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了,够了,"管贵嫔的脸色煞白,她紧紧的将儿子抱在怀里,死命的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儿子不会是瘫子,不会……。"
我走过去,用手在她肩上死命的一按,"你若对我一心一意,我答应你,待到我威胁尽除的那一天,我就会将那个方子交给你,有了那个方子,你儿子就算一辈子离不了药,却一定会是一个正常的人,可是享受天伦,可以生儿育女,可以孝敬你这个母亲,还可以--长命百岁!"
"你,你要我做什么?"簌簌而落的雪声,管贵嫔的语气无奈中透着悲凉,我的心顿时狠狠一抽,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的瞧不起自己,拿孩子去威胁一个母亲,我真不是人!
那夜之后,雪就越下越急,进了腊月后,愈发没有停的意思,偶尔玉惜会对着窗外的雪发愣,许久感叹一声,道:"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今年这雪下得也太……!"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担心她那在宫外的家人,怕这雪下得太过了后,影响家人明年的收成,于是就命青绫取了四十两银子,分发给她和佩姑,要她们在和家人相见时,交给家人。
玉惜和佩姑自然是又感激又欢喜的,我看着这一点点恩浩就欢喜得不行两个人,心里突然就有些羡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天地,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若说一定得荣华富贵才能活得安详?
小喜子在门口探头探脑,青绫看见了忙出去,二人嘀咕了几句,青绫就回来了,支开玉惜等人后,将一封信取了出来,我接过信一看,是龚如海的。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迫不及待的将信打开,细细看了以后,我欢喜的一把抱住青绫,叫道,"好了好了,皇上已经将傅国舅诳离了边境,想来这会子已经得手了。"
青绫也大喜,"是吗?哎呀,真是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了。"
然而冷静些后,我的心就又吊了起来,"得不得手也只是猜测,皇上手下的隐士武功虽高,但若一击不中的话,就势必会引起傅国舅的警觉,那时只怕就糟了。"
青绫也神色一凛,"是啊,那时,皇上为了平息傅国舅的疑心,就只能……,"后面的话被她捂在了嘴里,再说不下去。
"是的,那时,他就只能废了我,立傅金环为后,"我不想避讳这个残酷的结果,若果然这是我该得的,好吧,那就来吧!
将信撕碎了丢进香炉里,我重又写了一封信交给青绫,嘱咐道,"你让小喜子亲手交给管贵嫔,这封信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青绫郑重点头,出去吩咐了,我将窗棂子推开,雪好像小些了,院子里一树金黄灿烂的腊梅花被雪压得弯下了腰,枝头上绽着的花朵已显到晚期,现得颓败的暗黑色。
看着那花,我就在想,紧跟着它颓败的,会是烈火烹油的傅家,还是如日中天的龚家?
让我揪心的还有一件事,红绫出宫后,哥哥并没有按我信上嘱咐的,带着母亲和红绫母女远走高飞,我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的了?
而自从红绫出宫后,想来我的身份,也已经引起哥哥的怀疑了吧?
送出这封信后,龚如海的回信还没有到,而我被禁足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这一日清早,我就起床大妆,命青绫尽量给我妆扮的端庄中尽见皇后威严,对着妆台上的镜子,我向青绫笑道,"都以为我这个皇后做到头了,我今天就做出点儿泼辣样子来,索性让她们把这个热闹看得更彻底去。"
青绫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只是娘娘,您还是得提防着那傅贵妃一点儿,奴婢偷偷问了小喜子,听说皇上这一个月里,大部分都是翻的她的牌子,盛宠之极呢。"
"哦,"这个我倒并不在意,慕如风的惯性就是这样,他往往要除去的,就必先以大宠,这样的宠,不如不要,只是我却又奇怪,"怎么还是贵妃呢,她入宫侍寝后,按例当进位份,此时该是皇贵妃才是呵?"
青绫就不屑的笑了,"皇后娘娘不知道,奴婢听说,这个傅贵妃极会做人的,皇上确实要封她为皇贵妃来着,是她自己请辞推了的呢,如今阖宫上下,谁不赞她贤良大度,最是淡泊名利的一个人呢。"
"哟,要这样说,今儿咱们可得更加的好好演一演了,不将她这朵红花衬得艳丽无双了,我可枉做这片绿叶了呢,"我咬着牙笑。
"娘娘,"青绫不确定我到底在想什么,她颇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看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一掠垂到面颊边的玉流苏,起身道,"走吧。"
门外,小喜子几个已在候着了,我上了步辇直向碧水湾而来,傅贵妃再怎么嚣张会装样,慕如风一天不废我的后位,身为一宫之主的就终究还是我,我如今禁足期满,阖宫上下的妃嫔,服不服我她们都得来我的紫薇宫晨昏觐见请安,碧水湾中,身坐主位接受觐拜的人,依旧是我!
到了碧水湾,我下了步辇,问碧水湾的主事钱百全,"各宫主子都到齐了吗?"
钱百全忙低头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早就领了众位主子在等着娘娘了。"
我竭力的去想他这句话里代表了什么,他说,贵妃领着众位主子在等我,也就是说,傅贵妃此时已经成了那帮妃嫔的领头人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点了点头,我端起神色,扶着青绫的手缓步而进,才转过后堂的屏风来到前殿,就见眼前衣香鬓影,珠摇钗动,众妃正花枝招展的围着一个紫色宫装的华服丽人说笑得热闹。
在宫人传唱'皇后娘娘驾到'的声中,我目光只在她们身上一转,就转过了头径直来到我的位置上端庄威严的坐下,挺直了腰板,再将目光淡淡的从各宫妃嫔的身上慢慢扫过。
许是之前面对她们时,我脸上都是有笑的,又许是我这次被禁足一个月后再露面时,脸上竟不见半点颓然之色,或者,是这一个月里,她们已经认定了傅贵妃是后宫之主,此时乍然的面对另外一个后宫之主时,一时有些愕然迷茫,堂下众妃都有些迟疑,一时,竟无一人起身来给我请安。
她们的目光,齐都落在我左手下面的首位上,那里端然坐着那位紫衣丽人,端的是衣饰奢华,雍容贵气,珠环翠绕下,一张芙蓉面孔倏然出尘,纵是我对她心怀戒备,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
我知道,这就是太后的那位嫡亲侄女,贵妃傅氏金环了。
大约是觉得众妃的这份迟疑足以让我尴尬,傅贵妃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来,她仪态万千的起身,莲步轻轻移动,向我恭敬的拜下来,"嫔妾从一品贵妃傅氏金环,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这一拜,身后众妃就不再迟疑,呼啦啦的全跪了下来,齐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按常例,此时的我就该广袖轻舒,道一声,"免,"可是这一次,我偏偏没有,看着在我脚下花枝倾倒的美人们,我的脸上尽是淡漠和倨傲,向傅金环道,"你就是新进宫的贵妃?"
我这样的语气,分明是极轻慢的,殿内众妃大吃一惊,就有人惊诧的抬头看我,我双眉一竖,眼神冰冷的就瞪了过去,想是从没有人见过我凶狠的样子,此时乍然一见,竟吓得身子一颤,就低下头去了。
我心里好笑,脸上滴水不显,那傅金环却面容恬淡的样子,微笑着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嫔妾。"
我的脸上满满的溢起一丝笑来,只是这种笑里的意味实在不算好,我向她道,"都说母后的侄女儿生得国色天香,今儿一瞧,竟果然如此,只是母后也够糊涂的,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早接进宫来,怎么却在家里耽误了这许多年。"
我这话听着是惋惜,实则是嘲笑她皇后没当成,却被太后养成了老姑娘,说完这句话时,我眼角余光一扫堂下众妃,就见她们明显的更是吃惊,在这宫里住着的,谁是蠢笨的人,我这话羞辱的可不是傅贵妃一个人呢。
大约就有人觉得我死到临头不自量力,投向我的目光里就有了怜悯和嘲讽,我只做不理,将目光留在傅贵妃的脸上,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回答。
傅贵妃眉头微微跳动着,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依旧还是笑着,向我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也早就想着要接嫔妾进来伺候皇上的,可是嫔妾身子不争气,三不五时的总是病一场,这才拖到了今天。"
她这番回答听着虽假,可终究也挑不出什么来,我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才瞧妹妹时,竟都没看出妹妹竟是身有弱症的人呢,嗯,看来,定是请了好医术的高人调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