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情了。
而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全然是另外一番模样。
“我的蚊帐怎会是花花绿绿的呢?”
可当顾念细细看着这蚊帐上的材质时,却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蝴蝶,便是红的,白的、绿的······各色各样,她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过来。
等她想要努力看清这一切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而这张脸也不是别人的,而是三皇子墨云靖的。
只见,墨云靖走到顾念身边,便轻轻将她扶起,因顾念身上尽是伤,他也不敢用多大力气。
可三皇子毕竟是一习武之人,这力道却是轻柔得很,此刻的他仿佛拿着一上好的瓷器,生怕摔了碰了。
而他知道顾念醒了,定是会渴的,便直接拿起一旁的水壶,并倒了一些茶水出来,并试着茶水的温度,才将这茶送到了顾念嘴里。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充满了温情。
而这一动作中,两人虽是无言去,却是默契十足。
等这口水咽下时,顾念才开口问道:“大皇子他······他没事吧?”
墨云靖听完顾念的话,却是一惊,他没想到顾念醒来问的第一句话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其他,竟是大皇子的情况。
“已经认罪伏法了。”墨云靖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十分悲伤的,不带有一丝作假。
这只是一个弟弟对自己哥哥的不理解和无奈,亦是感到可惜。
顾念见他这副模样,却是淡淡的说道:“三皇子好箭法子!”
三皇子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话语中的意思。
大皇子将那怀中之物掏出来的时候,可那怀中之物还未被掏出的时候,却是被一支箭射中了胸膛。
而大皇子在中了那只箭之后,便是吐出了口鲜血,也不知其生死。
这宫中的人都知道,三皇子从小习武,这弓箭也自然不在话下,而当时能手持弓箭的,且还会射向大皇子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那不是我。”墨云靖淡淡的说道,他见顾念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继而重复道:“那不是我。”
顾念听完他的话,仍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我若是想阻止大哥拿出那东西,射的只会是他的手,绝非是他的胸口,那胸口是要人性命的,我也不会······”
说到这里,莫云靖竟是沉默了下来。
他虽是这三位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最无心关心政治的那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继而说道:“而且那射箭之人比之我,也不知道高明多少。”墨云靖叹了一口气道。
“此话怎讲?”顾念仍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大哥并没有死,若是常人被射中胸膛,必死无疑,可这射箭之人是故意为之,不偏不倚的射在了大哥心脏附近的位置。”
顾念不禁一惊,她那时站在大皇子身后,那位置分明是射中了心脏的位置,为何是射在心脏附近。
而这世上,但凡是被射中了胸口的人,又怎会不死?
若非这大皇子心脏长在左边,才不会死。
可三皇子说着射箭之人技术高超,他们想要达到的是同一个目的,便是不让大皇子将怀中之物拿出来,为何要射在心脏的位置呢?
“非但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那传授我箭术的老师曾说过,我虽是天资过人,但也做不到百发百中,而我也做不到射中别人的胸口,还能恰到好处。”
墨云靖口中所说的恰到好处,无非是那箭所射的位置,只是射中了大皇子胸口,却未射进骨肉,甚至是和心脏有一段距离。
而那射箭人,竟是做到了这一点。
“那大皇子?”顾念暗暗道,却未将这个问题说出口。
此刻,墨云靖还称呼大皇子为大哥,而在那日大皇子逼宫时,大皇子还能称三皇子为三弟,对那二皇子,并非以二弟相称,而是以二皇子相称。
正是因为墨云靖对自己的大哥有情有义,顾念若是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大哥却是做了一件错事,一件永远改变不了的错事!”
他随时这样说的,可脸上的表情却遮不住,他脸上露出的表情仍是十分悲伤的。
“父皇并未对大哥做出什么惩罚。”墨云靖继而说道。
此话一出,顾念不禁睁大了双眼。
这是何等的罪责,皇上竟无一丝惩罚。
皇上虽是看起来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但顾念知道他是心中有数的。
而他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骗人罢了。
这一国之主,心中是最明白不过的了。
“想来皇上有自己的想法吧。”顾念淡淡的说道,毕竟皇上这个人,她捉摸不透,也是她无法捉摸的。
可墨云靖听完顾念的话,却是摇了摇头。
“并非是父皇不愿意惩罚,而是父皇睡着了,不愿意睁开眼。”
现如今,顾念是过了一日才醒来的,若皇上睡了这么久,那倒真如墨云靖所说,是不愿意睁开眼。
身为人子,却是要做出杀害自己的父亲的事情。
若皇上处理这件事,是要杀了大皇子?那他和大皇子又有什么两样,一杀子,一杀父,便是这般。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大人来过······”墨云靖不经意的说道,却是让顾念为之一动。
整个京城都寻不到顾承言的踪影,她明明想看到他,却是在自己晕倒时,顾承言竟是来过!
顾念猛地看着墨云靖,那眼中充满了炙热。
可这一看,墨云靖竟是愣住了,因为这眼神中所传达的,似乎不是一个女儿向父亲传达的眼神。
可转眼间,顾念再次看着墨云靖时,仿佛刚才那个眼神,是他误解了。
“爹爹来看过我?”顾念明知故问道,可这话语里亦带着一丝喜悦,她分明是相信的,但又想再次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在你昏迷之时,确实来过。”
“那他可有说过什么话?”顾念一脸期待的问道。
可当墨云靖听到此话时,却是一愣,那不该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说的话,毕竟那话对顾念而言,似是有点伤人了。
顾念见墨云靖这副模样,也大概知道顾承言说了什么,因是知道顾承言性子,也能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
“你说吧,我爹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顾念淡淡的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墨云靖仍是沉默了一番,继而说道:“竟是没死,还真是命大······”
这便是顾承言在顾念昏迷之时说过的话。
而顾承言的语气定不会是这般,从墨云靖的口中说出,却是在陈述一个毫不相关的事实。
而听完这句话的顾念,竟是笑了起来,她并非是苦笑,而是一种喜悦的笑。
一瞬间,墨云靖看着这张带着笑意的脸,竟看得有些痴了。
“顾大人又做了一件事情。”墨云靖继而说道。
可与刚刚平淡的语气,却是有些气愤,也有些无奈。
“他做了什么?”
只见,墨云靖将这屋门打开,此刻顾念所在的地方乃是清落的住处,而她现在能看到的地方,也是从太医院能看到的地方。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可在光能照到的地方,却是一片血色。
“爹爹是?”
那门也只被打开了一会儿,便被墨云靖给重重的关上了。
“这所有的叛军,都被顾承言给杀死了!”他说出这一事实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可当他看着顾念时,却是一震,他本以为顾念会十分痛苦,但他从顾念眼中看到的,却是十分冷漠的表情。
“爹爹被人称作刽子手,想来也是这个原因,可爹爹做一件事情,总是有原因的。”顾念这是在为顾承言说话。
可当她将这番话说完,却是一阵沉默。
那是一千条命,只是一夜之间,全然消失了。
那顾承言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可墨云靖相信,顾念和他不一样,虽说顾念是他的女儿,可这两人,真的能够比较吗?
两人沉默许久,顾念竟是睡着了。
他看着对方睡梦中的模样,亦是看得仔细。
在睡梦中,顾念却是一副微微皱眉的模样,不知是什么心事······
他将被子替顾念盖好,看着对方一副睡着的模样,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而在他出去后,本是躺在床上安然睡着的人,却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眼神。
爹爹的性子确实是这般,但那千人的叛徒也是无辜的,但于顾承言而言,那便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他既然是皇上的“走狗”,又是无情的刽子手。
这些人想要逼宫,又在那城门之下,说顾承言是皇上身边的奸人。
顾念那时就想,往后大皇子和玉妃定不好过,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和女人。
他会让这变成血色地狱,他确实做到了,用这千人的性命来告知众人。
若是再次逼宫,他会让其变成地狱。
只是,此刻顾念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顾承言的那句话,他该是一种怎样的语气讲出这句话的。
竟是没死,顾念保护了皇上,还能活着回来,想来顾承言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可顾念非但没有死,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整个赤国的历史。
倒是命大,顾念何时不命大。
当年家中亲人无一生还,只有她一人活着,在那寒冬之日,她也未曾死去,却是遇到了顾承言。
而那日大皇子逼宫之时,在那样的箭阵中,亦是能活下来,就连星月阁中上等的高手,也会因其而死。
可顾念,竟是活了下来,在后宫大乱时,还能遇到神医,亦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命大。
但这一切也该划上一个终点了。
次日,却是皇上病重以来唯一上过的一次早朝,也是这最后的一次早朝。
皇上坐在那龙椅之上,可这龙椅上的人,面色红润,嘴角带笑,想来全是清落的功夫。
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功效罢了。
可这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顾念和清落知道了。
那皇上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这朝中大臣三拜九叩,三呼万岁。
平日里,这万岁听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可今日听来,竟是觉得十分讽刺。
一国之君乃是万岁,可这剩下的日子,也不过只有几日罢了。
等那回光返照一过,皇上的死期也会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