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之,别以为自己是一副多委屈的样子,其实你就是一个骗子!”赵长信含笑而谈,语气淡淡:“这算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以后天涯海角,你我不是盟军,便是敌人。”
身后再无声音,赵长信已经走远,谢衡之却一步也迈步动了。他呆愣愣的站在花园湖边,夜色越来越深,他却毫无知觉,如一根粗壮的梧桐树般,屹立不倒,却谁也看不懂他的内心。
不知道站了多久,连他自己都变得麻木了。赵长信的话,依旧回想在他的耳边:“谢衡之,你就是这骗子。”
他嘲讽一笑,撩摆抬步,径直朝着赵长依的寝殿走了过去。
入殿前,他差人打来一盆水洗脸,洗着洗着,他看见了铜盆清水中应着的倒影,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英俊潇洒,会令女人着迷,可是……
他挥手将水盆掀翻在地,铜盆砸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响声一片,水更是撒了一地。
服侍的长随急忙冲了进来,谢衡之大喝:“出去!”
长随一声未敢吭,悄悄的退了出去。
谢衡之走到屋内唯一的一张铜镜前站直,看着镜子中的翩翩公子,笑的讽刺。这铜镜做的精致,镜面做的光滑,虽然赶不上如今流行的琉璃镜照出的效果,却依旧清晰可见,甚至连镜中人的表情都没有放过。
屋内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摔砸之声,门口守着的长随目不斜视的继续守着,对耳边哄乱之声充耳不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内一片狼藉过后,谢衡之整理好衣服,从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命令道:“去见长公主殿下。”
夜已深,赵长依的寝殿里只留了几个守夜的人,寝殿之内,烛台已经熄灭了,只留下凄凄凉凉的月光。谢衡之没有命人掌灯,就这黑夜,走了进去。
赵长依并没有睡着,她只是躺在床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怨,她恨,更多的是被骗之后的伤心。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就算再恨谢衡之,她也不可能忍心将他拒之门外。就像她白日所说的,让谢衡之把她的价值都利用干净之后,待他成事之日,她便学上外祖母上城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外面的动静虽然很轻,但她心知肚明是谢衡之来了。
谢衡之会过来就寝,她说不上是如愿还是失望。原以为两人今日闹僵,他不会来。但又想着,她一向任性给他冷脸时,他都会来。这次又是他做错了,他定然会厚着脸皮来的。
她就是这么矛盾的,以至于,谢衡之和衣躺在她身侧,她都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谢衡之是练过武的,又常年在各色人群中打交道,即使屋内漆黑,只有盈盈月光,他一眼便知道赵长依在假睡。
假睡便假睡吧,总比他一来,就跟他闹,要赶走他比较好。
平缓规律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不算大,却让人听得安心。赵长依睁开眼睛,背对着身后那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暗。她克制住自己想要滚进那人怀里寻找拥抱的冲动,紧紧的攥着被子,一动不动。
谢衡之翻了个身,长臂一捞,将她捞进了怀里。
怀里的人,紧张的连身子都开始发抖,却并没有挣开他的怀抱,让谢衡之心头一暖。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狠心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动手动脚,只能继续装睡,假装睡糊涂了才把她这块心头肉抱进怀里的。
赵长依想躲出他的怀抱,但又见他睡得熟,两个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借着透过床幔的月色,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就这样看着看着,她竟然心安的睡着了。
她这一睡着,谢衡之算是彻底放心了。
从大婚当日起,她便一直没闲着,又因为大婚当日晚上出了那事,她便是一直在闹,吃喝都着实让他担忧,今日更是只喝了那一碗他端去的粥。现在她睡了,还安慰的睡在他怀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明早的太阳不要升起来,永远活在这黑暗之中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赵长依睁开眼睛的时候,谢衡之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睡得有些不舒服,仰躺着,揉了揉眼睛,醒了半晌也没坐起来。
她这一动静,倒是床幔之外伺候的人立即知晓她醒了过来,几步小跑,急忙的凑到眼前,柔声细语的问:“公主殿下,可是醒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青菱的声音。
一想到这个青菱就是她同父异母的赵长信,赵长依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低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隔着一层床幔,青菱呜呜的哭声传来进了:“公主殿下,奴婢是青菱啊!”
赵长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自己伸手掀开床幔,定睛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不敢相信,又抱着希望仔细询问:“你……真的是青菱?”
青菱一边哭,一边娓娓道来,她从小就是个办事学话伶俐的,几句话就把整个经过交代了:“公主殿下,青菱以为永远见不到您了呢!”
赵长依并没有急着去扶她,而是细细的盯着她的脸,尤为仔细的观察她脸颊和耳根相接之处是否有不妥。她记得很清楚,上次揭露那位假“青菱”时,慌忙撕扯之间,便是从那处撕下的假面。
赵长依仔细端详的时候,青菱还在继续说:“奴婢是昨个连夜被白公子派人接回来的,早先几日奴婢一直被关在不知名的地方,还真真以为见不到公主殿下您了呢。”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赵长依,端出了公主的威仪,大喝一声:“跪下。”
本是半趴在她床上的青菱立即跪了下去,动作麻利,头立即就低了下去。
赵长依道:“本宫且问你,你是何时发觉不在本宫身边的?”
到底谢衡之何时用了假的“青菱”换掉她身侧真的青菱的?这于她一直是个谜题。
青菱老实回答:“正要入瑞国京城时。”她猛然抬头,眼中还带着泪,凄凄惨惨道:“奴婢那日本是发觉身边随时候着的小李子有些与往日不一样,便开口问了他,谁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在醒来时就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并没有人苛待奴婢,吃喝用的一样不少,唯独不见公主殿下。奴婢吓坏了,当时就想已死谢罪,但又想着公主殿下生死未知,就苟活至今。公主殿下,奴婢所言,无半分假话,如果假话,天打雷劈。”
“你说小李子?”这个小李子赵长依有些印象,平日里是个伶俐的,偶尔一些跑腿的活计她都会叫青菱吩咐给他。可是,自从进京之后从官栈到公主府,这个小李子虽然偶尔还能瞧见,但确实已经不像往日那般殷勤。
她早该发现古怪的,却到了今时今日才从青菱口中的话意识到问题。
想来,这个小李子也是假的,但却不知为何,竟然扮的这般不像。
她打量着眼前的青菱,分辨不出她是真是假,但却对自己也十分心寒。
从进瑞国京城落脚官栈到她大婚之日,已经半年有余。这半年,朝夕相处的贴身婢女,她竟然没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同,不知道是应该说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赵长信演戏好还是她赵长依已经愚钝不堪了?
又仔细想想,大婚当夜,在撕扯过程中,那个假“青菱”是故意用功夫躲开她的,也是故意在她面前露了马脚,更是故意让她亲手撕下她的假脸的!
想明白这些,赵长依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的这位妹妹,是故意要挑拨她和谢衡之关系的?可是,他们不是同盟吗?她这么做,究竟目的为何呢?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谢衡之?
这一瞬间,她忽然恨起自己的不争气,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能只顾着谢衡之的安危利益。
她斜眼扫过跪在床前的青菱,吩咐道:“替我穿衣洗漱吧。”
此时此刻,她还看不出这个青菱是真是假,但谢衡之既然敢在这个时候送回这样一个人,定然不敢再有假。
如果谢衡之再骗她,她真的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穿好衣服不久,谢衡之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餐盘的丫鬟。谢衡之今日只穿了一件颜色极淡的长衫,简单的束了一个发髻,见赵长依收拾完,便示意丫鬟摆早饭。
经过昨夜同床共枕,两个人虽然还处在僵局,但是也并没有在明面上互相不给面子。
赵长依提着裙摆落座,等着青菱布菜。谢衡之却先她一步,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甚至连青菱都没有让留下。
神色不悦的赵长依挑眉看他,却固执的不说话。
谢衡之拿过公筷,开始有条不紊的帮她布菜。
早饭做的不算繁琐,却都是她平日里喜好的那些,谢衡之从小对她就了如指掌,对她的喜好更是连细微之处都知晓,这番动作下来,竟然比真的青菱还叫人贴心。
赵长依愣愣的看着餐碟里的东西,却不肯多看旁侧这个男人一眼。
只能说,小白公子在刷好感度这件事上,路遥艰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