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历来都是朝廷斗争和权力平衡的一个缩影，明玄钰深知这一点。虽说不能过度依赖外戚，可是，外戚从来都是皇权稳固不可忽略的一股力量。
因此，进入二月份，明玄钰只是在下午时过来永宁宫，或是叫上心怡一起在御花园走走，说说话，弹弹琴之类，并不在永宁宫过夜。
同过去一样，每到晚膳时，尚寝局便把后妃的绿头牌呈到皇上面前，请他挑选侍寝的妃子。除了皇后以及两位怀孕的妃子外，其余人，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几乎都有多次，其中以德妃为最。而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每一位妃子侍寝之后都不会再服以避孕的汤药。
不过偶尔，他也会到永宁宫住几晚，很多话，关于爱和抱歉，关于无奈和担忧，他都不会轻易说出口，只是想要看着灯光下她的睡颜。而她，虽然心中有着万千的痛楚，也不会告诉他，因为她理解他的处境。即使他不说抱歉之类的话，她也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他内心的煎熬。不愿意让他分心，让他担心。任何事，她都可以忍。虽然一个人的夜是那样漫长难眠，可是他留给她一个宝贝的小生命，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那个小生命每时每刻代替自己的父亲守护着母亲，安抚着她孤寂的心灵。
很快就到了五月份，这天是端阳节，早上的时候，顾非烟进宫来见心怡，方信陪同她一起来到永宁宫。
永宁宫后殿北面有个小花园，心怡在里面种些果树，还从景华殿那边移来了一株葡萄树。这葡萄树倒也是很坚强，开春刚移过来的时候看着像是要死了的样子，过了四月份竟然奇迹般的长得旺了，现在甚至可以当做乘凉的好去处。
虽说现在还不是热的让人无法接受，可是，坐在这葡萄树下实在是很惬意。
“这是我送给小皇子的小鞋子还有套手的小袋子，你看看怎么样？”顾非烟把两双小虎头鞋放在石桌上，还有四个可爱的小口袋。
“姐姐的女红真是没话说啊！真是太可爱了！”心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瞧着，又看了在树下走来走去的方信，说道：“方大人，不看看吗？”
方信只是笑了，却不说话。
“嗳，方大人，我们有些女人间的私密话要说，你这个大男人，能不能回避一下？”心怡故意说道。
“好好好，您二位就慢慢聊，我这个大男人就先告退了！”方信行礼，心怡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嘟嘟嘴就走了，临走前对顾非烟说：“您就自己回去吧！”
顾非烟点点头，方信便离开了。
心怡只是无声地笑了，屏退了所有人，只和顾非烟坐着。
“那件事，有些线索了！”顾非烟说。
“怎样？”心怡放下手中的礼物，盯着顾非烟问。顾非烟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说。
“我派去调查的人，不知怎么的，出事了！”顾非烟的脸色很难看，心怡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当时跟踪你们的人，有很多路，方信说皇上派了人，杨德章那边、裕王那边都派了人，连安泰公主府都有行动。”顾非烟低声说，“总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好像是哪个王爷！”
“王爷？”心怡大惊，她头一个想到的是裕王。
顾非烟点头，道：“这是我手下人的报告，据说是个什么王爷。可是，天下王爷那么多，到底是哪一个？我还不清楚，而且，而且，好像对方也发现我这边在查——”
她没有说下去，可是，她暗示的很清楚，这件事再查下去，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会是裕王吗？”心怡问。
“谦王那件事，十有八九是裕王做的，可是，毅王的，我倒是没有直接的证据！”顾非烟答道。
“裕王一直是想着支持王爷的，谦王只是他不得已的一个选择。他为什么杀谦王呢？难道是谦王拒绝了他？”心怡道。
“好像是的，”顾非烟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后，我会报告给皇上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毅王的案子，难度很大！”
“安泰公主跟我说，王爷很可能是裕王所害，她说她已经有些眉目了。可是，我担心她会利用这件事来诬陷裕王，根本不会查出真相。你忘了之前吗，皇上他们就把王爷的事推到杨德章身上去了。我觉得安泰公主会故技重施！”心怡说道。
“安泰公主啊，”顾非烟陷入深思，道，“我总觉得她有点怪，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是，我真的说不上是哪里。”
“我也觉得她跟皇上未必是一条心，可是皇上好像很信任她一样的，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心怡道。
“还有那个年公公，我的人在他家里发现了你所说的那个男人，最近几天那个人一直在。”顾非烟道。
“你是说无尘？”
顾非烟点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个男人，真是很难跟踪的住，我害怕被他发现，就没有再派人过去了。”
“还是小心些好，无尘那个人很不简单的。”心怡嘱咐道。
“王爷的事，怎么办？”顾非烟问，“方信说，魏大人在宁郡那边没查到什么，可是，”她盯着心怡期待的眼神，“因为皇上有密令给他，他查到了一些你父亲的事。”
“我父亲？”这是心怡最意外的。
“方信没有具体说，可能还不是清楚，所以皇上还没法告诉你吧！”顾非烟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可别胡思乱想，凡事有皇上、有我们在呢！你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体，生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心怡点头，道：“我知道，知道。姐姐，内侍省这边，我看问题也很多呢！我跟张德说了，他现在已经在调查，可是，还没个头绪。”
“你是说，后宫无嗣的事？”顾非烟问。
“嗯，我觉得问题在尚寝局那里，所以让张德去查了。”心怡道。
顾非烟轻轻地给她扇着扇子，她继续说：“自从甄贵妃怀孕后，我就开始怀疑了。过去我在乾清宫的时候和在永宁宫是一样的情况，在那方面，”她也有些害羞了，却还是讲了下去，希望顾非烟能给自己一些意见。
“我和皇上之间的事，只有我们自己，还有张德几个人知道。现在也是，他来就来了，根本不会说是要翻我的牌子怎样的，甄贵妃那次也是一样。可是，其他人，还有过去，都是尚寝局让皇上选择侍寝的妃子，然后才会同房。虽然，虽然，我不知道问题会不会真的出在尚寝局，可是，从这些年的情况分析的话，尚寝局嫌疑最大！姐姐，你觉得呢？”心怡问。
顾非烟思忖道：“如果说区别在于你所说的那里的话，尚寝局的确最可疑。能让所有的后妃都不怀孕，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心怡点头。
顾非烟又担忧的说：“这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且不说他是具有怎样的野心，他在内侍省的力量，绝对不是一般的强大。任何一个小差错或是纰漏，都可能使整个计划失败。而且，能够做这么多年，让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这，很不容易的。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个人费劲心机这么做了，你和贵妃又怀孕了，你们，不就会很危险了吗？”
心怡微微一笑，道：“姐姐，你放心好了，我这宫里都是自己人，我会尽量小心的。”
“那就好！”顾非烟放心地笑了，“不过，你做的对，只有把事情查出来，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对你和孩子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张德在内侍省的人太少，进展太慢。若是要透露给春生和年公公他们，我又担心——”心怡很是为难。
“你担心他们就是始作俑者，对不对？”顾非烟道。
心怡点头。
顾非烟沉思道：“我看未必，”她盯着心怡，说道：“兵行险招，我看这件事你完全可以透露给他们，让他们插手去查，这样会比张总管容易的多。”
听了顾非烟这话，心怡边想边说：“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一旦让他们查出幕后黑手，他们便可以去除内侍省里一些非己之人。如果是他们，一旦我让他们查，他们就会知道皇上已经发觉了他们的图谋，要么把做事的人杀了，要么就开始收敛，不管怎样，以后他们就不敢再做了。”
顾非烟点点头，道：“你想的很对，最终的结果就是要让这种事停止，否则将来必定还是大麻烦。而现在，调查此事最好的人就是春生他们。”
“嗯，我会告诉他们的，就让他们去查，看看能查出什么来！”心怡道。
“你猜这事会是谁做的？”顾非烟问。
“我觉得，这件事很可能就是那个杀害王爷的人做的，这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心怡道，“那个想要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的人，一定是他！”
“裕王？”顾非烟问。
心怡点头，道：“就眼下的局势来看，除了他，我想不到还会有谁！”
顾非烟却叹了口气，道：“那可未必啊！真正的凶手是不会轻易让人发现的，特别是在宫廷里，能够设下这样的计划，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站在明处呢？”她望着心怡，说道：“我总觉得裕王他，也会跟杨德章一样，变成别人谋权篡位的一个牺牲品，像杨德章一样为别人承担了那么多的罪名！”
“可是，姐姐，除了裕王，还会有谁？穆王已经被圈禁，他这辈子是没机会了。皇上的兄弟都没了，皇上又中了毒，后宫无嗣，算来算去只能轮到裕王。即便是裕王自己不登基为帝，把他的儿子立为储君，也很有可能的！”心怡道。
顾非烟叹了口气，道：“现在看来是唯有裕王，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可不能先入为主，如果预先设置了自己的立场，那么就很难公正地看待整件事了，很多的线索你会看不到。”
心怡陷入深思，的确，要说一切都是裕王所为是有些牵强，虽然不知道安泰公主在想什么，春生他们在想什么，可是，事情可能真的不是自己所看到的这样明晰。
“你是说，裕王有可能被人利用了？”心怡问。
顾非烟微微一笑，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至于事实究竟怎样，还得一步步走着看呢！不过，也许是我太多疑了吧！”
“姐姐想的比我深远，我真是很容易就掉进死胡同！”心怡笑道。
“你啊！”顾非烟笑着叹了口气。
心怡留着顾非烟吃了午饭，到了下午的时候顾非烟才离开。
下午的时候，左菡卿和林雨涵来到永宁宫，三个人和宫女们一起做香包，傍晚一起去清苑殿赴端午宴。
宴会结束后，明玄钰来到永宁宫，心怡便说想让春生和年公公去调查尚寝局的事，他也同意了，并交代张德只管盯着春生和年富就好，别的暂且不管。
笼罩在内侍省和朝廷的迷雾，正在悄悄地揭开！
在真相大白之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