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过,你欠了一份人情,下次见面,可不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了。”海墨笑着应了声,扯出一条面巾,将脸蒙住,随即转向来人,大喇喇地拦住众人。
“喂喂,你们走得这么急干什么——”
又是同样的开场白。
乔娜娜确实有心陷害他、拉他下水,但没想到海墨如此配合,她闻言撇嘴一哂,不置可否。转身抱着安盈,跃上了自己的坐骑,看也不看海墨,直接扬鞭踢蹬,在雨中绝尘而去。
海墨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头:“还真绝情啊……”不过,他的一句感叹尚未落地,那些人已经统统围了过来,海墨连忙打起精神,斜睨着众人,似笑非笑道,“本来与你们无冤无仇,不过,你们动我的女人,就是找打,还想活的,现在赶紧逃命。不然……也怨不得我不顾同门之谊了。”
至于谢无双与他们算什么同门之谊,来人没追究,海墨也不欲多说。
——反正这笔账,还是会算到天一门头上。
乔娜娜本就是打算回总部的,只是中途看着长鲸帮的少帮主不顺眼,顺手将他杀了,耽误了几天。剩下的路途,又因为带着生命垂危的安盈,待回到天一门总部,已经比预期的时间慢了三天。
而安盈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四天后了。
她的意识刚恢复,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刺激辛辣,呛得她连连咳嗽了几声,甚至也随着剧烈的咳嗽清醒过来。
紧接着,她听见有人在不远处说,“去告诉门主,她醒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不怎么年轻的男子,语调出奇冷淡疏离。
安盈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一摸脸——脸上的感觉很奇怪,好像被许多鹅卵石压住了,沉甸甸的,而且麻痒难当。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摸。”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隔得很近,好像就在耳边。
安盈的手一顿,果然乖乖地放了下来。
“是别人做的,还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那声音又问。
安盈抿着嘴,没有回答。
那人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问过就罢了。他将身子俯低,安盈只觉有一只稳定而厚实的手,悬在自己的脸上,轻巧地将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涂了上去,又稳稳地移开。她的眼皮太重,所以,只能睁开一条缝隙,模模糊糊看到那人沉定的眼:专注而不近人情。
接下来的几天,安盈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安盈饥肠辘辘。
她这次很乖,并没有伸手去摸脸,扭头一看,之前被乔娜娜刺穿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八八九九了,她有了点力气,于是挣扎地爬了起来,坐在床沿边,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这似乎是一个药炉,右侧有一个高高的黑色架子,上面满是装药的抽屉,案台上凌乱摆放着几本书,有几本闲闲地翻开着,也是《素问》《难经》之类的医书。
安盈观摩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她走到雕花格子门前,将门左右一拉:外面的阳光倾泻而入,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抓着门把的手,紧紧地捏了捏。
走廊有几个青衣黑带的侍卫在来来回回地巡逻,见到她,他们并没有丝毫提防的意思,目光从安盈身上淡淡地扫了过去,走廊尽头,一个同样青衫的男子正单手端着药碗走了过来,见到安盈,他淡淡地问,“醒了?”
正是之前响在安盈耳侧的声音。
安盈点头,望着他手中的药碗,非常自觉地问,“我的?”
他‘嗯’了一声。
安盈赶紧伸出手,将药碗给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仰脖将它喝得干干净净,好像她喝的不是天下奇苦的汤药,而只是一碗清甜的茶水。
这样配合的病人,总是讨人喜欢的。
那人冷淡的神色却没有一点舒缓,复将空碗接过来,说,“门主今天刚好在,我带你去见他。”
安盈点点头,很是乖巧。
她随着那人走了一段路,转过楼阁,穿过月门,待一座黑色、似玄铁所铸的大殿遥遥在望时,安盈多嘴地问了一句,“大夫……怎么称呼?”
“谢无双。”谢无双回答着,人已经停到了大殿前面,“你自己进去吧,门主在等你。”
安盈不敢多问,又点了点头,跨上大殿前长长的阶梯。
大殿的门是敞开的。
安盈在门口收住脚,手在黑色的铁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里面一个挺随和的声音随即响起,“进来吧,门没关。”
安盈这才踮着脚走了进去,入目是一张很大的、足可以当床榻的椅子,上面布置着柔软的白色大褥,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皮制作,白得没有一点瑕疵,宛如一团雪一样,而陷在雪里的男子,则显得尤其慵懒,同样是一件白得没杂色的衣衫,领口镶着一圈浅灰色的绒毛,簇拥着那张实在太过鲜亮的脸,就好像突然闯入琼楼玉殿,一抬头,又看见了殿中最让人窒息的绝品画作。
安盈的呼吸窒了窒,随即低头敛眉,安顺地站在他面前。
百里无伤则闲闲地转过头,似躺非躺,似坐非坐,就这样毫无仪态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懒猫。见到安盈,他抬起手,有点孩子气地碰了碰鼻子,随即笑道,“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这么狼狈。”
他这句话一落,安盈原本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了。
——在那个时候揪住乔娜娜,确实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百里无伤是何许人,安盈也知道一些:他是魔头,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孽障,不是开义堂的,更不是什么大善人。
不过,只为了当初一句信口的承诺,他到底决定收留她了。
“走过来,让我看看你。”百里无伤稍微将身子坐直了一些,但还是半躺半倚的样子,眉眼疏倦,大梦初醒般随意懒散,他朝安盈招招手,就像招一只惹了他兴趣的小猫小狗。
安盈于是走了过去,走到他的长塌前,将身体趴地,仰起脸,很平和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