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清被他紧抱着,他的气息萦绕鼻间,如雨后的竹林般静洁,有皎洁的月光穿过竹叶间的罅隙直落在她心里。突然泪水涌出眼眶,原来华山一直没有恨她。
凌晨四点,当整个夏宅除了警卫都陷入沉睡时,季华山的卧室突然暴出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响声。一面落地玻璃被狠狠敲碎,整面玻璃墙也受巨大的冲力,如蜘蛛网的裂纹般扩散滋长,最后全部碎裂落向楼下。
季华山将被单拴在大床一角打了死结,一手握着被单,另一只手沿着外壁攀爬而下。他的手部比普通人灵活许多,虽然身处三楼,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攀爬落地。当他落地的时候,他抬头见到三楼走廊的灯光已经亮起。他微微一笑,星子的光华拢在他仰起的面容上,丰神俊逸。
这几天他已经观察清楚夏宅内每一架监控摄像机的位置,他奔跑的时候穿过层层绿林和篱笆,像南非狮子那般身手矫健而迅猛。而他的行踪还是触动了警报,整座大宅内突然间亮如白昼,夏董瑞醒来后立即指挥一部分警卫分批搜索夏宅,那小子可能还没有到达正门。再另令一部分驾车沿着公路巡查。夏宅外只通有一条公路,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第一眼见到季华山便知那是堇玥的孩子,可惜那孩子却用极冷漠的眼神看他。
底下人禀告夏宅内完全没有夏名遐的踪影,公路上开了五里也没有见到人影。
夏董瑞仔细地想着周围的地形。夏宅绕湖而建,只有一条公路通外,公路边是稀疏的草地和树林。现在正值深夜,夏名遐很可能躲在草地中。于是他令所有人沿着公路两边的草地仔细检查。
几十盏手电筒在漆黑的夜色中射出长长的光芒,相互交织着在一片片草丛和树顶间游走。
一声又一声的“没有”此起彼伏,陈管家喝令所有人都查得再仔细点,然后朝对讲机那头的夏董瑞禀告道:“老爷,还在找。”
几个警卫开始下坡沿着湖搜索,他们一手攀着护栏,一手扫向更深处的泥地。在最前端的两个警卫身后,突然从湖中涌起一个人影,粼粼水光映着他黛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发丝整齐地贴着瓷玉般的脸庞。他一点点向岸边靠近,不发出一点声音。在上岸的时候压住所有水花,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两人身后。
两个警卫还在认真探查,突然惊觉面前浅浅的狭长的影子,刚要回头,两张口已经被两只手堵上,彼此的后脑受力道撞击在一起,同时晕厥。夏名遐放下他们,然后从一人腰间抽下车钥匙,几乎是飞起般三步跳离泥地斜坡。
白色衬衣像一道流星般划入夜中,其他警卫一声又一声惊呼:“发现他了!”刚准备奔去,他已经窜入最前端的那样奥迪——没错,最前端的。他看清楚了那辆车的钥匙在刚才那人身上。奥迪车开到最大时速绝尘飚去。随之,身后十几辆奥迪车同时跟去,在整条公路上展开拉锯。
季华山打开车内的音响,将窗户降下,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车顶也打开,他喜欢和夜风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高速公路终于迎来分叉点,他在公路上盘旋,终于和下面的一圈又一圈的车辆拉开小幅差距,前方车队没看清他是往哪个关口打转,于是分成两路,追兵逐渐分散,半个小时仍追在华山车后的只剩五辆车。前方又是个三岔口,他笑了笑,像孩子般调皮,逐渐放慢车速,在进入中间那个交叉后,三辆车突然超过他,他大转弯,全速转身和后面两辆车迎面相对,他对两个惊慌的驾驶员“HI”了声,然后巧妙地绕开,弯进了旁边的车道。几个驾驶员都被刚才的那幕吓愣了,差点就撞上,他们这一路追捕怕的就是撞车或者越轨。等到反应过来再去追时,夏名遐已经驶出很远很远。
在朦胧的晨曦中,季华山终于来到季宅外。
整个小区都陷在静谧中,青白色的阳光驱除无边黑暗的笼罩,勾勒出这个熟悉的小区,这间熟悉的洋房。季华山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知道季小清现在一定还在熟睡,她的预约时间往往从十点开始排起,她总给自己睡懒觉的机会。
季华山走到铁门旁按铃,铃声一次又一次在季宅内响起,却很久没有人答复他。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铁门并不高,他踩在铁门的花栏上,双手和衬衣上沾满粘稠的松油,他毫不介意,迅速地越过去,又攀进二楼,翻窗而入。
“清清?清清?”他打开季小清的卧室,激动地想告诉她,他回来了。他看到季小清最后的那个眼神了,她也是不舍的,她一定是受什么理由被迫的。
然而卧室内空无一人,整间洋房内都空无一人!他将每间房间的门都踢开,戾气逐渐爬上眉头,沾满油脂的手紧紧握住,将愤恨粘在一起。她究竟去哪里了?如果出门,为什么手机会躺在桌子上?
他又坐回了落地窗前,他最喜欢的位置。过去的时光里,他经常安静地坐在窗边,季小清弹着客厅里的钢琴。他喜欢看她微笑的侧脸,线条流畅,格外柔和。
季华山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宅外传来车鸣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往门外飞奔,然后见到黑色的车队停在外面,陈管家站在所有警卫和保镖的前端。身后是一辆定做的银色劳斯莱斯。
陈管家的眼神往劳斯莱斯车的方向瞟了瞟,然后对季华山笑道:“老爷在等您回去。”
多么讽刺。他逃得那么辛苦,却还是在这里被捉住。是啊,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宅外密密麻麻站了百来号人,一辆辆轿车停满了整条小区的道路。看来他插翅难飞了?他笑笑,问向陈管家:“你们把季小清弄到哪里去了?”
“季博士昨晚搭飞机前往南非,季小姐也搬走了。”陈管家的眼睛一直眯着微笑,格外和气,却又仿佛深不见底。
“你在胡说什么?她好好的怎么会搬家?是你们逼她的吗?”季华山显然不信。
陈管家哈哈笑了起来,“我怎么敢欺骗少爷。季小姐昨天中午就搬走的,亮少爷留下副总的辞呈信后离开夏家了。”这两件事被陈管家扯在一起,形成极暧昧的关联。
“亮……?”季华山回想起那天早晨,那个男人的手下押着自己送入林肯车内。他从车后窗里见到夏启亮拥抱着季小清的身影,他又想起那个男人说过的话:“我啊……因为你所以有了今天的我。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
显然那个男人是早有预谋的,而季小清配合他把自己交给夏家人了……一股冰凉的钝重感刺穿了他,这时夏董瑞从劳斯莱斯车中走下,所有人都鞠躬喊了声:“老爷好”。那声音将季华山惊醒,他蹙眉望向夏董瑞。
夏董瑞神色威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遥遥地对他说道:“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应该记住自己是谁了,名遐。”
夏名遐的衬衣上满是松油,他回到夏宅的时候,门边正停着几辆颜色鲜艳的跑车,显然有客人来了。他进入大堂的时候见到一个贵妇般的女人坐在长沙发上,身上穿着纯手工制作的改良旗袍,乌黑的长发盘起,白皙的肌肤保养得极好,年逾四十却仍是美人。纤长的眼睛微挑,几分高傲。长沙发后站着一对身形纤长,肤如白玉的双胞胎少女,唯一的差别恐怕就是其中一个眼角淡淡的泪痣。
沙发左手边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年近五十,跟夏董瑞一样穿着严谨的西装,两层衬衫,眼神平和,看向夏名遐微微一笑。
沙发的右手边站在另一个年轻女子。说她年轻,但也看的出有点年岁,只是眼神热情洋溢,她穿着白底黑色圆点的连衣裙,手上戴着黑色蕾丝手套,满含期待地看向夏名遐。
夏名遐的目光晃过他们,接着不发一言地走向楼梯离开大堂。
客厅里的几个人都有些吃惊,沙发上的女人打开精巧的扇子给自己扇了几下,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扯起嘲弄的笑意,见到夏董瑞正巧进门,她笑道:“爸,你确定那个真的是二哥的孩子?也太不懂礼貌了点。”
夏董瑞坐在另一端的沙发上,面色不善。陈管家代为回答道:“那确实是失踪的小少爷。”
“姐,你没看到他跟二哥长得多像么!”老么夏明香惊叹。人人都知道四兄妹中,老四和老二关系最亲近。当初她跟婆家关系一度不合,二嫂还特地飞到纽约来安慰她。
“是和二弟很像啊。”老大夏堇深应道,脸上浮现怀旧的暖意,像是想起当初一起上学一起从军的弟弟。
老三夏明珠不说话了,只是不悦地继续摇扇。
“我已经决定让他接夏洛的班,”夏董瑞有些疲惫的说,毕竟人老了,经不起半夜折腾,况且夏名遐的疏远令他感到有些心寒,“亮……到底还是外系。夏洛是要传给我亲孙子的。”
“亮都培养了二十年,不可惜吗?”夏明珠不甘地追问。至少亮那个孩子对长辈很礼貌……也够听她的话。
这时夏堇深代为回答道:“我支持爸的决定。毕竟那是堇玥的孩子。”
“是啊,”夏明香赞同道,“我们四个,大哥这辈子都没有婚娶,更别说孩子,三姐你又坚持不生养,”她的眼神转向那对静默的双胞胎,“而是领养了小宛和琦玉。而我虽然生了一个儿子,姓的也不是夏……二哥的孩子,就是我们四个人的孩子,夏洛当然应该穿到他手上。”
“对,”夏堇深陷入回忆中,平静的眼中积聚伤愁,“那是堇玥唯一的孩子。我们当初在他墓前发誓过如果找到名遐一定好好代为照顾的。三妹你不要忘了。”
“呵呵,”夏明珠干笑了起来,“大哥这话说重了。当然是要好好照顾的……”接着又冷哼了一声,“这顾家人也真够精明的,顾妍琦这时候跑去美国搞毕业论文了……”
“那就这样吧,”夏董瑞站起,走向扶梯,陈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你们都刚下飞机,好好休息去,过几天就召开记者招待会……名遐终于回归原位了。”
春末夏初的季节,阳光盛大而不骄热,从车窗外射来暖暖地笼在季小清身上。
一年不曾回过旧宅,没想到她家附近的交通瘫痪到如此地步。不过也许跟快到下午五点的高峰时期有关系吧。
二十分钟内驶过两条马路,计程车再一次排在长龙后,她远远地看到红灯高高挂起。照这阵势,大概再来三盏绿灯他们才能过了这条马路。
反正离小区也不远了,季小清干脆在这里喊停。付了钱,从后车厢搬出自己的旅行箱,沿着人行道行走。
她比那辆计程车先到了十字路口。绿灯亮起后拥在前面的行人开始过马路,她漫不经心地跟在后头。
突然有人抓住她手臂,她猛抬头,竟刚回国就见到傅景曦!
余光里,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她面前擦驶而过。
“你是想被车撞是吧,也不挑辆好点的车。”傅景曦瞅着她冷哼。季小清对傅景曦哈哈笑道:“有道理,还能多赔点钱。”
他冷笑,“是你赔人家。”
“……那我就把你抵押给人家。”
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还是牙尖嘴利得很。这一年在风景怡人的西城郊区养老?”
那他怎么知道自己去郊区住了?哦……傅常委啊!她差点忘了高干子弟是通天通地的。说起来她倒是有点小小的愧疚,这一年也没怎么跟傅景曦联系,她只想过安静的生活,学习忘记华山不陪在身旁的日子。
于是季小清对傅景曦卖乖地笑道:“我回家拿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那这顿饭我蹭定了。”
转眼间两人来到日式旋转屋。
傅景曦坐在吧台上,看着在眼前运动带上缓慢移动的寿司、布丁、冰激淋,嘴角微搐,“这就是你要请我吃饭的地方?”
“对啊,很便宜的,一盘六块,你随便拿,我请客!”季小清眨爽快地回答道,率先拿了份巧克力布丁。然后给傅景曦殷勤地拿了几盘特制寿司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两个人边聊边吃,谈得愉快,好像一年的时光里不曾中断联系过一般。突然傅景曦手机响了,他也不避讳,就直接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季小清闲来无事,开始数桌上的盘子,一直数到16份!啧啧,她平时一个人怎么都吃不过5盘的……
那边的傅景曦见对方迟迟不回应,重又看了下号码,完全陌生的,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打错了,又“喂”了一声。这回那边想起一个清丽的女声,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回来了”。
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却令他目光微沉。虽然也一年不曾联系了,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那是谁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有事吗?”那笑意却融不进眉眼。
“没什么事……只想告诉你。”她回答得很慢,好像每一句句子都是从心里慢慢磨出来的。而他不解风情地说:“你似乎找错人了。”
电话那投陷入长久的寂静。傅景曦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想挂了电话,却又令自己耐下心地听着,良久后,她回答他:“也许吧。”然后中止通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响,傅景曦皱了下眉头,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问季小清道:“还准备一直在郊区住下去?”
“不,我打算回来住了。郊区的那些山山水水也看腻了。”
傅景曦嗤笑了一声,又说道:“看来是走出昔日的情网了?虽然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夏名遐还是夏启亮……”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深沉,“不过……劝你最好离那家人远点。那家人的心都是黑色的。”
季小清想起夏堇深也从政,好像还是傅景曦他父亲的顶头上司呢,看来傅景曦知道一些夏家的内情,于是她顺势问道:“夏名遐现在怎么样了?”
傅景曦轻哼道:“他被夏董瑞严苛地培养了一年,现在位置是夏洛的副总,也就是以前夏启亮的那个位子,不过一样的,没多少实权。后来夏董瑞大病,心脏衰竭,两个月前夏家的七大姑八大婶都奔来了,盼他噎下最后一口气。”
季小清啧啧叹道:“听你口气好像你比夏家人的心更黑……”
“不跟你说笑了,小清你记得别跟那家人走太近,没太大意思。”傅景曦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说得漫不经心。
“你有事情在隐瞒我。”她说的是判断句。虽然一年没有接触过案子,但是她这么多年培养的警觉还是存在的。
他怔了怔,不置可否地笑。
第二天夜晚时分的夏家主宅,恢宏的灯光投射在哥特式的庞大建筑群上,湖水在月光下呈现着建筑群的倒影,像是撒了层金粉般波光粼粼。各式各样闪耀的车队从露天停车场一直停到通往夏宅的公路上,名流应约而来。
今天是夏明珠四十五岁的生日,她穿着紧身的改良旗袍,摇着一把白色羽毛扇,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的丈夫万涛企业的宋万涛穿着考究的西装,灰色西装和明艳旗袍比肩在一起极和谐。
夏明珠用夏宅女主人的姿态像来宾一一问好,笑纳贺礼。宋琦玉跟在后头,她穿着黑色亮片吊带裙,用银色的发式夹住几缕发丝,好似随意地将长发披散而下,一路惊艳了不少公子哥。而宋小宛的视线却看向角落里的夏名遐。
他站在一副巨大的油画下,黑色的发丝和黛黑的眸子映着剔透的灯光,像宝石一般盈满光华。他今年二十七岁,看上去俨然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或许就是因为那眼神太过淡然平静,好像大堂里所有人都与他无关,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索然。
宋小宛走向他。她穿着乳白色的连衣裙,长长的直发自然地披散而下,衬着乳白色的肌肤和小巧的下巴甜美可人。脸上的妆淡淡的,眼波波澜不惊,若有若无地却很是让人醉心。
她走到夏名遐身旁,乖巧地笑道:“哥哥一个人不无聊吗?”白皙的肌肤上还带着少女特有的晕红,莹黑的眸子荡着璀璨的光华,明明是跟宋琦玉一模一样的五官,却仿佛随着右眼眼尾一颗极淡的哭痣完全变了味。
夏名遐还没有回答她,宋琦玉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轻喊了声:“小宛!”
宋小宛倒吸一口气,肩膀微瑟,受惊吓地回过身,轻轻应了声:“姐姐……”
“过来帮妈接待客人啊。”宋琦玉使了个颜色,宋小宛向夏名遐摆了摆手,急忙走向宋琦玉。
夏名遐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觉得他们两姐妹还真是性格迥异。
“一个人笑什么呢?”他的小姑姑夏明香走来,手里提了两只金色的香槟酒杯,递给他一只。
“没什么。”他淡淡地回答。这群亲人里,夏明香对他还是最关心的吧,听说小姑姑跟他去世的母亲关系极好。
“我呀,就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种宴会,其实你姑姑我也不喜欢。”夏明香笑起来,眸眼生辉。
他嘴角勾起极浅的笑意,算是默认了。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你应该很想见她吧,一年了呢。”夏明香自顾自地说。
“姑姑你在说什么?”
这时又一个宾客走入正门,她穿着水绿色的连衣裙,仿若珠光宝气中突兀开出的一株水仙。她显然对这里很不熟,环顾四周。
而夏名遐的波澜不惊,被一颗石子砸出白色的浪花,黛黑的眸中风起云涌。他觉得心口疼痛起来,一年了,他连想都不能想她,否则他会发疯,而她现在却出现在自己面前……
夏名遐忘了身边还站着人,直接将香槟酒杯放在摆放花瓶的柜子上,穿过人流径直走向她。他的脚步惊动了不少人,许多双暗中观察他的眼睛随着他的脚步而动,而他完全没有去注意。
他径直地来到季小清面前。
季小清抬起眼看着他的面容,好像跟一年前没有任何差别,又好像有什么改变了。或许是因为衣服的关系吧。她呐呐地开口道:“华山……”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拉起她的手腕走向阳台。白色翩飞的窗帘将他们跟外界隔绝,融融月华撒在两人身上,他紧紧拥抱了她。
窒息般的静谧。
季小清被他紧抱着,他的气息萦绕鼻间,如雨后的竹林般静洁,有皎洁的月光穿过竹叶间的罅隙直落在她心里。突然泪水涌出眼眶,原来华山一直没有恨她。
想要他过得更好,所以让他回到自己家里,让他走入优渥的环境,而她在角落里通过新闻通过报纸偷偷窥探他的世界。她始终没有勇气去夏宅找华山,直到夏明香的请柬寄来,而她决定不要错过机会。
“清清怎么哭了?”他放开她,小心地帮她擦眼泪。
“对啊,我怎么哭了呢,”季小清尴尬地瞥开视线,发现白色的窗帘极薄,她能大概地能看到室内的人影,于是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说道:“咳咳,我们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啊?就我们两个人躲在阳台上?”
“什么意思?”华山不解的样子,就跟以前那样不谐世事。
“就是……大家都看着你刚才突然把我抓到阳台来,不大好看呢。”她害羞了!可以吧?
“哦,我明白了。”华山点了点头,然后掀起窗帘走人。
季小清木然地看着那翩飞的窗帘和已经消失的人影,嘴角微搐。他真的明白了么?她没叫他走呀!
当季小清也回到主厅的时候,有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扫来,又转瞬即逝。夏明香走来跟她说话,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夏明香对她跟华山之间过往充满好奇的样子。
而夏启亮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般。没有人提起他,问起他,夏明香也没有关心过他。
夏名遐在沙发上坐着,偶尔有人过来跟他说话,他也礼貌地回答。目光并没有再向季小清这里飘过。季小清在心里暗骂这家伙不解风情,最后带着一肚子气离开。
她开着小本田郁闷地往回家的路上行驶,头顶夜色正浓,她打开音响,居然响起情歌!她立即伸手按向切换键,这时天上突然一声暴雷乍响,三秒后黑色的夜一下子亮如白昼,随即又恢复绵长的黑暗。她连歌曲也忘了换,赶紧加速回家。
季小清是很害怕打雷的。扶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颤抖。暴雨砸向路面,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渍,她始终没有放慢速度,只想快点到家。终于半个小时后,本田车抵达小洋房旁的露天停车场。她飞奔回屋子,纵使这样,还是淋了一身雨。
季小清立即进浴室洗了把澡,换了身睡衣出来。
雨还在下,砸在大片的落地窗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外面的雷光时不时地劈开黑色的夜。
她微微叹了口气,坐在地毯上,蜷着身子,左手摸右手臂,那是孤清的人的身体符号,她将这份孤独沿着指尖揉进肌肤的纹理。整个屋子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她又想起以前的日子。她当初急着相亲只是想摆脱单身的生活,能够找到一个……像季华山这样带走她寂寞的人。自从跟华山住在一起,她变得很喜欢宅在家,好像家里有个活宝一样每天都会带给她新鲜感。而且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又闹事了,吃邻居狐狸了,将线路拆了又接了反复地玩,或者爬到屋顶上去像蝙蝠侠那样吓她一跳。
手臂抓得更紧了,孤独感也更深了。她的额头埋在膝盖上,耳朵却听到有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有人来找她?季小清觉得奇怪,提起步子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发现外面根本看不清。她警觉地问:“哪位?”
“清清,快开门。”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一股暖流融进心里,下一瞬像是反射动作般猛地拉开门,见到华山被雨淋湿了站在门口,见到她后很开心地笑。
“你……你为什么……”季小清有些结巴。
他径自走进屋子反手关门,然后又紧抱了她,在她耳边说:“这里不会被大家看到了。清清,我回来了。”说完后,不禁吻上了她的唇。
他回来了,回到他们最初认识的家了,回到她的生命中了,眼泪在这一瞬间涌出眼眶,落在他胸前的西装上。飘散在夜空中的寂寞被滚烫的泪滴蒸发,窗外雷光一闪而过将室内照得通亮,他们紧紧地拥抱着,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