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正林很后悔,后悔没有好好教育谭诚。作为一个贵族子弟,居然不通诗书!虽然不是别人家的那种纨绔般可恶,但是不学无术的人,最是让自己头疼不已。
谭诚哦了一声,嘀咕道:“看起来和刷锅水相去不多喽。”仿佛他是喝过刷锅水一样。
其实说起来,谭诚却也不是不学无术。他只是不喜欢附庸风雅,所涉猎的,不包括这种方面的知识罢了。
平溪笑着看到两个侍者一前一后,端了一铜壶的清泉水来。平溪将铜壶接过,四平八稳的落座在小火炉之上,再往小火炉中夹了三两块木炭,掀开壶盖,看了看水,眉头微皱,便讨过一只汤勺,舀了一勺清水,徐徐饮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谭正林笑道:“我这水不说是极品,却也是上品。”
平溪点了点头,道:“虎跑泉的水,也称得上是极品。”
谭正林一愣,随即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虎跑泉的茶水。却是不知,贤侄是怎么看出来的?”
平溪笑道:“此水浸润犹如方出,定然不是长久囤积的水。而且清冽透鼻,自然是名泉中的名泉。不曾长久囤积,那说明水源距此不远。名泉中的名泉,临安市里,自然数得着的就是龙井和虎跑。”
谭正林笑道:“不错。只不过,为何又确定是虎跑泉的?”
方铭笑道:“这便简单了。天下人都只知道龙井,真正晓得虎跑的还有几个?谭伯父既然想喝水,何必去和普通人抢那个都晓得的?自然是喝虎跑泉。”
谭正林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分毫不错。你们两个如果去的是警官学院,将来查案子都绝对是一把手!”
平溪盯着铜壶里的水,却突然摇了摇头,道:“伯父,我还有个疑问。便是这虎跑泉离此地还有百八十里地,您是如何将这水输送过来,还保证其水质不变的?”
谭正林哈哈笑道:“贤侄不知,这里面规矩可多。送水人讲,以木桶载水二十升,上覆纱隔,不加桶盖而运之。水路用船摇橹,陆路手把挑担,全天然人力,不用半点机械,避免各种油污尾气的熏染,这才有了我们喝的茶水。”
方铭眉头皱了皱,苦笑道:“不过是喝个水,这般多的规矩?”
谭正林正色道:“贤侄这是觉得有些太浪费人力物力了么?恰恰相反,送水人的工薪报酬是极高的,我们这些喝水的大老爷,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如果没有我们喝这奢侈的水,这些人早就成了无业游民了。”
方铭摇了摇头,道:“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叹,只是感叹而已。”
平溪道:“方铭这是穷惯了,平头百姓是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花许多有用的钱,买无用的东西这一回事的。”
谭正林笑着摇了摇头,道:“说起来,都是毛病,即便不是这桩生意亘古已然,人的贪念与新奇心作怪,这种事也会传播开来。”
方铭苦笑道:“有人说,奢侈品是促进经济发展的一大助力,以前我是觉得有一定道理,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真的。谁会晓得,这一桶水,就能带动一条产业?”
谭正林笑道:“说产业还太言过其实了,不过称为一帮人的生计,却是贴切的紧。”
方铭的眉头皱了一皱,便缓缓点了点头。
平溪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水壶。这一会儿,水壶中已经用了微弱的水汽声。
又过了片刻,平溪挑了挑眉毛,笑道:“沸如鱼目,微微有声。伯父,水一沸了。”
谭正林点了点头,道:“需要三沸。等等,再等等。”
平溪笑道:“这第一步呢,本来是要焚香静气的。咱们伯侄就不讲这许多规矩。今日品茶水,不看茶艺。”
正说话间,壶中边缘如涌泉连珠,二沸矣。
待到三沸,波腾浪鼓,水面仿佛来了一朵牡丹花。平溪手上一紧,便将铜壶提离了炉面,冲着方铭喊了一句“灭火”,然后便将铜壶拎着来到了茶桌前。
方铭懒散的冲着火炉拍了一巴掌,木炭火光一腾,瞬间又没了红影。只剩了一堆泛着白灰的木炭碎屑。
紫砂壶在平溪煮水的时候,就已经被侍者洗净了。平溪拎着开水壶,自紫砂壶之上十几公分处,将紫砂壶缓缓的淋了一遍,看着水汽腾腾的紫砂壶,笑道:“伯父,你晓得这叫什么,对吧?”
谭正林看了谭诚一眼,笑道:“你还是慢慢解释吧,我晓得,某些人却不晓得呢。”
谭诚自知中枪,只得摸了摸鼻子。
平溪笑道:“这算起来,应该是茶艺中的第三道,名字叫做:大彬沐淋、乌龙入宫。”
“大彬呢,他是明代制作紫砂壶的一代宗师,他所制作的紫砂壶被后代茶人叹为观止,视为至宝,所以今人都把名贵的紫砂壶称为大彬壶。大彬沐淋,就是用开水浇烫茶壶,其目的是洗壶并提高壶温。至于乌龙入宫,就是它了。”
他说着话,将桌子上的大红袍,缓缓拨了几片到茶则之中,缓缓的将茶叶拨入茶壶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