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黛雪落身上的麻木终于开始消退。她痛苦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周围则是一片黑暗。
“你醒了?”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黛雪落差点从床上跳起来。风千翌竟然就坐在她的床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清冷的微光。
“你别过来!”黛雪落本能地用被子裹住身体。
“干什么?你又不是没穿衣服。”风千翌冷笑着把被子一把扯去。黛雪落感到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危险之下,惊叫一声缩成了一团。
“看来你把我当成了怪物了呢。仔细看看我,我有这么可怕吗?”风千翌凑近她,抓住她后脑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他。黛雪落仍然挣扎着不愿看他,但在不小心瞥了他一眼之后,忽然像中了魔法一样盯住他的脸,目光再也移不开。
他的脸还是那么的俊美,却不再熟悉。和平时的他相比,完全变了一种感觉。那么的冰寒、邪魅甚至肃杀,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却也有种邪恶的魅力。
这种魅力让黛雪落感到了一阵眩晕,接着心也裂成了细小的碎片。说真的,她还无法消化眼前的状况,以前虽然无数次怀疑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但终于确定他就是的时候,她还是不知所措。她还没来及真正惊恐,也没来及真正悲伤,甚至根本没来及细想这些事情。
她只是恍惚着,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风千翌对她恍惚的样子很满意――就像一个美丽的洋娃娃,伸出手指去轻抚她的嘴唇。他的指尖沾上了她的唇彩,放到唇边轻吮了一下。
他这个邪气的动作让黛雪落惊慌起来,她尖叫着去掰他抓着她脑后头发的手。
“你干吗啊?”风千翌冷笑着,仍然紧抓着她的头发,“这么讨厌我吗?你刚才不还打算去见我父母吗?”
黛雪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现在还能讲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匪夷所思。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怎么会在这里的?你还装什么蒜啊?”她愤怒地叫道。
“哦,那个啊。”风千翌装模作样地想了一想,“计划临时改变了,今天不去了。”
“你无耻啊你!”黛雪落反着手无法使力,掰不开他的手,便伸手打他。他没有躲也没有闪,只是手上加力,黛雪落被扯得高高扬起了头,手上顿时没了力气。脑后的疼痛、惊恐和屈辱搅在一起,她很快便泪如泉涌。
看到她流泪,风千翌的目光微微一闪,似乎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但随即又回复到那份冷若冰霜的神情,狠狠地把她推倒在床上。
他这一推力道很大,黛雪落虽然是撞在枕头里,头依然被震得很晕。在一片晕眩中她听到风千翌喃喃地说,语气近乎于自言自语,“我就这么讨厌吗?在你眼里,我已经没有一点好的地方了?”
“这还用说?你是个杀人犯啊!你还对那些女孩子作了那样的事情……你简直是个魔鬼!”黛雪落未经考虑就把话说得很难听。她现在头还在晕,脑后被扯的发根还在一阵阵地发痛。
风千翌的脸“唰”地一下变得僵冷无比。他的眼中忽然放出凶光,咬着牙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就我送你的衣服还我!你也不想穿着魔鬼给的衣服吧!”说着便来扯黛雪落的衣服。
“你……你不要……”黛雪落惊恐地往床里缩去。风千翌的手飞快地搭上了她的肩头,“嘶”的一声把她的衣服撕下来一大块。他下手很重,把黛雪落的肩膀上也抓出了五道血痕。
“不要!救命!”身体的疼痛使黛雪落更加惊恐,疯了一般朝风千翌的脸上打抓去,反被他抓住了双手。他的脸被黛雪落的指甲带到,刮出了淡淡的一道血痕。他恼怒地笑了一声,把黛雪落双手塞到他的一只手里抓紧,然后又把黛雪落的衣服撕下来一片。
“不要……求你……”黛雪落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没法从他手中挣脱,只好屈辱而又绝望地低下头来,泪如泉涌地求他,“求求你,别这样……”
她的样子说不出的可怜。风千翌的目光一闪,脸上忽然现出痛意,就像身体正被人用刀切割一样。他放开了黛雪落,恨恨地摔门离去。
黛雪落蜷缩在被子里,把被子堵在嘴上抽噎着,他摔门的声音让她心惊胆战。她躲在床上抽噎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下床,像疯了一般敲着墙壁围着屋子转了一圈。
天哪!她身处的竟然是一间密室!整间屋子没有一扇窗户,门是用厚厚的铁板铸成的,敲上去全是闷混的响声;墙壁敲起来全是实的,这里极有可能是在地下!天哪!难道风千翌是要长期囚禁她?
一想起“囚禁”两个字,黛雪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难道这就是他囚禁这些女孩子的地方?原来是在地下?怪不得警察找不到……难道这里也是那些女孩子被杀的地方?天哪……
黛雪落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她竟觉得四周已经不再寂静,角落里、头顶上全部传来了呻吟和哭泣声――这里说不定早已挤满了冤魂!
黛雪落伏在地上,像个困兽一样缩成一团。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都不敢动――她怕自己一睁眼就会看到幽灵苍白的脸庞,也害怕自己稍一移动就会碰到一截僵硬的尸体。她感到死亡的气息从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慢慢地渗透到她的身体深处。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渐渐麻木,渐渐变得像死人一样。
她把脸紧紧地抵在地砖上,任眼泪在地砖上流淌。她恨不得让自己全身的水分、所有的血都化作泪水流出来,但也知道现在不管怎么哭,都无法弥补她犯下的错误。
虽然她感到很无辜,也感到很愤懑,但她知道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到底是什么人,那天晚上她就已经完全看清了。可惜她的眼睛看清了,心却看不清。只因为她爱他,她便一直昧着心眼冤枉自己的眼睛,拼命找借口说他无罪。这个错误是巨大的,她也遭到了巨大的惩罚。她必须用死来弥补她犯下的错,说不定还不能好好地死。所有受害的女孩子在死前都遭到过强暴和虐打。他一定不会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去。她如果不想在死前遭受凌辱,就必须自寻了断。可是……自我了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这又不是在武侠小说里!
黛雪落就这样伏在地上哭着,终于哭累了。她颓然躺倒在地,像一个破口袋一样一动不动。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嘴里又干又苦。她呆呆地看着无尽的黑暗,渐渐弄不清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她的精神渐渐恍惚,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她原以为自己精神上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轻易不会感到饿。现在既然饿了,一定过去了很长时间。
她颓唐地躺在地上,很快便饿得无法忍受。风千翌还没有来给她送饭,看来也没有给她送饭的意思。一开始她还觉得如果就这样饿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后来发现饥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足以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在屋里搜寻。即使找不到吃的,只要能找到能入口的东西,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屋里像扫过一样干净,除了那张床外什么都没有!黛雪落绝望地瘫倒在地,捂住头痛苦地嘶叫起来。也许是被她的声音惊动了,一个老鼠惊恐地从她脚边窜过。要在平时,看到老鼠她非惊叫不可,此时她却感到非常高兴:这里有老鼠,就一定有老鼠洞,老鼠洞里肯定有食物!
她趴在地下,沿着墙根细细地摸索着,终于找到一个洞穴。她伸手便往鼠洞里掏去,触到了一团柔软,同时也感到了一阵剧痛。老鼠咬了她的手。她忍住疼痛,一把把抓到的柔软全抓了出来,放到眼前细细的分辨:全是些嚼碎的棉絮,还有木屑……她忽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圆圆的,凹凸不平,中间是空的,有点像指环……
门忽然开了,顺着门开始的微光,她看到风千翌拎着一袋东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嘶!”黛雪落的嗓子早就哑了,只能吸着冷气发出像蛇一样的嘶鸣,竟本能地朝墙挤靠过去,恨不得把自己挤到老鼠洞里。
“抱歉。”风千翌关上门,从包里拿出应急灯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不好意思,遇到其他事耽搁了,没来及给你送吃的,一定饿坏了吧。”他语气中透出的关切无比的平常,就像黛雪落只是在某处闭关,他受她之托来送饭一样。
黛雪落一看到面包就咽起了口水,但因为害怕不敢过去过去拿。风千翌微笑了一下,把面包直递到她面前。
闻到面包的香味之后黛雪落再也无法顾忌其他,抓过面包就猛吃起来。因为吃得太猛,她被噎得直翻白眼。风千翌怜悯地看着她,心痛地说:“看你真是饿坏了。”
黛雪落没有理他,一连吞下了好几个面包,拿起水瓶来灌了一大口之后才冷笑着看向他的脸。他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善良,但就让人觉得它背后隐藏着无限的恶意。
“你很喜欢演戏吗?你是故意把我饿到现在的吧。好让我丧失反抗的意志……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屈服的!”黛雪落忽然发现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他了。没想到刚才的饥饿倒把她的胆子给饿壮了――大概因为她终于被逼到墙角了吧。人被逼到墙角的时候,要么会懦弱得无以复加,要么干脆变得无所畏惧。
“我没有做戏啊,我真的是被人绊住了。我怎么忍心饿你呢?”风千翌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黛雪落觉得他这幅样子假到极点,又忍不住拿话刺他,“你不忍心?这世上还有你不忍心做的事情吗?我是被谁打昏的?我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黛雪落才想起自己的衣衫破烂近于裸体,又惊叫一声抱住身体。
风千翌冷笑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件睡袍扔给她。她飞快地把睡袍穿上了,忽然感到非常受辱,“你拿睡袍来是什么意思?”
“哼。”风千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戏虐地说:“放心,我不是来跟你睡觉的。我只是随手捞了一件衣服拿来,绝没有你想得那样用心良苦。”
“哈,你终于不再作出那副伪善的样子了啊。”黛雪落愤懑地盯着他的眼睛,鄙夷地笑着,“这样倒更让我舒服一些。说吧,你到底想我把怎么样?”
“哈?”风千翌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眼中忽然爆出凶光,语气也变得阴沉而恐怖,“你说我会把你怎么样?”
黛雪落打了一个寒战,吓得不敢再作声。她没想到自己勇气这么有限,被他吓了一下便消失殆尽。
“哼。”看着她惊恐的样子,风千翌轻蔑地笑了一声,在她面前盘腿坐下,“我原以为你会稍微聪明一点,会问我几个问题。没想到你竟傻到这种程度……你不觉得还有很多谜题没解开吗?”
“你要我问什么问题?”黛雪落的声音剧烈地颤抖,就像被冻坏一样。
“什么问题啊……”风千翌故意仰起头想了一下,“比如我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袭击你的人的确是罗思成,我想你也确认过了。这个案子里凭空出来个我,你就没仔细想过我和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吗?”一个奇怪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逝,既像是自怜自伤,又像是期待。
“对,我是有很多事情要问你。”黛雪落不由自主地喘息了起来,问的却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没有继续追击我?为什么我的车会回到车库里?为什么你之后又把章清雨放了?你到底对章清雨作了什么,能让她否认昨天晚上被你袭击了?”这是她一切错误的开始,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的。
“这个嘛,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些的确是你的幻觉……”风千翌竟然还在戏弄她。
“够了!不要再捉弄我了!”黛雪落愤怒到了极致,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
风千翌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终于收起那戏虐的神情,“你要感谢你自己滚到了草丛里。夜里草丛中的能见度等于零,我那天必须要速战速决,没空在草丛里细细地找你。我那天并没有停止追击你,我早就到你宿舍那边埋伏了。只是你到了后半夜都没有回来,又有些人老是在寝室边走动,我只好离开。其实我是不想玩那么危险的把戏的,那时是迫不得已。”
“你玩了什么把戏?”黛雪落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还是忍不住发问。她一定要听风千翌亲口说出所有的真相。
“很麻烦的把戏啊……我先把我辛苦抓来的章清雨救醒,让罗思成催眠她,让她以为昨天晚上她一直在平安无事地看电影……”风千翌缓缓地说,脸上似笑非笑地,带着一种嘲弄的神气,不知道是嘲弄自己还是嘲弄别人。
“啊!你果然和罗思成是一伙的!天哪!他的遗书……也是你伪造的吧!你竟然把你的同伴也杀了!”黛雪落惊叫了起来,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她已大抵明了,略一思量便惊悟那遗书有假。
“那样的人还算同伴?”风千翌忽然愤怒起来,一瞬间咆哮得像个愤怒的狮子。
黛雪落被吓得魂飞魄散,又向墙里缩去。
“哼。”风千翌咆哮之后竟迅速冷静下来,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哼,我们算不上是一伙的。只是因为某些理由暂时联合罢了。他是自己去死的。因为他不愿接受审判。我们组织的规矩,就是一旦被警察发现,就必须自行了断……”
“组织?你们还有组织?”黛雪落只觉得脑中一晕,鼻子里似乎闻到了一股令人窒息血腥气,眼前更似乎出现了无数的死尸。他们竟然有一个组织!那受害者绝不只有警方知道的这几个!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
在这巨大的罪恶面前,她忍不住颤栗了,也为自己感到绝望。他们的组织越庞大,就意味着自己的境遇越危险!天哪!也许她面临的危险,是超越死亡的!
不慎说出“组织”这个词之后风千翌也有些后悔――何止是后悔,在那一瞬间他简直露出了大难临头般的恐惧,但也有几分莫名的释然。但所有的感情波动都只有一瞬,他很快便平静下来,阴冷地笑了笑,“好像离题远了呢。继续谈论我玩的‘把戏’吧。把章清雨催眠后放走还不够,我又把你的车放回了车库。一般人只有在发现自己的记忆多次出错的时候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虚假。当时我也是捏了一把汗。我是要硬要社会把一个正常人目击到的真实情况变成一段幻觉,还要让那个正常人自己也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当成一段幻觉。我已经做好了动用我家和校方的关系,硬把你说成精神失常的准备。不过还好,你对外倒是异常平静地默认你看到了幻象,甚至没把‘幻象’的具体内容告诉别人。看到你如此‘识相’,我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的。没想到你之后又开始偷偷调查了,害得我又费了很多周张。”
“是因为我发现了章清雨的疑点,你才杀她灭口的么?还是你特别喜欢她这个猎物,一定要亲手……”说到这里,她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醋意,她被自己这种诡异的反应惊得心头痉挛。她本来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一听到“章清雨”的时候却觉得这个问题非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