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雪染睡着了之后,云修尘这才起身去了宁德院。
清澜院这样大的动静,云老太爷一回来便知晓了,派了小厮去叫了云修尘。可云修尘非但没有理会他派去的小厮,还迟迟不肯过来,云老太爷气的连连灌了几杯茶。
等云修尘过来的时候,云老太爷耐心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祖孙两人一见面,啥话也没有说,云老太爷拿着之前让小厮取来的鞭子先是狠狠的抽了跪在地上请罪的云修尘好几鞭子,这才渐渐的消了气。
因为云老太爷正在气头上,下手自然不会放轻,抽的那几鞭子更是鞭鞭到肉,鞭鞭带血。云修尘默默的承受着,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若不是他脸色苍白如纸,旁人都会以为云老太爷似乎抽的根本不是他。
抽完鞭子,云老太爷便指着云修尘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这个畜生!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吗?你是不是非的要逼死你的发妻长子,心里才会满意?此事若是让孟家知道了,又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你从小到大这些年,你自己好好算算你闯了多少的祸!为了给你闯的这些祸善后,我云家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你呢?不但不知悔改,竟然还变本加厉!我们云家百年世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等到云老太爷骂完,云老太太便捧了一杯茶给了云老太爷,好让他润润嗓子,稍稍歇息一会儿。
云老太爷本是不愿意接的,可这茶又是自己老妻递过来的,他总要给老妻一个面子,便接了下来喝了。
“老太爷,尘儿这模样也是知道错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尘儿以往做错事哪里认过错。可见是尘儿经过这一事长大了呢,您也就不要再生气了,日后再好好教导教导,便不会再犯错了。”云老太太见相公喝了茶,心知差不多可以给个台阶了,便温和的出言相劝了几句。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云老太爷心中的那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在云老太太适时的劝说下,云老太爷也顺着台阶下来了。不过他面上还是难看的朝着云修尘哼了一声,冷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看看你的长进!”
丢下这句话,云老太爷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云老太太心中不是不气,可大抵心中的疼爱还是高于对云修尘的愤怒,再加上云修尘惨白着的脸上满是因为伤痛出的冷汗,她便知道,云老太爷此次定是下了重手,心中更加心疼,便叹了口气吩咐了云修尘起来。
云修尘面不改色的站起身,在云老太太的招手下走了过去。
云老太太便伸出手摸了摸云修尘的后背,发现手上一片湿润粘腻,连忙凑过去看了,发现云修尘后背的衣裳已经破碎,暗红色的鲜血已经将后背的衣裳全部浸湿。
“快,取止血散和金疮药来!”云老太太心中一惊,连忙吩咐了钱嬷嬷。
云修尘在宁德院由云老太太亲手给他上了药,在云老太太开口让他留在宁德院养伤的时候,他开口拒绝了:“祖母,我的伤并无大碍,还是回去养着吧。只是这几日怕是不能过来给祖母请安了。”
云老太太闻言嗔怪道:“你好生养着,便是对祖母最大的孝心了。”
见留不下云修尘,云老太太便对着云修尘好好嘱咐了一番,又敲打了一番他身边的小厮,这才放了云修尘回去。
云修尘是坐了轿子回到清澜院的。回来的时候,孟雪染还未醒,他便吩咐了清澜院里的众人不得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孟雪染。
他坐在孟雪染床边的凳子上,丝毫不管后背上因为走路又再次冒出鲜血的鞭痕,眼神温柔的看着孟雪染的睡颜,似是很满足。
紫鹃很是不安,想了想还是对云修尘说道:“二少爷,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您现在这副模样,小姐若是见了,就算是奴婢们不说,小姐也能猜到的。不如等您的伤好了之后,再来看小姐吧。”
紫鹃的话不错,孟雪染有的时候看起来傻傻的很是好骗,可内芯里确是个聪慧的女子,他身上血腥气这样重,孟雪染只需闻一闻自然就会知晓。
云修尘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了屋内的丫鬟要好生伺候着二少奶奶,这才回了西次间。
紫鹃见云修尘已经换过了衣裳后背已然又出现了大片的血渍,心中虽然对云修尘气的孟雪染差点一尸两命,但到底还是心软,便对彩月说道:“你这几日还是过去伺候二少爷吧,小姐这里,有我们几个呢。”
孟雪染醒来之后的几日便没有见到过云修尘和彩月了,对此她一点也不好奇。想来是云家长辈对云修尘做了惩处,他定是受了惩戒,现在不方便过来她这里,彩月定然是去了云修尘身边伺候了。
孟雪染卧床了半个多月,待身体好起来的时候,已经五月初了。
五月是个热闹的月份,除了五月初五的赛龙舟,便是五月二十日的千金宴了。
是夜孟雪染闲着无聊总算是想起了这回的千金宴,太后还派了十位京都的千金闺秀来参加呢,便好奇的问道:“南边儿来的千金小姐们可都已经到了?”
彩月几个正身体笔直的坐在小绣墩上做着针线,闻言便笑着回道:“四月二十二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燕阳城了呢。”
喜鹊也跟着笑嘻嘻的插着嘴:“奴婢还出去瞧了呢,她们到的时候不少人都涌到城门口uqu看呢场面可热闹了,外头也有不少人都在说这件事情呢。”
因为她尚在卧床休息,所以外界的消息都被紫鹃拦下了,美其名曰她现在身子不好,不能多做劳累要多休息。
孟雪染闻言笑了,想起了之前说的时间便好奇的问道:“不是说四月十八便能到了,怎么还晚了几日?”
彩月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说道:“那些京城里来的闺秀们个个娇生惯养,受不得在水上的颠簸之苦,所以走到了澎州便都不愿意坐船了,该走了陆路,不过原本就算是走陆路也不需要耽搁四天的时间,说是有两位闺秀在路上得了病,所以特意缓行了几日,才这么晚到的。”
孟雪染却不意外,这些古代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是能跟着长辈们出去参加宴会,那也不过是在城里走动,再远一些就是城外附近的庄子或是寺庙。像此次这样从京城到燕北光是赶路便需要两个月时间的出行,那些养在深闺了的小姐可不自然就受不了了。
“那你可有见到过那几位闺秀的模样?”孟雪染笑着问了喜鹊。
喜鹊闻言皱了皱鼻子,撇着嘴很是不满的说道:“没有,那些千金小姐们进城的时候都坐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听说那些千金小姐里有几位闺秀被咱们燕北人的热情好客的样子给吓到了,加上初到燕北一路上又是舟车劳顿的水土不服,就生了病了。”
孟雪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哦,既然如此,那些闺秀都是怎么安置的?”
彩月连忙道:“京城来的十位闺秀都已经被安排到了燕北王府旁边的一座别管里,燕北王府还派了不少侍卫给予保护呢,有两名闺秀在船上的时候就生病了,不过据说是为了不耽误行程就强忍着坚持赶路,没有对别人说自己生病了的事情,是进了燕阳城之后被人发现的。燕北王府还派了大夫给这两位闺秀诊病,据说只是第一次乘船不习惯所引起的,再加上水土不服的缘故,休养了几日就已经痊愈了。”
孟雪染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瞧了彩月一眼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彩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答道:“都是二少爷告诉奴婢的,二少爷说您身子好了之后想来会觉得无聊,让奴婢把外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给您听,就当给您解解闷。”
孟雪染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垂着眸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暖意,可她早已经对云修尘失望了。便轻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几个丫头见状连忙又低下头去继续做着针线,过了一阵子孟雪染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生病的那两位闺秀姓什么可知道?”
彩月连忙答道:“一位姓窦,一位姓郭。”
是夜,孟雪染这些日子睡的太多了,今日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要看些书,却被紫鹃给拦住了,说是现在天色已晚,要仔细眼睛。她没有法子,只得躺在床上盯着窗幔发呆。
也许是过了一瞬间,也许是过了许久,她突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
“紫鹃,你听到了吗?”孟雪染一边朝着外面瞅着,一边问道。
紫鹃停下手中的活计,凝神竖耳听了一阵子,连忙点了点头道:“奴婢听到了,有人在吹箫呢。”箫声渐渐近了,紫鹃惊讶的说道,“声音似是从咱们院子里响起来的。”
孟雪染挑了挑眉,吩咐紫鹃道:“那你出去瞧瞧,看是哪个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箫搅人好梦。”
紫鹃心中想着:您也知道半夜了啊,可您自己怎么还不睡呢?她还没来得及应呢,就听到孟雪染自言自语的说道:“算了,我也要出去看看。”
清澜院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声音便是从梧桐树上传来的。
孟雪染穿了外衫又加了一件披风朝着梧桐树看了一会儿,正准备朝梧桐树下走去,就见到树上突然跳下来了一个人。吓得紫鹃连忙护在了她的身前,神色戒备的看着那道人影,张了张嘴便准备喊人过来抓贼。
却被孟雪染给拦住了,两人便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人影从树下渐渐的朝着正房门口走来。
直到走进了,紫鹃才发现来人赫然是云二少爷云修尘,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小姐刚才不让她叫呢,原来小姐早就发现这个人是二少爷了啊。
紫鹃想到了这里,连忙站到了孟雪染的身后。
云修尘眉心皱成了川字,沉声问道:“晚上天寒,你怎么出来了?”
孟雪染却是丝毫不在意的说道:“听到外面有声音,便出来看一看。”
云修尘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么晚了,你竟然还没有睡?”
孟雪染轻哼了一声,似是埋怨的说道:“有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窗子外面吹笛子,我怎么睡啊?”
云修尘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拉着她的手回了房里。
孟雪染的肚子像是吹了气的大了起来,她现在不乐意坐着,总是喜欢背后垫着两个大迎枕,半躺在上面。一回到床上,云修尘便亲自在她身后垫了两个大迎枕,好让她半躺着能够舒服些。
“你是不是在那棵树上安家了?”孟雪染调整了一下坐姿,很是好奇的问道。
云修尘给她盖被子的手一顿,也没有答话,而是将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坐到了一旁的小绣墩上。
“在那棵树上睡着舒服吗?”孟雪染盯着他继续问道。这个家伙当她是个傻子吗?这些日子一来日日都睡在外面的那棵树上,瞧瞧他好好的一张养眼俊脸给折腾的像是矿里出来的难民。
眼看着孟雪染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问的模样,云修尘抿了抿唇这才低声说道:“习惯了。当初在边关的时候连树都没得睡。”
孟雪染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边关好玩吗?”
云修尘摇了摇头:“不好玩。”
“但是你喜欢那里是吗?”孟雪染似是来了兴趣,见云修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以后你带着我去边关看一看好不好?”
孟雪染眼中的期待让云修尘很难开口拒绝,他动了动嘴正准备拒绝,就听到孟雪染说道:“我还从未去过边关呢,很是好奇,你一定要带我去哦。”
“边,边关太危险了。”云修尘干巴巴的说着。
孟雪染却丝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怎么会,你不是很厉害吗?再说我去的时候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云修尘正想要问她能做什么准备,就见到孟雪染一脸肉疼的模样说道:“我先舍它几千两银子做一把追魂针,谁敢进我身?!”
云修尘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
“你若是不带我去,那我就自己带着孩子去咯。”孟雪染自是看得出云修尘脸上的意思,凉凉的说道。
云修尘这才没有法子,他带着去,总比她自己去要让他安心多了。只得点了点头道:“孩子还小,怕是近两年不能去的。”
孟雪染却是满意的笑了:“那是自然,等孩子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去。”
云修尘这个时候才觉得他好像惹了一个大麻烦,但是这个麻烦他却心甘情愿。他也跟着笑了笑,柔声说道:“已经很晚了,你早些睡吧。”
孟雪染却是摇了摇头:“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云修尘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他真的好怕她再想出什么危险地方出来,让他带着她去。
这回云修尘猜的不错,孟雪染是这样打算的:“马上就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城里要赛龙舟了,我想去瞧瞧,可以吗?”
他能说不可以吗?好像不能吧。去边关这事还早着呢,说不定过了些日子她就忘了,可赛龙舟就是三天后的日子了,怎么都躲不过去了。云修尘艰难的点了点头,看来他要多费点心思了。
孟雪染这才满意的躺下睡了。
五月初五便是端阳节,今年的端阳节比往年都要热闹一些,因为世子去世,燕北上下都沉寂了一些日子,连正月十五的花灯节都有些灯影寥落。
不过端阳节的热闹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自古端阳节就是起源于部落的祭祀,赛龙舟,挂菖蒲,用艾叶水沐浴是为了驱邪避灾。燕北王府也下令今年的龙舟赛可以再加几艘竞赛的龙舟,让场面更热闹一些。
想来是因为朝廷来人的缘故。
龙舟需要事先下水,所以燕阳城的龙舟赛都是下午才会开始的。
上去,孟雪染派了人送了粽子去了孟家,有五仁蜜枣红豆的,还有南边儿的人喜欢的肉粽,装了满满一箩筐,这才让人送了去。剩下的一些,孟雪染倒是只留了两个,其他的都让紫鹃分下去给下人们分食。
孟雪染不管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而且据说今年的要比往年更加热闹,不由得大一早就兴奋了起来。
下午,孟雪染和云修尘便一同乘坐了马车,同云家的其他主子一同一下近三十辆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城外。
燕北自清明节过后就已经一日比一日暖和了起来,就连向来怕冷的孟雪染都换上了春装,不过她月份大了之后,体温升高,就算是外头有风,她也不需要加些衣裳,只是云修尘担心她因此再着了凉那便不好了,所以出门的时候都会给她加一件稍微厚实一些的披风。
孟雪染坐在马车上兴奋的问着云修尘:“听说京城里来的那些闺秀们今日会出现在龙舟赛上是真的吗?”
“嗯,因为今年有一艘龙舟是代表南边朝廷的。”云修尘点了点头,时刻主意着孟雪染因为兴奋动来动去的身子。
那肯定很热闹了。孟雪染笑眯眯的想着,随口问道:“你觉得朝廷的龙舟会赢吗?”
云修尘嗤笑了一声很不屑的说道:“怎么可能?南边的人早已经在温柔乡里待惯了,哪里比得过我们燕北的男儿。”
孟雪染闻言则是眯起了双眼,若是往年也就罢了,燕北王府定是能赢得第一,可今年是有朝廷的船呢,燕北王作为藩王,难不成要赢了朝廷?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有意思了。
随后她便想起来,问了这么多她还不知道龙舟赛是在哪里呢,便开口问道:“对了,龙舟赛在哪个地方举行啊?”
云修尘闻言心中有些疑惑,每年的龙舟赛都在城外广阳河的河段,从来没有变过。孟家自是年年都会去参加,孟雪染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在城外的广阳河上。”
孟雪染是坐在马车里的,时间上了便有些不舒服,脸色也渐渐有些不太好看。云修尘自是时刻都关注着她,见她神色不好便猜到她可能是因为久坐的缘故,便准备伸出手将孟雪染揽过来,抱在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这样也许会稍微舒服一些。
孟雪染却是被云修尘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连忙拍掉他的手道:“我没事,一会儿下了马车走走就好了。”
云修尘却板着脸没有理会她,反而继续之前的动作硬生生的将她抱进了怀里,冷着脸酷酷的说道:“等下车?还早呢。”
孟雪染双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朝着云修尘扮了一个鬼脸。
云修尘却将目光移开,朝着前方望去,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可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
他们到达河岸上的时候便看见了河面上的那二十多艇龙舟,最中间的那艇看起来要比其余的都大上一些,龙头和龙身用的都是金漆,远远的看着十分富丽堂皇,惹人注目。
孟雪染和云修尘等云家众人下马车的时候,河岸上久三三两两站着了许多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丫鬟婆子们,都对着和中央的那艇龙舟指指点点。
孟雪染便嗤笑了一声道:“都说皇家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尊贵,不管是什么都喜欢用金色黄色来,看来这一艇龙舟便是朝廷的咯。”
就连燕北王府的那一听龙舟在这艇金龙旁边,相比之下都有些黯然失色了。
云修尘倒是新奇的看了孟雪染一眼,笑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呢。”
难得被表扬的孟雪染便瞬间得意起来:“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是谁!”
云修尘倒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调侃般的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