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黛雪落早早地起床,异常麻利地洗漱完之后,只能呆呆地坐在桌前发怔。她现在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案情忽然出现了多条岔路,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郁闷之中她下意识地掀开了窗帘,像让早晨的阳光让自己暂时振作起来,没想到一眼就看到楼下有一个可疑的身影。他仰着头,像条狼犬般地踱着步,似乎在刻意寻找哪扇窗户。黛雪落像被蝎子蜇了一样藏到了窗户后面。天哪。这不是那个同性恋倾向的孙志远吗?
孙志远老是在楼下游逛,不知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黛雪落一动不动地藏在窗帘后面,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幸好孙志远最终并没有找上来。他接了一个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黛雪落盯着他走出小区,接着便像一滩烂泥一样瘫了下来。回过气之后赶紧去找风千翌。风千翌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沿上,脸色苍白地看着手机。
“不得了了……那个人……”因为惊慌过度,黛雪落一口气呛到了喉咙里,下半截话便说不出来了。
见她惊慌的样子,风千翌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他表情凝重地把手机递过来,用一种似乎要破碎的沙哑声音说:“出大事了。秦露被人杀了!”
和连环杀人案里的其他死者不同,秦露没有经过失踪、被杀再被弃尸的过程。秦露的父母早上起来喊女儿起床,发现她不见了,便出去寻找,结果在离家不远的空地上发现了秦露的尸体。现场很凌乱,也有很多喷溅性的血迹,一看就是第一现场。而且她被发现的时候并不是裸身,身上穿着昨天晚上穿的衣服。从这三点看,秦露和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们并不相似,大家却认定她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因为她的身上被泼满了油彩。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大片大片的油彩,直接地泼到她身上。大家推测,秦露可能是与凶手仓促遭遇,凶手杀了她之后来不及做那些繁杂的布置,便仓促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识――油彩。没办法,本市现在没有其他的杀人狂。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和杀人狂干的事情有一点相像,都会被安到他身上的。
说秦露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只是民众的推论。警方的推论还没有出来。大家一发现秦露被杀就忙着互通消息,等到消息传到风千翌那里的时候警察还没有来勘查现场。因此当风千翌急匆匆地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和韩拓月打了个照面。
韩拓月一见风千翌眼睛就充血。风千翌却满不在乎地转过脸去。
“小韩!赶紧进行现场勘查!”大周知道韩拓月和风千翌之间的尴尬情状,赶紧招呼他。
韩拓月恨恨地去了。之前前来围观的各色人等全都被赶到了警戒线外,但还在伸长脖子往里看。因为这些人行动过于迅速,现场已经被印上了不少脚印。秦露的尸体也被不少人抢先用手机拍了照片。搞得警察还要从围观的人那里弄第一手的情况。
因为怕撞见韩拓月,黛雪落穿着风千翌的衣服,戴了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棒球帽,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她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只露出半边脸,遮遮掩掩地往那边看。韩拓月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她藏在远处――这是理所当然的,黛雪落却感到心里也不是滋味。因为她可能已经被韩拓月完全忽略了。
忽然间,黛雪落的眼角捕捉到了一片白云般的颜色,她慌忙侧目,接着就如遭雷击般呆在那里:天哪!是她吗?还只是自己的幻觉。
离黛雪落不远的一棵树后,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韩拓月,脸上似有愁容。她长的和那幅神秘的画里的人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那个逃犯杜缈?
空地上的现场勘查基本结束了。韩拓月怔怔地看着法医科的人把秦露的遗体抬上车,脸上充满了无力的愤怒。风千翌悄悄地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你找到黛雪落了吗?”
韩拓月此时才发现他已经近在身边,本能地跳了开去。
“没找到?是吗?”风千翌脸上满是挑衅的神情。这丝神情使他的脸看起来邪魅无比,“想来也真是伤脑筋呢。你不是她的青梅竹马吗?她怎么会躲着你呢?”
“你不要嚣张!”韩拓月恨恨地朝他一指,脸也涨得像个茄子,“她总有一天会醒悟的!”虽然没有在风千翌家里发现黛雪落,但他总觉得黛雪落在风千翌那里。因为无法判定她现在的落脚点和心态,只有寄希望于她的“醒悟”。
“‘醒悟’吗?哈哈,我也期待着。”风千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醒悟’换了含义。
“黛雪落的事情先放一边!”韩拓月的脸忽然变得一片苍白,把风千翌拉到了一边,露出了愤怒和心虚相混合的神情,“那画里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最近和她见过面吗?”
“哈。”风千翌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故意朝一旁的大周看了一看,“在这里提起她没有关系么?”
韩拓月的脸顿时变得毫无血色,“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难道她在你那里?”
风千翌笑容中嘲讽的意味更浓了,又贴近他小声说:“这么说我是你的双重情敌了?”
韩拓月的脸“唰”地变成了死灰色。
风千翌盯着他的眼睛,盛气凌人地冷笑出声。韩拓月用力地咬住嘴唇。嘴唇被他咬得发白,还在不停地颤抖。他并不是不能反击风千翌。但他知道现在反击已经毫无意义。面对敌人的时候,最忌的就是心乱。此时他的心,分明已经彻底乱了。
那边的树林里,黛雪落和杜缈仍是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杜缈看到韩拓月和风千翌纠缠,眉头皱得更紧,黛雪落却在她出现之后就被她占据了心神,一直都只是盯着她看,竟没有看见风千翌和韩拓月的纠缠。
黛雪落终于下定决心出来叫住她。也许这并不明智,但黛雪落觉得自己必须留住杜缈。她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暴力,想着打昏她。
黛雪落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正要从树后迈出来,忽然看到杜缈身体一震,露出了受惊的母鹿般的神情,接着竟飞一般地逃走了。她跑得是如此之快,以致于黛雪落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因为杜缈的反应太过激烈,黛雪落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不可测之事,因此不敢再轻易活动,又在树后躲了一阵。就在她觉得危险排除,偷偷地从树后溜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风千翌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情……况怎么样?”可能是因为他出现得悄无声息,见到他黛雪落竟然有些害怕。正因为有些害怕,刚才看到的似幻非幻的景象也不敢跟他说了。
风千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垂下眼帘,“很惨啊。尸体被糟蹋得很厉害。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一想起秦露生前的样子,黛雪落也感到很心酸。说真的,虽然秦露活着的时候她有些嫉妒她――现在想起来都是些没来由的嫉妒,但见到她死得这么惨之后,还是有些伤心的。黛雪落想着想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我们去吃早饭吧。肚子都有些饿了。”风千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哀悼的时间如此短暂,令黛雪落感到很诧异。
风千翌说现在形势不明,越少在外面露面越好,便随便在早点摊上买了点小吃带回去吃。吃完后他叫黛雪落休息一下,便直接把她送回了她的房间。这个时间他该去上学了――他不能也从学校失踪,那样太惹人怀疑了。但是他今天就是磨蹭着不肯走。看到黛雪落房间窗户的窗帘拉着,顺便过去扯了一下,“你果真很小心。”竟顺手把窗帘拉得更严了。
黛雪落心里涌起一阵悸动,脸也红了。
风千翌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她的床沿上。黛雪落本能地朝一边缩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风千翌把黛雪落的手放到手心里,用手掌盖住,慢慢地摩挲。他感到黛雪落的手掌正像个胆怯幼鸟一样颤抖,便加力按住了。
“以前我们……好像距离一直很远。”风千翌自说自话地开口了,“感觉一直被什么东西隔着。”
这本是一句很令人心动的话,但黛雪落想到了那个不只是真是还是虚幻的恐怖夜晚,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风千翌暧昧地笑了笑,微微低下头,握着黛雪落玉指的手渐渐加力,“现在我们竟然能住在一起,之间几乎又没距离了。”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没距离”这个词,黛雪落竟然想到了肌肤相接,顿时感到很恐慌,几乎是拼命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可是风千翌仍紧拽着她不放。
黛雪落已经用力挣扎,风千翌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在微笑着自说自话,“和我在一起住这么久了……你不觉得我有些奇怪吗?”
黛雪落感到心头一凉,怔怔地停止了挣扎: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向他坦白?一想到这里,黛雪落全身都失去了温度。
“连我都觉得很奇怪。我一直以为柳下惠是杜撰出来的人物,现实社会里是不可能有的。没想到我也做了一回他这样的人。”
听到这里黛雪落才明白他要干什么,想都没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风千翌像拉悠悠球一样把她往回一扯,她便一头倒在了风千翌的怀里。因她倒下的惯性较大,风千翌顺势就把她放到了床上。黛雪落又羞又急,慌忙伸手推他,“你这是干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风千翌竟然反问她。他白净的脸上已经溢满了红意,就像喝了烈酒。他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热得让黛雪落不敢看。
“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关系还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早就该到这一步了,不是吗?”
说着他竟伸手来解黛雪落的扣子。黛雪落用力地打开了他的手。我们她已经生气了,“我们可不是为了玩才住在一起的!我们是为了查案啊!”
“是啊。”没想到风千翌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又去解她的扣子,“可是也不能因为查案就不谈恋爱了啊!”他这次很用力,黛雪落领口的扣子都被扯了下来。看到扣子滚落之后他忽然顽皮地笑了起来,抓着黛雪落的两片衣襟用力一扯。结果上面的衣扣全掉了下来。
“这你还玩……”黛雪落忍不住笑骂,“你多大了啊?”说到这里她忽然怔住了。她此时才仔细地看风千翌的脸。他动情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很魅惑,很令人激动……黛雪落感到一股热血从心底直冲了上来,接着全身都变得滚烫,脑子里却晕晕的。她不再挣扎,平躺在床上,眸子里染上了一层甜蜜而又迷离的雾,已是一副恍惚迷离、任他摆布的样子。
风千翌的嘴边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这丝笑意却有些冷酷。他利落地把黛雪落的衣服一件件除去,同时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戴在里面的骷髅坠子火星一样从领子里跳了出来,像有生命一样在黛雪落的眼前跳动着。
“赫!”黛雪落猛地抽了口冷气,接着感到一股冷气充满全身。眼前忽然闪现那褐色男人意图强暴她时的场景。碰巧此时风千翌滚烫身体已经触到了她的肌肤,她感到心头一阵痉挛,本能地把风千翌一推。
风千翌猝不及防,差点被推到床下。他呆呆地看着黛雪落,脸上像涨潮般地泛起怒色。黛雪落此时才发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也呆呆地和他对视,脸色却在渐渐泛白。等到感到身上肌肤发凉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衣冠不整,慌忙拉过被子遮住身体。把身体遮掩之后忽然感到莫名的窘迫和惊慌,忍不住低声惊叫了一声――现在才叫未免有些太晚了吧?
听到这声惊叫后,风千翌迅速冷静下来。他脸色的怒色迅速退潮,然后讪讪地揉了揉鼻子――其实完全是为了挡脸,“对不起……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真是的……我不该这么冲动的……我真是个傻瓜!”
黛雪落听风千翌的口气,倒像是怀疑她瞧不起他一样,慌忙说:“不!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忽然想起了那个褐发男人……”说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她真的是只是因为想起了那个褐发男人才推开他的吗?
“啊!”风千翌愧色更重,更露出了心痛的神情,脸色却分明好看多了。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久前刚受过惊吓,对这种事情肯定会有些……我可真混……你好好休息!放心我不会再冒犯你了!”风千翌道完歉后及时地走了出去,走时还特意地把门轻轻关严。
黛雪落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的红意久久没有散去。不仅仅因为害羞和尴尬。
以这件事为契机,黛雪落又开始觉得风千翌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一个沉重的问题。风千翌喜欢过秦露吗?即使他不喜欢她,也应该知道她喜欢她吧。秦露今天早上才被发现陈尸草地,他每隔几个小时就可以对她黛雪落做这种事情,是不是太绝情了呢?
黛雪落的手紧紧地揪住了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秦露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呢?现在想来她觉得秦露的死应该和他有关系。因为秦露昨天才和他发生争执。但绝不会是他下手杀的秦露。凭她的感觉,昨天夜里应该没有人出去过。当然这不是主要的。因为他此时若杀了秦露,必定会把所有的人的怀疑都引向自己。他只要智力正常,就绝不会这样做。而且,在尸体上泼油彩的行为怎么看都太刻意了。总结以上几点,黛雪落觉得这是什么人想把秦露之死和风千翌扯上关系,或者是想借秦露之死让大家注意风千翌。看来风千翌绝对和杀手犯有联系。这个联系说不定还非常紧密。
被坏人栽赃的人就是好人。黛雪落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了。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现在想来,自己不把看到杜缈的事情告诉他真是有先见之明。可是……
可是……黛雪落咬紧了嘴唇,眼中溢满了酸涩的泪水:为什么他必须是坏人呢?他不是坏人不行吗?
当然,风千翌是不是坏人,必须得问问真正的幕后黑手才知道。黛雪落重新疏离情绪,想想那些人在秦露被杀前后行动可疑,一下就想到了孙志远。是的。他最可疑。今天早上像要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在楼下晃,就在秦露被杀的消息传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