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到了。”
外面丫鬟声音清脆的通报了一声，众人纷纷微微侧了身子，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那没有关紧的大门处。因为留了个门缝，有阳光稀稀疏疏的洒进来，随着门上的雕花格纹在堂内光滑的地板上投射出各式各样的阴影。
在万众瞩目之下，门推开了，一个人进来了。
“是你？”惊讶喊出声的是韩老那边的一个约莫五十多岁，在方家票号总位置不低的老人，他一脸诧异的看向来人，许是太过惊讶了，一个没控制住自己，就喊出了声。
待大家的视线纷纷转到了他的身上，他尴尬的后退了几步，再接到韩老和李掌柜也投过来的询问的视线时，方才低声解释道：“他是我手下的一个新人。”
进来的、据说是方从文族人的人，赫然是一名年纪很是年轻，估计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子骨很是纤细，显得面黄肌瘦的，不过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格外机灵。
韩老和李掌柜点了点头，他们老人和现在的新人是势同水火，但不是所有的老人和所有的新人都不相容。说是新老两派，实际上只是曾经方大小姐的旧部心腹，和如今新的掌事人之间的冲突罢了。他们手下也还是有许多新人，他们细心调教，当徒弟在带。
喊出声的那人性子历来好，酷爱收徒弟，于是对新进来的人都很熟悉，能一眼认出少年也不奇怪。
韩老和李掌柜他们表示理解了，但他却并不能理解。
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少年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啊！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方从文的族人了？
当初不是说，因为脑子灵活赚的快，有些小机灵，所以才被舅舅找关系送进了方家底下的一间铺子里当学徒，跟着做生意吗——方家以方家票号闻名，主要生意是经营票号，但下面的铺子做其他的也很多。
现在能主动找上门来，看来和方从文一家人的关系不浅？
他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家铺子还派一个间谍来监视他不成？还这么早就在他们面前暴露了身份，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而且如果是间谍，那也应该安排去票号里啊！
惊讶懵逼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亏得方从文定力好，在少年刚进来的一瞬间，他也险些喊出了声。
这个人是谁？
他不认识啊！
……
少年一进来也不怕生，麻溜儿的先给方从文和沈清雨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虽然瘦是瘦了些，不过模样不错，长得也算讨喜，又爱笑，露出一排牙齿白晃晃的，看得人心情都不由自主的放轻松了起来。
方从文和沈清雨就算不认识，也面色缓和下来，温声叫起。
这神态看在其他人眼中，自然对少年的身份更加确定了——看来真的是方家族人了，不然那夫妻两个会对一个看起来就没权没势的少年态度这么好？
他先给方从文和沈清雨行了礼，又口齿伶俐的朝韩老、周大掌柜、李掌柜、认识他的那名老人等人挨个再笑意盈盈的问了好，哪怕明知道他是方从文那边的文，这一副尊敬前辈的态度也讨得了李掌柜等人的一点喜欢——有一点都不错了。
他言谈之间并不粗俗，虽然偶尔也夹杂着一句土话俚语，但并不显得粗鄙不堪，反倒有些调皮喜人。
挨个问完了好，大家也不是闲着无事，专程过来看他的，想走人的准备再一次告辞，想问话的准备问他话，少年嘴舌倒利索不打结，众人习惯的先将话在心里过一遍，刚准备说出口，他已抢先一步主动说了。
少年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今日我冒昧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说。”
哦？何事？
“是关于……”他突然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的朝韩老李掌柜那边扫了一眼，李掌柜他们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来者非善。
周大掌柜神情一凛，本来看见来人是少年，于是有些萎靡不振的神态立马精神了起来。
“我要揭露几个人的罪行。”少年抿唇，露出倔强又正义感十足的模样，“我要揭露王账房、张掌柜、李掌柜等几个人以公谋私、招权纳贿。”
什、什么？
李掌柜听见提及自己的时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什么鬼？他以公谋私、招权纳贿？他快笑出声来了。
韩老微微皱起了眉头。
被点了大名的几个人半点不怕事，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既然有人说要揭露他们的罪行，那他们就站出来和那人对峙，他们自认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污水盆子尽管往他们脑袋上扣，反正是不会成功的。
如果有外人在场，看一看韩老那边站出来的那几个人的挺胸抬头一脸正直无谓的气势，再瞧一瞧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怕是对峙还没有开始，心里已经先偏移了韩老那边了。
这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受贿为自己谋私的人啊？
“就算年纪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被点了名的张掌柜冷笑道，他是韩老这一群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刚过而立之年，三十几许，自然火气也最大。
王账房年长些，那些年跟着大小姐、跟着韩老经历了方家最危难的几年，大风大浪见多了，脾性也温淡了，“你要揭露我们什么，说出来我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李掌柜冷眼扫向周大掌柜，余光瞥了下方从文他们，“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十五六岁，家里催得急的，都已经成亲娶妻了。”
对峙还没有开始，他们几个一人一句，话里暗藏冷锋，先将人家少年抢白得原本带着笑意的红润脸庞，这会儿已经微微发白，说不出话了。
在一群老狐狸面前，到底还是太嫩了些。
韩老微微摇头，对他们的做法虽不赞同，但也不反驳，等他们一人一句说完了，再上前制止：“行了，先让他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