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染和王氏去到宁德院的时候,云老太太刚得了这个消息,气的大发雷霆,在两人进门前摔了一个杯子。
王氏和孟雪染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两人都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云老太太怒声喝道:“去把云熙婷那个孽障给我带过来!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样狐媚手段,到底是谁教唆的!”
银霜闻言连忙屈膝应了是,脚步匆忙的去了稍间叫醒了还在睡着的云熙婷。
云熙婷一听说是云老太太的召唤,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她瑟瑟缩缩的不想起来,更不想去见云老太太。
银霜见她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动,便冷下脸来对着云熙婷说道:“二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您若是让老太太等得久了,怕是不好呢。”
这算是红果果的威胁了,云熙婷气的瞪了银霜好几眼,可她就算是再气,也不敢再磨蹭下去了,她已经有一处罪过在云老太太那里了,若是再来这么一出事情,那她就更别想善了了。
云熙婷心中发颤,勉勉强强的将自己收拾的能见人,这才忙跟着一直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过来帮她的银霜去了正房。
刚走到门口,云熙婷脚下一顿,她看着跪在外头冰冷的地面上的几个丫鬟婆子,心中的惶恐一股脑的升了起来,她现在犹豫着要不要逃跑。
那些丫鬟婆子都是她身边伺候的。
可是没等云熙婷想好,就听到里头云老太太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磨蹭什么?滚进来!”
云熙婷吓的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扶着门框一步一挪的走了进去。
云老太太见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和云熙妍相比,这个孙女简直就是地上的淤泥,玷污了云家的门风。
“跪下!”云老太太厉声喝道,随手又抄起一个茶碗朝着云熙婷丢了过去。
瓷器砸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云熙婷原本就心惊胆战的不行,这一吓更是吓的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膝盖触碰到地面的闷声在寂静的屋子内响了起来,孟雪染站在王氏的身后瞧着,忍不住差点替云熙婷叫了一声疼。
云熙婷吓的瑟瑟发抖,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直接伏倒在地对着云老太太磕着头求饶道:“祖母饶了孙女这一次吧,孙女知错了,祖母求求您......”
云老太太闻言扯了扯嘴角,反问道:“错了?那你就好好与我说一说,你到底哪里错了!”
云熙婷心中直打鼓,她不知道云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她今天在花园子里私会夏翎的事情,可见到外面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她觉得云老太太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云老太太这番说话的语气却又不像是个知道的。
这样一来,云熙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实话实说。云熙婷下意识的就想要在房里找她的母亲吴氏。且不说吴氏现在还没有过来,就是过来了,此时她也只怕不知道该怎么说吧。
云老太太却是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梨花木椅子的扶手,提声道:“我是在问你话!你往哪儿看?”
云熙婷吓得一抖,差点就要哭出来。她平日里性子虽然尖酸刻薄,胡闹惯了,可那是在云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如今眼看着云老太太怒气高涨,云熙婷哪里还有之前的模样,此时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既害怕又心虚。
不等云熙婷说话,就见吴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看着自己女儿跪在正中央,上首坐着云老太太,右边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的是王氏,她身后站着的是孟雪染,又想起进屋时外头跪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心下一沉。
连忙跪在了云熙婷的前面,给云老太太磕头道:“儿媳给娘请安。”
云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对她摆了摆手,冷哼道:“安?我没被你们气死就算是好的了。”
吴氏闻言做出惊讶状,连忙开口道:“娘怎么会这样说,可是谁惹了您不快?”
云老太太面色微沉,看着吴氏道:“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了!她今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吴氏心下一颤,连忙陪着笑道:“婷儿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娘只管管教她就是。您教孩子教的好,如今燕阳城里谁不知道妍儿的?”
不说云熙妍还好,吴氏这样一提,云老太太脸色阴的要下雨,云熙妍因为之前的那件事,在整个燕北颜面尽失,如今吴氏这样说,是在嘲讽她教不好孙女吗?一个一个的为了男人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云老太太气的手都有些发抖,冷冷的看了吴氏一眼,对着云熙婷怒声道:“将你今日在宴席上离开,遣开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最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还能说些什么呢,其实用脚趾头想,也应该大致猜得出来,这件事若是没有吴氏的首肯,是不能进行到这样一步的,别说两人见面了说话了,还未见着面只怕早就被丫鬟或是小斯给拦下了。
到底是她的亲娘,云熙婷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她娘给供出来的,她伏在地上嗫嗫嚅嚅的不肯说话。
云老太太哪里不知道云熙婷的心思,当即怒喝了一声道:“说!”
云熙婷吓的差点趴到在地,她已经被吓傻了,哪里还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往吴氏所在的方向瞄了几眼,吴氏见状连忙给云熙婷使了个眼色。
这种情况吴氏早就预想到了,因此还教了云熙婷,若是有人问起,她该如何如何去说。
云熙婷也不知道明没明白,便忍不住还要往吴氏那边看,但想起之前云老太太的呵斥,又堪堪忍住了,结结巴巴地道:“祖母,我……我不知道……”
彻底把之前她娘教她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吴氏很铁不成刚地看了云熙婷一眼,不得不又站出来道:“母亲,婷儿怎么可能会遣开自己的贴身丫鬟,她不是一直都在宴席上的吗。这大冬天的,婷儿又是个最怕冷的,平日里更是连门子都不愿意出的。”
这话也就吴氏不知道云熙婷纠缠夏翎的时候被孟雪染和云老太太的乳姐姐方嬷嬷发现的事情,才敢这般说的。
云老太太是知道内情的,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吩咐道:“去把外头跪着的丫鬟和婆子们叫过来!”
云老太太身边的钱嬷嬷连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不多会儿,之前跪在外头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便被八个粗使婆子搀了进来。
许是在外头跪的久了,两个丫鬟和那两个婆子都被冻得脸色青乌,站都站不起来。婆子们一放手,她们便扑倒在地。
“之前钱嬷嬷问你们话的时候,你们不肯说。如今跪了这么些时候,想必也清醒了些。”云老太太看着四人道。
吴氏也板着脸训斥道:“有人说你们今日没有跟在二小姐的身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伺候小姐也敢如此不上心吗?今日宾客众多,若是二小姐被哪个鲁莽的人冲撞着了,你们可担当的起?现如今当着老太太的面,你们就说实话吧。别到最后带累得你们八小姐也落了责备。我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最是容不得那欺主背主的奴才!若是你们瞧着老太太仁慈而执迷不悟,出了这宁德院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吴氏的话说的十分义正严词,可是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闻言却是更加将头埋下了,两条膝盖还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孟雪染冷眼瞧着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光看那四个丫鬟婆子的表现,只怕吴氏这话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啊。虽然吴氏这话是暗中警告两个丫鬟说话的时候要掂量掂量,若是她们敢把孟雪染给牵扯进去,她绝不轻饶。可是吴氏根本不知道,云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啊。
想到这里,孟雪染忍不住望了云老太太一眼,她有些不明白,既然云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云熙婷私会男子之事,而且有了确凿的证据,现在又在这里三堂会审一样的,究竟是作何打算?
云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瞥了吴氏一眼,又看向两个丫头和那两个婆子说道:“再与你们一次机会。”
“回,回老太太,奴婢们并未,并未从二小姐的身边离开。”其中一个丫鬟结结巴巴地道。
云老太太便再也不看她们。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地上跪着的两人一直发着抖,从她们僵硬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她们恐惧的很。云熙婷也是极为不安的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
其余的人都感觉到了云老太太此时极为不悦,都不敢开口说话。
“娘……”吴氏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不得不出这个头。
正当这个时候,钱嬷嬷掀帘子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的鸦青色棉袄子的婆子。
“回禀老太太,方嬷嬷来了。”钱嬷嬷束手立在了梨花木椅子不远出的地方。
众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了那个正在磕头请安的婆子。
云熙婷一看到那个婆子,心中一惊,忍不住指着她惊呼道:“是你!”
云老太太冷笑了一声,看着云熙婷问道:“怎么?你见过方嬷嬷了?”
方嬷嬷自打王氏掌管了中馈之后,就不再露面了,最多也就是平日里给云老太太请个安,给宁德院的小丫鬟们教一教礼仪罢了。今次出来不过是知道了云老太太添了重孙子,所以特地在百日宴这一天去瞧一瞧小少爷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却赶上了云熙婷这件事。
云熙婷想要点头,可突然间想起了这是一个什么场合,便连忙停下了点头的动作,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认识。”
跟在孟雪染那个贱人身后的婆子,怎么可能是祖母身边的嬷嬷呢!她明明,明明穿的是外院婆子才穿的衣裳……
云老太太嗤笑了一声,看着云熙婷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方嬷嬷跟在云老太太身边大半辈子了,自然知道此时她该怎么做,便对着云熙婷说道:“二小姐,老奴在花园子里遇到的您和那位夏公子,后来您晕倒了,是老奴将您送回来的。”
吴氏自然是认得方嬷嬷的,可她一听到方嬷嬷这般说,惊得差点摔倒在地。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云熙婷这事是被方嬷嬷亲眼看到的。
这样说来,那云老太太岂不是早就知道了内情,却一直看着她和云熙婷在这里演戏?
吴氏想到这里,心下一片冰凉,原本挺直的脊背彻底弯了下去,瘫倒在椅子上。
云老太太冷着脸,看着云熙婷再一次开口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今日所做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云熙婷再也撑不下去了,心如死灰的将今日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说她在宴席开始之前就一直派人留意着夏翎的举动,见夏翎半途中从宴席上离开,她也连忙找了一个借口跟着出去了。
夏翎许是在花园子里迷了路,正好跟出来找他的云熙婷碰了个正着。
云熙婷心中大喜,连忙就黏上了夏翎。后来的事情,便是孟雪染和方嬷嬷见到的了。
只是在说到云熙婷是为什么要单单去找那个夏翎的时候,却说的含糊起来。
云老太太眯起眼睛,冷眼瞧了瞧瘫倒在椅子上的吴氏,还有跪在中间的云熙婷。心中瞬间转了几道弯。
吴氏是个势力的,能使出让自己女儿去私会男人的法子,想来那个夏翎的身份不低。不过云老太太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也没有发现燕北有哪一个世家是姓夏的。便想到,那夏翎很可能不是燕北的,而是南边的人。
想到这里,云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对着云熙婷说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偏学这些不入流的腌臜手段,你可真是有本事啊,云熙婷!”
说到这里,云老太太冷眼看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云熙婷,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继续怒道:“你这些年跟着教习嬷嬷学的规矩,看来都学到狗身上去了!我就是养了一条狗,学了这么多年规矩,也不会像你这样给我丢人现眼!”
将心中的怒气发出了一些,云老太太吐了一口气,依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做足了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冷眼蔑视着下方的云熙婷不轻不重的问道:“说吧,都是谁教你的这些个龌蹉手段,让你胆敢在府内与外人私会的。”
说这话之间,云老太太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了在一旁强打着精神的吴氏。
那模样,和那意图很是明显。
云熙婷也实在是扛不住了,便抬头望向了吴氏,嗫嚅了几声道:“是……是我娘……”
吴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自己女儿这样说,心中还是一寒,但面上却是换成了一副哭相,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的说道:“娘,都是儿媳被猪油蒙了心,才让婷儿做出这种事情的。娘,婷儿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一切都是按着我的意思去做的。倩儿已经订了婚事,可婷儿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所以儿媳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还请您老人家宽恕这一次。”
云老太太沉着脸怒声道:“婷儿的婚事没有定下怎么了?昭儿和妍儿的婚事都没有定下!”
吴氏闻言却是瘪了瘪嘴喃喃道:“那怎么能一样,昭哥儿的婚事怎么没有定下,还是太后赐的婚呢。妍姐儿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订婚啊。”
“你给我闭嘴!”云老太太气的连连喘气,顺手将手边上的茶壶朝着吴氏丢了过去,正好丢在了吴氏的身上,滚烫的热水从里面撒在了吴氏的身上,烫的她嗷嗷直叫。
“闭嘴!”
云老太太一声暴喝,成功止住了吴氏的嚎叫声,见场面安静了下来之后,云老太太喘息了一会儿,这才对这红着眼眶默默流泪的吴氏怒声道:“那夏翎是个什么身份?能让你不顾婷儿的名声也要抓住的?”
吴氏咬了咬下嘴唇道:“是朝廷上一个王爷的儿子。”
云老太太气的都笑了,望着吴氏低着头嗫嚅的模样,嗤笑道:“你可知道,以你的这番手段,婷儿就算是进了那王府,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
吴氏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觉得,就算是个侍妾也是未来王爷的侍妾,若是她的女儿再加把劲生下一个儿子,说不定还能被封为侧妃。
可这话,吴氏是不敢说给云老太太听的,她只得低下头没敢答话。
云老太太见状自然是明白吴氏心中的弯弯绕绕,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转头对着云熙婷说道:“婷儿,你可知道私会外男,对于女子的名节来说是多大的损害!日后别说找一个好的婆家了,你今后要么在庄子上住上一辈子,要么在家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云熙婷哪个都不想选,她求助似的望向了吴氏。
见吴氏并没有看她,云熙婷心中不免慌乱了起来,匆忙之间想到了刚才云老太太和吴氏的对话,便哭着喊着道:“祖母,祖母!孙女要做那夏公子的侍妾!孙女愿意做侍妾啊!”
云老太太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
瞧瞧,这都是她的孙女。
一个为了燕北王府的少爷情愿害她的亲哥哥于万劫不复之地。一个为了另外一个王府的少爷,竟然甘愿放弃燕北第一世家小姐的名头,去做一个侍妾。
她愧对云家的列祖列宗!教出了这些个败坏家族名声的东西来。
云老太太心中悲戚,强撑着精神冷着脸吩咐道:“去,把云熙婷绑到祠堂里领受家法!再送到庄子上去吧。”
任何一个家族底蕴深厚的家族都是有家规的,有家规就免不了会有家法,更何况是云家这样传承深厚的老牌世家。
云家的家法与燕北其他大家族的家法别无二致,是一根成人手腕粗细、扁圆形、长约四尺、不用刷漆也油光锃亮的铁木棍。这根棍子都是与祖先牌位一样长年累月地被供奉与祠堂,总得来说威慑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是一个令各家孩子听了就闻风丧胆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一根普通木棍之于孩子的恐怖意义。
所以当云熙婷听说要请传说中的家法的时候,吓得当场就腿软了下去,看着高高在上的祖母那严正的态度,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丢了,哪里还顾得上后面云老太太吩咐人送她去庄子上的事情。
吴氏对于家法的恐惧当然与她女儿对于家法的恐惧是不一样的,不过她也知道请家法的严重性。毕竟自从家主定下家法以来,那一根木棍其实一直都没有用过,云修尘这些年来犯过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错,也一次没有领过家法。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云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闻言她便想开口求情。
可是云老太太似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你若是求情,那就回吴家去吧,这样罔顾孩子名声的媳妇,我云家要不起!”
求情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被吴氏咽了下去。
她的女儿要被送到庄子上了,若她再被休会了吴家,那她的女儿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完了。吴氏不敢也不能开口求情,只得默默的流着眼泪。
云熙婷被粗使婆子带下去的时候,哭闹挣扎的很是厉害,竟差点挣脱了粗使婆子的钳制,云老太太很是不满,对着那两个粗实婆子发了火:“你们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子都拿不住吗?我要你们有何用?!”
两个粗使婆子闻言再也不敢手下留情,一人架着云熙婷的一个胳膊,还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云熙婷尖叫不已的嘴,匆忙带着她去了祠堂领家法去了。
连孙女都处置了,云老太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吴氏的,神色冰冷的交代了一句:“云家的家庙这两年一直空着,你明日就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