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君宁生病了,精神恍惚得厉害。
陆林兰强行带她去看精神科的大夫,找了最权威的专家,李方伟开始是赞同的,后来却又不愿意了。
卫君宁每次从医生那回来,都会恐慌地缩成一团,那些明明已经淡去的伤痛,被一次一次揭露出来,每次都要在她心上撕开一道口子。
卫君宁终于忍不住开始反抗,不肯再去看病,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李方伟抱着她,忍不住心疼,对着陆林兰低吼:“不去了!你看她都成什么样了?她就这样了,哪怕一辈子不好我也养着她!”
陆林兰坐在椅子上,细声劝慰,“君宁,你生病了,我们再去看几次,很快会好的。”
“我没生病。”
卫君宁缩在李方伟怀里,眼泪落下来,颜叙推门走进来,她看到他,不由的伸出手,颜叙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李方伟紧紧抱住她不肯松开,不肯让她到颜叙怀中。
陆林兰脸色一沉,坐在一说话,冷冷地看着——
“颜叙,我不想去看医生,我没生病。”
“方伟,松开,你抱她太紧了!”
颜叙沉声说,李方伟愣了一下,微微松开手,颜叙握着卫君宁的双手,李方伟迟疑着松开手臂,颜叙将她抱到怀中。
“你没生病,我们不去看医生了。”
“她们都说我生病了。”卫君宁闷声说,眼睛发红,有些委屈。
“他们都是胡说的。”
卫君宁抬头看他,露出笑容来,“颜叙,你什么回来的?”
颜叙低下头,脸埋在她肩上,轻声说:“今天刚回来的。”
卫君宁偎在他怀中便觉得安心,觉得很想睡,她打了个哈欠,小声说:“方伟呢?我找不到他了,他答应陪我去四维彩超的,我要打电话给他,不然他会忘记的。”
“我打给他,你太累了,睡一会好吗?”
卫君宁点头,低下头靠在他肩上,很快沉睡过去,颜叙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颜叙,阿姨好久没见你了,陪我去喝杯茶吧,方伟,你照看着君宁。”
颜叙目光一沉,看了卫君宁一眼,回头露出一个客气疏离的笑。
医院不远处的浓意茶坊,陆林兰小指微翘,优雅地抿了一口碧青的玉黛茶,然后将杯子放在面前,双手合在桌面上。
“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颜叙眼中有精光闪过,抬眼看她,“兰姨到底是兰姨,对待对手从来都是直插要害。”
陆林兰淡淡地笑道:“好歹你叫我一声兰姨,说是对手太伤和气了吧?”
颜叙笑了笑,“兰姨,一个已经疯掉的儿媳妇对你已经没有价值,君宁的爸爸不需要你再来支付医疗费用,你放她自由,不会损失一分一毫,我也可以把她欠你的费用全数填上,这些钱你完全可以用来再买一个更听话更省心的儿媳妇,一个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击退方北的儿媳妇。”
他话里夹枪带棒,陆林兰自然听得出来,她并不生气,慢条斯理地说:“颜叙,我有一个非她不可的理由。”
颜叙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掌心面对着自己,掌内的拇指用力按紧——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个理由你早就知道了。”陆林兰慢悠悠地说:“方伟爱上她了,我的办法收到了效果,这就是为什么非她不可。”
颜叙脸色发寒,“因为君宁性子软,好掌控,不管方伟将来爱不爱她,要分要合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因为她好拿捏,不会给李家添出像方北一样甩不掉麻烦是吗?”
“颜叙。”陆林兰幽幽一叹,露出一抹苦笑,“人都是自私的,我要救我儿子,只能让她受些苦。”
“方北当初是你塞给方伟的,所有的错都是你一手铸成的,你的错,却要让君宁来替你承受后果。”
陆林兰变了脸色,声音陡然一寒,不愿意再与他纠缠不清下去,冷声说道:“颜叙,颜家现在还没掌在你手中,我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还不够资格和李家叫板。卫君宁是我李家的媳妇,要是我把你的心思告诉你爸爸,还有胡家人,你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一夜间消失?重新一无所有?”
颜叙忍不住握紧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兰姨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心思?我不过是看不得朋友受苦,打抱不平一下而已。”
陆林兰知道他妥协了,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说:“最好是我误会了,我这个人性格不好你是知道的,万一哪天看不下去,向你爸爸抱怨就不好了。
陆林兰离开,颜叙低着头,坐了良久,惨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穿落到他身上,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抬手遮住双眼,厌恶这不请自来的灼然温度,他的心还是阴冷的,这温度让他觉得讽刺。
还是不够,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松开手,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却不再是往医院的方向……
陆林兰的决定没有人能反抗,卫君宁被扭送去精神病院,日复一日接受着惨痛的治疗,她终于还是清醒过来,原本就是暂时的,不过半个月便好了。
从美好的梦幻中重新跌回地狱,炼狱得疼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但她想也差不了多少。
苏凝的哥哥生了病,她赶到S国去照看,直到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下冲进精神病院,卫君宁正呆呆地躺在病床上,接受静脉抗抑郁注射。
苏凝暴跳如雷,扑过去见到谁都打,解开卫君宁身上的捆绑,半抱着她就往外走,那女医生以为是哪个科跑来的病人,连忙叫人来。
苏凝一脚踹过去,怒骂道:“你会不会看病!她哪有病?我看你他妈该自己挂个科看看了!”
李方伟和陆林兰赶过来,陆林兰沉着脸,厉声喝道:“苏凝!”
苏凝扶着卫君宁站好,几步走上前,狠狠二巴掌甩到李方伟脸上,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李方伟你个废物!你他妈没断奶吗?什么都指着你妈折腾!我看你们李家应该把家搬到这来!在这安一辈子家!一家精神病,贼喊捉贼的怪物!一辈子老死在这吧!你们通通没救了!”
苏凝说完,拉着卫君宁就往外走,卫君宁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苏凝是个火暴脾气,软硬不吃,她说要接卫君宁走,谁都拦不住,谁的面子都不给,抬出杜思寒林月华通通没用,陆林兰气结,最后只能让她把人接走了。
苏凝家到处都是温暖的色调,木制地板,暗银色的墙纸,嫩黄色的被褥枕头,柔白色的地毯。卫君宁躺在床上,忍不住就一阵疲惫,很想好好和睡一觉,她觉得自己似乎好多年都没有睡过觉一样。
“你睡一会吧,我去做饭。”
苏凝帮她盖好被子,卫君宁拉住她的手,小声说:“小凝,陪我说说吧,我不想一个人。”
“那我去给你倒杯牛奶,马上就回来。”
苏凝来得很快,将牛奶放到她手中,温热的玻璃杯暖着她微凉的手,她低下头轻声说:“小凝,我真的生病了,他们说得没错。”
“你没生病,你只是心情不好,你应该在家好好养着,而不是到精神病院那种变态的地方。”
苏凝说着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柔声说:“君宁,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是自卑的,所以你连怪李方伟都不敢,可是为什么要自卑?自卑就是自残,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卑贱,别人怎么会去尊重你?孩子没有了,你没有去怪别人,却自己折磨到精神病院,你这是在逃避知道吗?”
卫君宁缩了缩手,嚅嚅解释,“我依靠着李家,怎么都没有底气。”
“你依靠着李家,李家难道不是在依靠你去救李方伟吗?你觉得你亏欠他们家什么?你拼尽全力去救你爸爸,这是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为什么会没有底气?”
“你这样自卑着,李方伟伤了你你忍着,方北伤了你你还忍,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好的,最后只有你伤得最重。君宁,善良是好事,可是过分善良就是懦弱,懦弱会让人自伤的,不然你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小凝。”
卫君宁握紧她的手,眼泪簌簌落下。
苏凝五指收紧,抓住她的手,柔声说:“君宁,不管是离婚还是继续,自己早些做决断,不论选哪一种,早些重新开始,把头抬起来活着。”
她低下头,“我会离婚。”
苏凝家楼下,颜叙从后视镜中看到远远尾随的车子,嘴角浮现出冷笑,下车到小超市买了瓶水,然后坐上车,向小区外驶去。
后面的车子缓缓尾随而上,颜叙不紧不慢地开回家,回到房间,顺着窗帘的缝隙往下看去,大约十分钟后,一辆车子开进大门。
颜叙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静静等着,果然不到十分钟,房门被敲响,一个身村瘦高的男子站在门口,眉眼间带着几分纨绔的戾气,相貌倒有几分英俊,盯着颜叙的目光带着十足的轻蔑。
“大哥有事要找我?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颜阳哼了一声,随意坐到他床上,翘起腿点了根烟,“听说你和李家小儿子的媳妇走的很近,一回国就去医院看她了。”
颜叙笑了一下,无奈地说:“这又是谁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和君宁是好朋友,她流产了我当然要去看一看,回头我可要和方伟好好念叨几句,这谣言可要不得。”
颜阳盯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破绽来,却只看到森严到无迹可寻的淡漠,他哼了一声,将烟随手按在被褥上,起身便走。
颜叙看着被褥上被烫出的焦黑色的洞,掀起一边唇角,笑得冰冷,笑容中的阴狠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