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在藏北的边远牧区,除了牛羊的奶汁,人们对其他甜香的东西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一提及甜香之物,这里的人们一定会自然而然地说是牛羊的奶汁,除了牛羊的奶汁,没有什么甘甜之物。”在他们看来,不是奶汁的香甜之物,是不存在的,“非奶”与“香甜”是最大的两个相违反体。如果跟他们争论说,除了牛羊的奶汁外,还有其他香甜之物的话,在他们的眼里,你将会成为一个诽谤真理的荒谬论者。
假设,对于一位除了王某和李某以外不认识其他任何人的人来说,如果他肯定了屋子里面住着一个人,并肯定了住着的人不是王某时,他便会不假思索地说——房子里住着的那个人一定是李某。因为,他只认识王某和李某,所以,他会坚持屋子里住着的人不是王某就是李某。
我们的心就这样在“有”与“无”、“是”与“非”等等之间飘来飘去,却无法在一个“即非有——又非无”之上安住下来。
佛陀曾清楚地讲中观之道,即不落有无两边的中间之道。”如在《摩诃迦叶尊者章》中讲:“谓迦叶有,是一极端;谓迦叶无,则是另一极端。而远离有无二边的中间之道,则是超越语言、思维的中观道。”《宝积经》?载:
有无即是一争执,
净与污也一争执,
争执不化痛苦因,
无争便能得解脱。
但是,现代的某些学者,一听到诸如“非有”、“非无”之类的教言,马上就会打听其出处。如果他们得知这类教言是由藏地古代学者们提出来的话,便会恶言相向,称这些古代的学者们是持断见的蠢货。但是,当他们听说这些教言是佛陀和龙树菩萨亲口开示的话,就会马上改变态度,并会解释道:“非有意指非真实有,非无指在世俗假有之上的非无”等,他们企图把佛菩萨的教言与自己的心意结合起来。实际上,他们这样做,是害怕批评佛菩萨后会背上恶人断见者的坏名声,而敢于指责藏地古代学者们——则将成为挑战权威的英雄汉。
“非无”、“非有”、“离言”、“性空”等概念术语,在佛菩萨的经论中出现的次数,与在藏地古代学者们的着作中出现的次数差不多——几乎不相上下。但一听到藏地学者提出诸如“法性本空,远离言思”等观点时,有些人就会马上把它说成是疯话、断见,并加以抨击。但是,也有人会做出稍微谦恭的姿态,说虽然藏地古代学者们在思想见地上没有什么大的出人,但在阐述过程中,就没有宗喀巴大师那么清楚。”既如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说佛陀在他所证悟的见地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出人,但在阐述自己的思想时,就尽讲一些般若智慧,远离思议等,却忽视了实成即是者,即属性为实成;非有者,即属性非有等详尽的释义,所以,佛陀的宣法讲道方式也不够精确。”因此,如果想排斥上述观点的话,就应把古代藏人的观点与佛的观点一并排斥;接纳他们的观点的话,也应一齐接纳。请不要因为害怕遭众人的唾弃,而随意改变自己口中之舌,愚弄欺骗众人。
作为一个“真理”的追求者,首先应该要意识到,我们所认识的一切——都纯粹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臆造。如果对这一丁点的认识,也感觉到坐立不安的话,那么,这种惶恐与不安,实际上是对空性见地感觉恐慌的开始。否则,人们没有任何理由如此这般地把“有与无”、“是与非”、“净与污”、“善与恶V佛与众生”、“天堂与地狱“等等二元对立的观念,硬说成是“真实不欺”的因缘法则,并极尽所能地去杆卫,认为与因缘法则相违是断见邪说,还说什么“需要破除的并非因缘二论,而是在因缘二论之外的实成”。如此怪论,完全是出自于那些沉溺在文字游戏中的学者们之口。
在这些学究们的眼里,常常伴随于我们心中的“自我意识”不是我执,所以就不能破除。但是,什么是俱生我执呢?假如一个人对你说“你是贼”时,你会马上反驳“你为什么说我是贼呢?”此时,一个赤裸裸的自我,从你的心里跳出来进行自卫,那便是“俱生我执”。
如果说,经常相随于我们的这个自我意识,是正量标准的话,那么,当听到有人说“你是贼”时所产生的自我防卫意识,也只不过是加强了一点在我们心中的所谓“正量标准”而已,因此,我们没有理由说它是“实有执”。
如果说这种自我意识是一种“实有执”的话,那么,假设有人说“佛非皈依处”时,我们立即会反问道佛为何不是皈依处呢?”这种纯本能式的反应,不也是一种执佛为实有的“实有执”吗?同样的道理,当有人说“此非瓶”时,我们会本能式地反驳:“这不是瓶子,那是什么呀”,“我敢肯定这就是一个瓶子”。这种强烈的认同意识,也是从对瓶子的实有执中产生的,因而,也就不会成为正量标准。因此,在这些学究们看来,处于微弱状态的意识,是正量标准。但当这种意识发生变化——成为一种强烈的意识时,它便会像一棵被大风吹动的大树,倒向“实执”那一边去了。这种(荒唐可笑的逻辑),不是太离谱了吗!
“证悟空性,首先要了解空性的障碍”——这是一种极为普遍的说法。宗喀巴大师说在没有证悟空性之前,纯粹存在与真实存在,真实非存在与纯粹非存在之间,是很难区分开来的。”他还认为,中观应成派与中观自续派?之间——很难找到一个共识的最终原因也在于此。所以,在没有证悟空性之前,我们无法辨别出一个不受意识支配的真实有,也无法确信那些勉强被认定的所谓“空性障碍”。
有些人认为,在我们心理产生“这个瓶子是存在着的”,这样一个意识活动时,随之也会马上产生“这个瓶子真实有”的执着心理,并坚信“意识活动”与“执着心理”两者,是很难区别开来的。我们知道,“理性”与“实执”,一个被认为是成佛的首要条件,另一个则被认为是所有过患的根源。但是,二者彼此相似,几近乱真,如同形影相随。所以,要破除也只能一并破除,很难在这两者之间进行分辩与取舍。
假如说,认为“现在天亮了”的心是正量心,那么,“现在该整装系带”的念头也应该是正量心。同样,“喝茶”、“吃糌巴”等等所有心思念头,都是地地道道的正量心。所以,从黎明到夜晚,我们的意识活动中,没有一个念头应该被否认、被破除。试问,那个被称为“实执”,应予破除、应予否认的心从何而来的呢?从无始生命开始以来,我们业已深知熟悉的这个“实执心”,如果在一天时间内,在我们心里仅仅产生一两次,实属离奇稀有的了。
人们对自己习惯熟悉的事情,往往会产生第一个反应。訾如说,当你在路上遇见自己的父亲一一个婆罗门大师走过来时,你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噢,我父亲来了”,而不会是什么“婆罗门来了”、“大师来了”等。
这在因明学?的着作中已详细论及。从无始以来,我们如此深深地习惯于这个“实执心”。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个“瓶子”时,第一个反应一定会是“此乃瓶子”的“实有”之心。因此,对“瓶子”、“柱子”、“存在”、”非存在”等。无论我们进行怎样的思维分析与逻辑推理来加以否定,也不能将眼前活生生的瓶子置若罔闻,而去否定瓶子实体之外的一个抽象“实执”。对于这点,不要说古代的学者们,连格鲁派中具有实证经验的贤哲们,也都考虑得非常周详。比如,章嘉仁波切曾经不悦地批评那些不切实际者们说忽略这个生动活泼的现象世界,寻找一个不复存在的兔角去否定”。贡唐丹贝卓美?与班禅罗桑曲坚?等大师也曾发表过相同的观点。
有人认为,如果用合理思去否认瓶子、柱子的存在,就会产生一种虚无缥渺的断见,并因此而忧心忡忡。其实,这是一种不必要的担心。因为,看着一个实实在在的瓶子在自己眼前,凡夫俗子的心里怎么可能产生“此瓶完全不存在”的“断见”呢?
如果在亲眼看到柱子、双手触摸到柱子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产生一种“此瓶虽然现于我面前,但实际上它是空的”,这样一个有感而发的念头的话,即是现空不二的中观之见,怎么会成为断见呢?
总之,认为瓶子根本不存在。或者,双眼亲见柱子,但心里依然能够产生一种虚妄不实的感的话,就没有任何必要害怕成为“断见”的了。有诗云:
心中虽然断为无,
双眼望却活脱脱,
黄帽堪布虽未宣,
早知此为虚幻心。
如果把黄金、石土、草木等一齐掷入燃烧的烈火中焚烧的话,能够燃烧掉的,就会被烧成灰土;未能烧毁的,则将遗留下来。同样的道理,如果用合理思维,对一切现象世界不加区别地进行否定的话,一个虚幻不实的世界将会遗留下来。所以,我们不能够把原本虚幻的因缘法”,从诸多现象中分割出来,让它独自保持圣洁,不受合理思维判断的染污与影响。
不承认“常规真理”,并非意味着对“因缘法”,也应采取怀疑的态度。因为——所谓的“常规真理”,就是学者们为了把常规世界的现象进行分割演绎时所采用的三段式逻辑。实际上,那些学者本着维护自己观点的目的,用无明杂染的宗派之见,对现象世界进行一系列的特征描述。之后,根据自己的概念,推断抉择出一个自认为正确的东西,并冠之以“真理”、“信实”、“不欺”。也就是说,所谓的“真理”,只是在六道轮回漂泊的芸芸众生,他们心中与生俱有的意识,在不同环境条件下的一种转换与变相罢了。比如说,当小孩的手接触到火时,小孩会“嗷嗷”地哭喊起来。这时,小孩的父亲闻声赶过来,会带着教训的口气,给小孩讲述道理:“你的手是肉做的,而火是烧烫的,因此手触到火上时,当然会被烧痛的。”这样,通过权威的教训与讲述道理的方式,“真理”就被创造了出来。因此,只萆我们能够感知大地、岩石、山脉等现象的存在,我们就无法否认“三宝”、“业果”、“因缘”等现象的存在。如果一个人对需要感知的世界即感官世界以外的东西没有一丝的感应,而仅仅感应到一些不需感应的感觉世界的话,那么——此人一定是一位无精神追求的凡夫俗子。
一旦我们达到了古代咒师们所描述的“究竟法性、超越思议”的境界时,“大地”、“岩石”、”因缘”、”三宝”等,所有善恶两极以及中性的感觉将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将可能是(体用双运”、“二谛双运”、“善恶双运”、“吉凶双运”。这时,遍知一切智慧的千千万万部分,似将圆融在真实法性的智慧中,与之融合为一体。
一般而言,我们凡夫俗子对于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有些是出于自己的情愿,有些是出于不情愿,有时候,则出于无可奈何。但是,归根到底,无非就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罢了。因此,所谓的“信奉”,就是指经验感觉的力量迫使我们不由自主地去偏执某一外境。
没有人会把梦中的经验当真。但是,对于睡梦中出现的苦乐以及种种恐怖可怕的感觉与感受,我们不得不信服。比如说,梦见自己从一个万丈高的悬崖往下坠落,如果按照三段逻辑的推理,那将是必死无疑的。但是,梦境中会出现新的转机;从悬崖上坠落下来,又从悬崖的谷底返回升腾,升飞到天空。这些情况,在逻辑推理的领域中,是完全不能够成立的。从悬崖上往下坠落时的恐惧感,以及之后腾空飞升、自由翱翔于天际间的欢乐心情等种种经验上的变化,对我们的心而言又是无法否认的事实。鱼儿可以在水中悠然自得,而人在水中则害怕被水淹死这两个不同的受觉,对鱼儿和人都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区分“自方承许”?与“他方承许”?,是中观应成派理论中最与众不同的特点。“他方承许”,是指还没有从二元观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凡夫俗子,对某一现象所作的不由自主的承许。但是,凡夫俗子的任何感觉与想法,则不能被证悟法性的瑜伽师主观地接受。此即中观应成派所指的“自方承许”。当一个没有主张的立论者(诘难者),在禅定状态中一言不发,有主张的敌论者以权威的经典,或以严密的逻辑对立论者进行辩论时,所得到的回答将纯粹是敌论者自己的主张。因此,所谓的“无主张”,如果把它用一种文字、概念,特别用诡辩逻辑去描述的话,是极其不适合的。
总而言之,从心底里接受“大地的存在”,是属于“自方承许”;出于无可奈何、迫不得已地承认“大地的存在”,即属“他方承许”。佛陀在菩提树下合目静坐七日,是佛陀本人“无承许”的观点;但是,佛陀开始转法轮、讲述四圣谛法、引导众生开悟解脱,则是以慈悲为原则的“他方承许”。其实,这并非中观应成一派独有的见识,任何一个承认世俗谛与真义谛、了义与不了义的宗派都有相同的见解。《释量论》?中也讲:“真如本性,平等无别,?超然姿态——静待外境。”在很多梵文的注解中清楚地讲到,佛陀在讲经说法时,也承许物质世界的存在。
每个人的思维、觉受,以及表达方式,都是以主观的“自方承许”与照顾情面的“他方承许”两方面表现出来的。如果依此为根据,宣称佛陀与众生的思维与觉受也是一样的话,就不会有人相信的。
在现代寺院的一般辩经中,如果你害怕被对方倒的话,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保持不答复的状态,即对对方抛出的任何一个诘难,均作连续的“不维护任何主张”的答复,这样,便能在玩笑与嬉戏中,轻而易举地击败诘难者。
三段式逻辑,是在人们的分别心之上建立起来的。如果你想把它作为一种武器去击败理论上的敌手的话,其结果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用它去攻击“不维护任何主张”的观点的话,会发现进入法界的入口被封锁得严严实实。所以,陈那在《集量论》中对逻辑的种种缺陷进行了深人的剖析。
知识,建立于二元思想之上,
正量,取决于真假二境,
在不实的虚妄中,二者如此相互依托,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世间法则,未经研究与分析,
宗派理论,经过切礼与提炼,
二者相依托,互为根据,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仅是一种心灵的变幻,此世界虚妄不实而其固有的自性,则不以心灵而变化,真实与虚幻,相互交替,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立论者,企图掩饰自己天大的过失,敌论者,计较他人针眼般的瑕疵,
此胜则彼负,如日夜之更替,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现而不实,破除执着实有的常见,非现不实,摒弃虚无缥缈的断见,以一种原则,否定另外一种原则,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实有执着,造成对朋友的依恋,正量标准,认识到朋友的恩惠,
增强贪欲上,此二者财不分伯仲,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执着实有,认为敌人是真实的,
正量标准,意识到敌人的威胁,增加怨恨上,此二者则不分上下,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推理逻辑(比量),来自于心的感性经验,
而现实中的真假,又要靠推论逻辑来判断,
儿子的诞生,才能证明父亲的存在,
孰人能够凭信“常规真理”?
理论的建立,源自于创始者们的思想,
创始者们的思想,又是通过理论来证实,
如果能够自作主张,何须跟随他人?
如果不能自作主张,谁人可以信赖?
正确的理论,引自于权威的经典,
经典的权威与否,又要靠理论来印证,
能从理论中领悟,何苦寻求权威?
不能从理论中领悟,哪儿可以求得权威?
弥勒佛示现真身,无着菩萨仅见母狗一条,
不要轻信,未被检验的第一感觉(自然心),
中观与唯识,
观点相反,势不两立,
谁敢相信那些智者的思想?
凡人苦苦寻求真理,
得悟天生的实执心,才是衰败的根源。
而学究们找寻真理,
得到的却是更糟的“被宗派异说染污,的实执心”(遍计实执)。
在“有无”、“是非”、“真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