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有人情。
小人的人情浓似酒，甜如蜜，热如火；小人的人情也淡似水，寡如蜡，冷似冰。对于不同的对象，小人们可以用不同的“人情”对待；对于相同的对象，小人们也可以用截然相反的“人情”对之。一切取决于你身份地位的高低及其变化，取决于对小人们有用无用以及用处的大小。小人对小人如此，小人对君子亦如此。
宋朝的大文人欧阳修在他著名的《朋党论》中说，“小人无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禄也；所贪者，货财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欧阳公的分析，有他透辟与精妙的地方，也有值得反观与商榷之处。欧阳公所谓的“小人无朋”，是从整体上从时空的宏观上讲的，从某一时段上看，小人也是有朋的。终身的朋友是朋友，人生一段时期的朋友也应算朋友。即便是君子之朋，想必也不全是终身之朋。小人瞬间之朋，有时也是很铁的，特别是在其“同利”之时，在未出现引诱其相争的“利禄”之时，在其所与为共、相与为聚的利未尽之时，其“朋”的程度很令一些人钦羡，很值得夸耀。与君子之朋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情形比，显然不能等量齐观。
从一定意义上说，小人是有朋的，当然小人也是有人情的。但小人的人情是不可靠的，是随时可变的。小人与君子翻脸会六亲不认，小人与小人翻脸更是形同水火。当此之时，“人情”便会荡然无存。
欧阳修不但表述了小人们失朋失义的一些现象，而且抓住了导致这种现象产生的根本原因，即“利”与“禄”的诱惑。这种现象，不独宋朝有，古代有，现代亦然。其原因，也一如既往。比如，人们常常议论一种现象，即某某与某某以及某某平时关系很铁，可突然间反目为仇了。究其原因，一个“利”字，利益使然。又比如，某某原先与某领导关系亲密，吹之，捧之，请之，送之，时时往领导身边凑，刻刻往领导线上贴。后来人们发现此公不往领导那儿去了，而且还说领导的坏话。查其所以然，不外乎领导要“栽”了要退了要调离了等等的原因，处于这样的形势下，小人们觉得再进行物质投资和感情投入不划算了，很可能是只有投入，没有产出。小人们最担心的，是怕后任领导发现他与前任领导关系密切，会有一些别的想法，会疏远、冷落以至不接纳他。所以，小人们此时会将原来如酒如蜜如火的感情转换为如水如蜡如冰的态度。这种情形，使有些领导者很不适应。其实，责任不全在于小人，也在于领导者自身，在于他们尚未参透世道人心，未认清小人，未清楚小人们拍马的目的在于骑马的邪恶用心。如果弄清了小人之人情的两面性与铜臭味冷酷性，采纳了诸葛亮“近贤臣远小人”的建议，便任何时候也不会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浩叹了。
小人也有人情，但是一种可怕的人情。
1998.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