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黄莺喊住她：“怎样，看到他醒了心里没那么内疚了是吧？”
她低着头向她们一个劲地鞠躬：“谢谢，谢谢大师。”
“不必谢我们，这是他的命，他命不该绝。”
她感激地笑，又弯了弯腰，想贴着墙根走掉，黄莺拦住她：“你呢？你就打算这样当鬼魂下去了？”
她的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巫秋灯她们知道她仍心有不甘，她恨她的丈夫，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去，可是她只是一个鬼魂，她又能怎样？鬼魂不像电影上演的那样那么有本事，翻云覆雨，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鬼魂而已。
“仇恨有什么好？活着的人照样活的风生水起，而你呢，仍是一缕幽魂，我要是你，就去投胎转世，下辈子好好生活，不再给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这辈子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她流着眼泪，血水流了一脸：“大师，你们说的简单，我放不下啊！”
“放不下什么？是放不下你对你丈夫的仇恨，还是对你女儿的愧疚？”
“你们没做过母亲，根本不懂。”
“你女儿已经投胎转世了。”巫秋灯告诉她：“她不在人世间，她已经投胎转世了，还是孩子好，他们单纯，心里没有恨，所以死了以后就去轮回了，也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婴儿。”
“真的？”她擦擦脸上的泪水：“我能去看看她吗，她投到了哪一家？”
“不可以，我们没有这个特权，不知道她投胎到哪里，前生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来世，你也应该放下了。”
“可是。”她的眼中又重新燃起恨意：“有一个人，老婆女儿都死了，可是他仍然过的快活，他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女儿死了还不到三个月，他就要结婚了！”她尖叫起来，她和夏夜不同，没人看得到她，所以她的声音也没人看得到，可是因为太尖利，竟让挂在墙上的玻璃镜框都在微微震动。
“停下！”黄莺拉住她的手：“你再生气再不平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你看你现在的鬼样子！”她从包里拿出铜镜，让女人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这是她死后第一次照镜子，她被自己吓住了，镜子里的那个可怕的女鬼真的是她？血红的眼睛，惨白的面容，还有额头上的碗口一般大的疤痕，她是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十足的女鬼！她倒退了几步，捂上了眼睛。
“怕么，连自己都害怕自己了吧？你和你丈夫之间的事情，你问问你自己，自始自终你做错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仔细地想然后坚定地摇头：“没有，我没有做错什么。”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在人间结婚，你在这里受苦，你值得吗，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黄莺见过太多这样的执怨，除了把自己弄得更悲惨，它们不能再做什么了！
“恨这种东西，最终被毁灭的只能是自己。”巫秋灯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女鬼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这个温柔的女天师，她的手好暖啊，好温柔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珍。”她回答。
“嗯，许珍。”巫秋灯点着头道：“善恶有报，老天会看见，让我们为你超度吧，结束了你的今生，好好开始你的来生，好么？”
她们终于说服了许珍，其实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非常非常可怜，也非常非常善良，她们告诉她夏夜已经原谅了她，许珍留下惭愧的泪水：“他是个好人，他已经醒了，他一辈子一定会一帆风顺。”
“所以，相反的，恶人自然会有恶报。”
巫秋灯和黄莺马不停蹄，天亮之前，她们超度了许珍，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鬼门关走去，她们倒在地板上，终于可以休息了。
黄莺长叹一口气：“秋灯，我觉得我们跟菩萨差不多了。”
“乱讲什么，当心遭雷劈。”
“你看呀，我们普度众生，又不收钱，不是菩萨是什么？”
“你就乱说吧！”巫秋灯在地板上转了个身，不再理她，她也困了，也累了。她们怎么会是菩萨呢，菩萨是神呢，她们只是凡人，菩萨不知道疲倦不知道饥饿，可是她们会啊！
她们都来不及回家，就在工作室的地板上沉沉睡着了。
贺古是被贺夫人给吵醒的，他正在做一个稀里糊涂的梦，梦里很杂乱，有一双女孩的眼睛，那样深沉的，那样幽深的。还有一双哭泣的眼睛，他认得出来是贺焕颜的，他就是怕她哭，她还会哭吗，还没有忘记吗？
然后，有一双温暖的手在他的脸上游走，很真实的感觉，他隐隐地觉得这不是在做梦，他使劲睁开眼，贺夫人坐在他的床边，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妈？”他吓了一大跳，赶紧坐起来：“干嘛跑到我房间来？”
“这都下午了，你和你妹妹怎么都在睡着呢？”
“昨晚睡的晚了，怎么了？”
“哎！”她叹着气：“你前段时间说得对，我觉得焕颜不对头啊！每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妈！”他的头隐隐作痛，贺夫人真是后知后觉，事情已经都结束了，她才感觉出危险。今早睡觉前，他给贺焕颜倒了一杯牛奶，把巫秋灯给他的药丸扔了进去，看着贺焕颜喝下。
她一口气喝完，咂咂嘴：“哥，等我们睡醒，你就要带我去看夏夜啊，你答应好的，别耍赖啊！”
贺古微笑着看她，心里却在嘀咕，那个小小的药丸真的有那么大的威力吗？真的能让贺焕颜忘记夏夜吗？
“妈，焕颜没事，她很好，最近在写论文而已，经常来烦我。”
“是吗？”贺夫人的眉头松弛了一些：“那就好。”她又歪着头看着他：“杨梅可好久没来吃饭了，你怎么不请杨梅来了呢？”
“我什么时候请过她来啊，都是她自己来的。”贺古被贺夫人这样一弄，已经没有了睡意，他掀开被子起床：“好了，我起床了！”
他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贺焕颜穿戴整齐地跑进来：“妈，哥，我走了，晚饭不在家里吃了！”
“哎，你去哪？”贺夫人问。
“刚才刘晓晓打电话来，今天我们在她家举办一个蜡笔小新主题的PATTY，我走了！”她快乐地挥挥手，完全忘记了她和贺古约好的事情，看来那个药丸真的起了作用了？
“焕颜！”贺古喊住她向她走过去，她的眼睛清澈单纯：“干嘛，哥？”
“呃，没什么，早点回来！”
“哈，老古董！”她指着贺古吐了吐舌头，然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往楼下跑去。
贺夫人笑着摇头：“你妹妹说的真对，让她早点回来的话应该我们说，你呢，还不出去约会去，呆在家里干什么？”
贺焕颜的歌声从楼下飘上来，贺古趴在窗台上看她，她一蹦一跳地走远了。她真的忘记了，那么长时间流的眼泪，那么多夜晚的失眠，那么久的失魂落魄，仿佛化作了一场烟云，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出现，不会无缘无故地，总会有他的原因，但是现在呢？贺焕颜忘记了夏夜，夏夜忘记了贺焕颜，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一切，走回了原来的生活轨道，贺古不用再每天晚上开车带着贺焕颜去巫秋灯的工作室了，而他和巫秋灯似乎也再也没有了继续联系的必要。
他觉得他的人生很奇怪，这段时间，巫秋灯总是频繁地穿插在他的生活里，但是每当他要靠近，一切又戛然而止了。
他照样很忙碌，贺焕颜也每天上学放学，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她有时也煲电话粥，不过都是和同学，他偶尔提起夏夜的名字，她却一脸的茫然，她是真的忘记了。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这么残忍，惊涛骇浪之后的海面一片宁静，再也找不到当初海浪翻滚的迹象。
贺焕颜快要考试了，最近忙的天翻地覆，新来的教授又严厉讲课又无趣，听他的课就是煎熬，她有时真的很羡慕可以住校的同学，只有她上大学了还得每天回家。
这天下午没有主课，刘晓晓又喊她晚上去什么聚会，这一次是海贼王的主题，贺焕颜没兴趣地摇摇头：“不去了，累。”
“累什么呀？不就是考试嘛，你还怕什么，每次都是优的！”
“不去了，这段时间总是感觉到这里空空的。”她指着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有天晚上一夜没睡，至于为什么一夜没睡，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然后第二天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到现在总觉得整个人怪怪的，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样。
“空？哈哈，你变成无脑妖怪了？要不然今晚的主题就是无脑妖怪？”
“得了！”贺焕颜笑着把书包背好：“我真的不去了，想回去休息休息，我走了！”
她走到了大门口，还没走出学校就看到她家的车在门口等着她，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自由呢！她的生活就得是这样吗，三点一线，从来没有过波澜？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过？
真的没有吗？她摸摸自己的脸，为什么总觉得她哭了很久一样，在哪里哭过的呢？梦里吗？
她摔摔头，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摔倒脑后去，往大门外走去。
门卫突然从传达室跑出来对她说：“贺焕颜同学？”
“嗯？”她停下来：“怎么了，刘师傅？”
“门外有个男孩子找你，说捡到了你的听课证，要给你送进来，我说你正好下课了，就让他在门口等你，喏，那儿呢！”
贺焕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铁门的缝隙，看到在阳光下，一个个子很高的戴着一顶鸭舌帽的男孩子背对着她站在那儿。
她愣在原地，她的听课证？好像三个多月前确实丢了她一个讲座的听课证，这么久了，她都忘记了，不过，为什么，那个男孩子的背影看起来这么熟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