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把卫君宁从昏沉中拉回来，是医院的味道，她睁开眼睛，苏凝正趴在病床前，她的心顷刻温暖起来，抬手摸摸她的头。
苏凝醒过来，立刻露出笑容来，眼睛却发红，她是不大能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虽然她很不想表露出悲伤。
“医生说没事，孩子很好，可是你太瘦了，要多吃饭，我让杜思寒去买饭了。”
“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苏凝连忙将桌子上的保温杯打开，倒了杯****给她，水是温热的，正好喝，是苏凝特意准备的。
“苏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突然问。
苏凝怔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啊，就想对你好，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
卫君宁抬手摸摸她的脸，苦笑着，望着她的眼神却温柔柔软，“哪有永远要妹妹照顾的姐姐，不称职。”
“我哪用着人照顾啊，从小就强壮又懂事的，从来不给人添麻烦。”
“是吗？昨晚是谁睡觉从床上跌下来的？”
杜思寒拎着饭菜，推门进来，脸上带笑，苏凝脸一红，瞅了他一眼，放下桌板，将放菜打开，是杜思寒特意从天香居买回来的。
卫君宁没有问为什么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个，在她看来，有她们已经足够了。
直到晚上，李方伟才回来，苏凝也没和他说话，和卫君宁道了别，拽着杜思寒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个人，各自低着头，对不起三字李方伟再也说不出口，却又特别迫切地想找些话来说，似乎说了话，心底的愧疚就会减少。
“妈有些感冒，大嫂去照顾她了，我忘记给你买饭了。”
话音刚落，李方伟特别想抽自己，抬起头不安地看着卫君宁，她没有看他，靠在床头，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习惯她这样的漠视，不满地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她缓缓回过头，看着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手指修长，无名指上，空空如也，虽然早就已经强迫自己去接受，但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悲凉。
“方伟，你记得你答应过的，会把孩子给我。”
“……”
李方伟突然有些烦躁，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小凝她们已经来了，我吃过了。”
李方伟脚步一顿，那种烦躁感更加强烈，觉得自己在她眼中像个可笑的存在，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却连一个朋友都比不上，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他到吸烟区吸烟，一根接一根，眼眸似乎都被烟雾熏染成淡灰色，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了眼号码，心蓦然沉重起来。
那头传来一阵哭声，他挂断电话便往楼下跑去，开车离开医院——
陈亚奇的公寓内，方北坐在地上，脸颊红肿，哭得凄惨，陈亚奇脸色铁青，袖子挽到手肘，裸露的一双手臂因为愤怒青筋浮动。
李方伟猛地推开他，拽起方北抱到怀中，陈亚奇踉踉跄跄退后一步，扶着沙发背，竭力镇定，声音像是锥子刺入墙壁一样紧绷。
“好，方北，你不是要分手吗？那就分，你这种女人我陈亚奇也要不起，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种践踏别人得来的爱情能持续多久，现在滚，滚出我家，不要脏了我的地板。”
离开陈亚奇那里，方北不愿意回家，二人到方北的小公寓，李方伟碰了碰她的脸颊，咬牙怒声问道：“他是不是打你了！？”
方北哽咽一声，抱住他，却含着泪笑起来，“不疼的，一巴掌换来分手值得了。”
“我去拿冰袋给你敷一下。”
李方伟起身，到客厅冰箱里拿冰袋，方北拢了拢手，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突然一阵铃声传来，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号码脸色骤变，按下拒接，然后将通话记录删除。
卫君宁蜷缩在床上，身上的汗湿了一层又一层，疼得像要死去一样，明明按了呼叫器，护士为什么还不来？
她打电话给苏凝，只来得及叫了声名字便疼得惨叫出声，再说不出话来，弱弱地翻身，手机摔落在地。
苏凝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急诊室，值班的护士红着眼睛，惶惶地看着她们，她在值班的时候戴着耳朵看电影，所以没有听到呼叫器响。
“李方伟呢！死了吗？”
苏凝愤怒得像头狮子一样，在走廊上咆哮徘徊，杜思寒打电话过去，打了几次那头才接，“你在哪？”
“怎么了？”
“君宁送急诊室了，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
杜思寒也有几分恼，那头啪地一声挂了，半个小时后，李方伟一阵风一样跑过来，脚上还穿着拖鞋。
苏凝觉得他真恶心！从前的对卫君宁的冷漠不关心让人恶心，现在他脸上的担忧更让她恶心。
“我去你妈的！”
苏凝怒叫一声，脱了鞋子就扑过去打他，李方伟抱着头蹲在地上，苏凝想打死他，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恶心的男人，活着都浪费资源的渣男！
“别打了。”
杜思寒抱住她，苏凝连他一块踹，头也不回地怒叫道：“杜思寒你给我看清楚了，你要是敢像他一样对不起我，我废了你！”
杜思寒手下用力，将她转过身按在怀里，苏凝恨恨地捶他，渐渐没了动作，肩膀一抽一抽的，突然就忍不住哭出来。
“好了好了。”
杜思寒快心疼死了，地上躺着的还没哭，她倒哭起来了，李方伟还死尸一样躺在地上，杜思寒也懒得理他，抱着自家老婆坐到座椅上。
“别哭了。”
苏凝抓着他的衣扣，哭得像个孩子，“我怕她有事，我怕她和心心一样我救不了，杜思寒，我不要她有事……”
“不会有事的，乖，再等等，一会就出来了。”
杜思寒将她按贴在怀中，医院太冷了，他们估计要在这呆一晚上，来得匆忙也没带外套，其实她的身体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好，他怕她也跟着病倒了。
卫君宁是肠胃炎引起的腹痛，孩子并没有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醒过来，她醒来的时候叫着苏凝的名字，苏凝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杜思寒也被惊醒。
“醒了，是肠胃炎引起的腹痛，孩子很好。”
“谢谢。”
杜思寒扶她坐起来，苏凝听到声响，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摔下来，连忙爬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警觉地瞪大，见她醒来立刻笑起来，抓了抓头发，有些孩子气。
“以后没我你怎么办？”
杜思寒叹气，上前揉揉她脑袋，有些烦扰，这要是以后有了宝宝，自己都不用睡觉了，整夜守着她吧，不然时不时从床上摔下来，她没事估计自己都被吓得进医院了。
“我从前没有你不也美美地活到现在，这里这里，这里疼。”
卫君宁看着二人之间温暖的互动，心间的冰冷似乎化开来，李方伟拎着早餐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连忙走过去，抬手要摸她的脸。
卫君宁心蓦然一紧，近乎本能地别过头，李方伟手僵在半空中，停了五秒，才慢慢地收回去，声音带着压抑的暗哑。
“我给你买了早餐，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杜思寒搂住苏凝，看向二人，笑着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你去上班吧，我打电话给俊轩哥请假，今天不上班了。”
杜思寒面色微变，手不由收紧，“就算你的俊轩哥给你假，你也给我回家睡觉去。”
卫君宁笑笑，柔声说：“小凝，赶紧回去吧。”
“赶紧走吧，不是请了看护，再过半个小时就来报道了。”
杜思寒看了眼时间，不由分说，拽着她离开。
李方伟放下桌板，将粥和点心都打开，卫君宁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粥。
李方伟小声说：“你再吃点，医生说你太瘦了，你放心，我以后不再离开了。”
卫君宁没有说话，他总是在事后说对不起，那样愧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愧疚和对不起些字眼代表着伤害已经造成。
她不想要对不起，不想再看到他眼中的愧疚，她昨晚一个人缩在床上，那样疼那样害怕，可还是一个受着了，也扛过去了。
有些信任会在一瞬间崩溃，她给了他无数个瞬间，每个都会让她疼上许久，疼得久了会麻木，麻木的尽头是绝望。
她坐在床上，神情木然淡漠，眼中是没有温度的疏离，李方伟的心抽了一下，喉头有些发哽，和方北在一起的决心又淡了几分，曾经那样强烈的渴望，似乎又清减了些许。
李方伟手向前伸去，却自动缩回去，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个人愧疚过，愧疚到近乎胆怯，桌边的手机响起来，他指尖哆嗦，怕是方北打给他。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必然是方北打来的，他猜到了，她也猜到了，她看了眼手机，平静地对他说，“接吧，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看护很快就过来了。
他狠了狠心，按下关机键，心头蓦然一松，笑了笑说：“没事，我陪着你，看护我不放心。”
卫君宁笑笑，没再说什么，眼中的淡漠一扫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