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虎狼一般的高手,后有水手杂役堵截,周围是无尽汪洋大海,身边是旧疾发作的师弟。饶是徐方旭沉着冷静再三,此刻也是有些慌了手脚,一时心乱如麻,脑中不住思考。
万般无奈,徐方旭先一把扯过孙向景在怀里,一手持剑防护,一手闪电般的从他腰间锦囊取出长生老人赐予的药丸,掰开嘴给他服下。那真是神医杏妹的药方,长生老人亲手配置的药丸,比之大罗金丹真是不遑多让。药丸一进嘴,就被孙向景的唾液溶解,化作苦辣酸甜各种味道,融入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中。
孙向景药丸进嘴,病势马上稳定下来,整个人气血运转开始归一恢复,一身的精气神意也被药力调和理顺。徐方旭见他无恙,将他放到一边,持剑对着众人。
这厅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老奸巨猾的人物,哪里会等他治病救人,早就持了兵刃在手,不住试探围攻。好在徐方旭先前大有进步,在这狭小空间之内又是利守不利攻,方才强撑着给孙向景喂了药。饶是如此,他身上也多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鲜血一时流出。
此刻孙向景无恙,徐方旭只需守住他一时三刻,待他恢复便能想法子逃走。众人又哪里能让他如愿,纷纷抢攻上来。太玄教这几人修炼《太玄往事录》所记载的功夫,与徐方旭的武功一脉相承,也知道个中变化运转,自组成了五人的剑阵,交替围攻而来。
徐方旭以以敌五,虽有些艰难但还能勉强支撑,又见旁边当日偷袭师父那人一把短剑在手,寻着机会破绽抢攻,心里便是一沉。先前这人在师父手下吃了大亏,吓得屁滚尿流,可那是长生老人神功盖世,武艺惊人,其实这人单打独斗只怕也不在徐方旭之下。此刻他在一旁好整以暇,寻摸着暗算偷袭,徐方旭心里便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
门外已有数十人团团围住,只是这厅堂虽然广阔,却经不住众人刀剑施展,一时刀光剑影横飞,也进不来,只得在门外死守。
孙向景服了药丸,不多时便恢复了许多,见徐方旭一人孤身奋战,也是焦急,扬手就是一把钢针飞出。此刻厅堂内兵刃横飞,他也看不清人影腾挪,只是寻声抛出,却不意被那太玄教为首之人一把抓住钢针,尽数飞了回来。孙向景连忙躲开,却见了那太玄教圣女就在自己前方几步,实难控制情绪,抢前几步,一把抓住圣女的手。
徐方旭见他冒险深入,心急不已,大呼他的名字,却又因分身被人一剑刺中肩胛,手中长剑差点脱出。
孙向景抓了圣女的手,为首那人也是心急害怕,不料想一时不察,竟然圣女身陷险境。若是圣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项上这颗人头当场就可以搬家。想到这里,他连忙靠近几步,对孙向景说道:“孙公子,你莫激动,万事好商量。圣女不会武功,又是女儿家的,你这般用力,别伤了她。”
孙向景只作不闻,对着那圣女问道:“你认不认识杨琼?”
圣女一愣,反问道:“谁是杨琼?”
孙向景这才知道是自己用心太过,着了魔障,令师兄身陷险境,却是悔之晚矣。孙向景一手抓了圣女的手,绕道她身后,一手却是扣住了她的脖子,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太玄教众人见圣女被制住,顿时停手,围拢过来。徐方旭也举着长剑缓缓靠拢,想着委屈这位圣女做人质,自己兄弟两人便能逃出生天。正在靠近之时,徐方旭忽然脸色一变,目呲欲裂,狂喊道:“向景!小心!”
之间那位两浙太湖船帮总瓢把子,人称船王的于德水手持了两把分水刺,找准了时机,绕道孙向景身后,举刺朝着他的颈部血脉要害刺来。
孙向景得了徐方旭的提醒,又耳听身后破空声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那圣女推朝一边,自己就地一滚,却还是晚了分毫,被分水刺刺中右手,不由大呼一声,又是后退,血向飞箭一般从伤口喷出。
徐方旭看得此景,那真是杀红了眼。只见他一身低吼,两眼血红,手中一把长剑舞得飞快。众人一个晃神,就觉得无数道细小金铁气息扑面而来,竟似一道气墙一般,密密麻麻。锋利无匹。
“剑气!”太玄教当先一人狂喊,随机就被徐方旭的剑气在身上割了无数口子。剩下几人得了提醒,连忙后退,功力最高那人一把抱了圣女,再来不及跑,只得将圣女死死抱在怀里,背后对着徐方旭,一时整个背部衣服寸裂,血肉模糊。
徐方旭一时发威,也是后继乏力,那无数剑气的招式几乎好去了他全身的内力。抬头一看,却见孙向景倒卧在地,于德水在一旁点了他诸多穴道,一时动弹不得。
徐方旭咬牙站起,强自挥剑,要再与众人拼死一搏。却见那于德水舍了孙向景,拿着两把分水刺,饿鹰一般当头扑来。
徐方旭已是强弩之末,几乎油尽灯枯,强自举剑抵挡,却被那于德水两下将宝剑打落在地。
那于德水初时只是躲在一边,众人也不知道他武功修为究竟如何,不想这厮隐藏太深,一身内功修为只怕不在清平夫人之下。徐方旭原想挡住他的分水刺,一碰之下却觉得对方力道便如海中汹涌浪涛一般,一道接着一道,延绵不绝,直被震得虎口开裂,长剑脱手。
于德水一招得手,自然趁胜追击,抬脚当胸踢在徐方旭胸口。徐方旭只来得及抬手略微互助,便被他一脚踢飞,撞在船舱壁上,将那后事木板撞碎,整个人当时飞出,落入海中。
孙向景在一旁动弹不得,神志却还清楚,眼见徐方旭被于德水一脚踢中,胸口都像凹陷一般;再看徐方旭飞出落水,许久才传来噗通水声,孙向景当时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再睁眼,孙向景只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小船之中,浑身绳捆索绑,旁边守着两个太玄教的门人。
那两人见他转醒,连忙分出一人出门报信,另一人死死盯着他。
孙向景神志一片模糊混乱,好半天才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想到徐方旭被踢飞落海,孙向景心如刀绞,挣扎不休,吼着问道:“我师兄呢?我师兄呢!”
旁边那人正要说话,就听的舱外传来脚步声音,连忙起身跪迎。
孙向景只听得有人进来,一个轻柔女声说道:“你莫着急,先前船王着人下海打捞,并没有发现你师兄的踪迹,想来他武艺高强,许是逃脱了也说不定。”
孙向景听出那圣女的声音,又听说徐方旭落海失了踪迹,一时嚎啕大哭,边哭边骂道:“师兄!师兄!你这妖妇,害死了我师兄啊!呜呜呜呜……你还我师兄来!还我师兄来!”
旁边人听他辱骂圣女,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流血,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那圣女呵斥一身,蹲下身去,好言宽慰道:“你莫要着急。我们也不想出了这般变故,绝非存心加害。徐公子武艺过人,天生英才,断不会这般遇难。你且跟我们回去,见了掌教至尊,再有事也一切好说。”
说着,圣女又掏出手绢,给孙向景擦一脸的眼泪鼻涕。
孙向景闻言怒视着她,趁她不备将一口带血的口水啐到她的脸上。圣女一时不察,竟也着了道,不绝呆在原地,手上的丝巾停在半空,脸上又是尴尬,又是委屈,眼中泪水直打转。
旁边人更是怒不可遏,直要上来将孙向景打死当场。那圣女强忍了眼泪,自己擦了脸,拦住了手下人,嘱咐不许虐待殴打于他,自己便出去了。
孙向景又自叫骂道:“我不要你假慈悲,做好人!我要我师兄!你这妖女,长得和杨琼一般,心肠却比蛇蝎还歹毒!你们害死了我师兄,我恨你!我要杀了你!”喊叫声嘶力竭,怨恨无尽。
那圣女听见他的话,又驻足片刻,重新交代众人,严令不得委屈虐待于他,若是发现众人私刑,事后必不饶恕。随后才捂了脸,快步走远了。
众人一腔怒火,又不敢违逆了圣女的意思,只得憋着气在一旁守着,狠狠盯着孙向景,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凌迟。
孙向景只是不住哭号叫骂,直喊得嗓子沙哑肿起,直哭得眼睛肿痛难当。
回想起与徐方旭的点滴,又再想自己此刻身陷囹圄,徐方旭生死不知,孙向景眼泪早就哭干,一时蜷缩在地上,哀痛欲死,不知不觉又昏了过去。
苏州城外山庄,师娘原本在午睡,忽然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透汗。
仔细回忆片刻,师娘不及更衣,鞋子都没穿好,披头散发地跑向长生老人的书房。
长生老人正在书房看书,见妻子这般模样,一时惊呆,也是暗道不好,连忙扶她坐下。
师娘气没喘匀,便一把抓住长生老人的袖口,不住哭道:“方旭……方旭他……”
长生老人心里一惊,正要细问,就见师娘一口气堵在胸口,两眼一翻,整个人顿时软倒,从椅子上滑落,躺倒在地。
屋外,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
这是入夏的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