蓄势待发。”
人言可畏,吕妍在心中重复这句话,上一世韦氏借这几字搅乱了她的局,满盘皆输,这次就以牙还牙。
“如此,内宅之起因,由本宫处理吧。”
刑瑞抬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可是不妥?”吕妍问。
两人忙行了一礼。
吕妍看着两人,平时在刘卓面前这两人可没能这么畅所欲言吧,既然以后还得依仗两人,是时候露出自己的一些手腕,为梁王府谋前程,也为他们谋前程。
“刑先生有才,令本宫倾佩,只是今日所说,还望二位不要告知殿下,此事便不用殿下操心了,殿下近日为着皇上的病情奔波于宫里宫外,也够辛苦的。”
两人相继点头,起身抱拳送走吕妍,看着吕妍远去的背景,刑瑞带着恼意的看向鲁萧,愤愤不快地道:“先生是不是应该为在下解释一下。”
鲁先生神色一肃,冷然道:“目的达成,又何须在乎过程,咱们都为梁王殿下着想,又何必紧紧拘于形式,王妃娘娘身为女子,不攀附着殿下又能攀附着谁?”
“话是这么说,可女子不得参政,这是祖训——”
“此一时彼一时。”
“你——”
鲁萧淡淡的看着他未语。
吕妍从晋阁出来,一路往锦华殿而去,半途经过小花园,突然从前方传来琴音,吕妍脚步一顿,问道:“何人在弹琴?”
妙真回禀:“是易公子。”
易乙?
吕妍顺着琴音往前走去,绕过假山流水,看见一片竹林,竹林被一簇簇的白雪压弯,天地苍茫,一股暮气。
琴音停了下来,吕妍看到竹林深处坐着一个孤单背影,一身薄衣,白衣胜雪,与天地相融,显得如此落寞。
吕妍脚步一顿,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两世遇见易乙,都是这副单薄的背影,明明生得一张俊容,因着他的出身,反倒连累了他的一生。自己两世为人,若不是能重生,也是那苦命侧妃命,得了一杯毒酒,不得善终,这一世,千般艰难,万般争取,才有今日之地位,看着易乙,吕妍生出侧影之心,唤来妙真道:“明日准备马车,拿着我的信,把易公子送去梅花桩。”
“是。”
吕妍没有进竹园,而是回身走向锦华殿,先前把易乙弄到梁王府,便是熄了太子的心思,如今过去这么久,太子大抵也就忘记了吧,此时把他送去梅花桩,要卫氏兄妹好生照看,依着他的才气,生活不成问题,再说卫景文睿智,保护一个易乙,应该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