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还算好,她刚走到村外,就遇到了往镇上送酒的驴车。给了十文钱当车费,在后板上扒了个位置出来,总算是可以歇息下了。
这驴车的老板也是熟人,知道林挽岫是从山上下来的,也知道她带着两个幼小的弟妹,一看她那狼狈的样子,就知道是上山挖药材去了。
“大妹子今天收获可好?”
“好什么呢,就那样吧。好不容易挖到块黄精,结果一时脚滑差点摔山崖下去,好好的黄精也没抓住。就弄了些止血草跟路边黄,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车老板偏头一看,背篓里装得倒是满满当当的,可惜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
林挽岫瞧了眼车老板,见他脸颊挨着嘴角处有个大疥疮,心里一动,当着老板的面从背篓里翻了一捆扎好的细藤出来,上面还有黄白二色的小花。
“这是我在山上找的忍冬藤,老板你拿回去合着甘草一块儿熬水,多喝两天能清毒热消肿疖。”
甘草并不值钱,只要有心,车老板在去村里收酒浆的时候,路边都能找到。
“这真的能行?”
“当然能。《外科精要》中就有记载,忍冬藤,甘草节,能治一切疽疥。老板你这是平日太辛苦,血气生热而引起的,用这两样熬水喝,又便宜又有效。”
车老板喜滋滋的接过,说要免了林挽岫的车资,挽岫没答应,说一码归一码,能在这时间答应载她,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车老板最后愣是把她送到屋门口,这才收车回家。
看到林挽岫平安回来,王婶和大郎兄妹的心才算放下。
灶上还热着饭菜,王婶赶紧给端了出来,一边看着林挽岫大口吃饭,一边唉声叹气。
“怎么了王婶?”
“都怪我没用,但凡我家有个男人在,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这叫我以后怎么去见你娘。”
王婶抬起衣袖擦了下眼角,脸上是压抑不住的伤感。
“当年我家困难,差点要卖了我的小妹妹,是你娘领着我做活计,还把自己的工钱分了一半给我,才让我家一大家子活了下来。还是你外祖心善,教了我两个哥哥识字计数,这才能找到一份挣钱的活计,只是他老人家命苦……”
林挽岫对外祖的遭遇过往有了解,但不是十分清楚,也知道自己娘成了人家的妾室也是不得已的事儿。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也从来不觉得王婶欠了自家外祖什么。
从逃家来到这里,如果不是王婶帮忙,她恐怕还得拖着俩孩子住在山上,所以对王婶,她一向是感激并尊敬的。
现在见她自责,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说穿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话,王婶在这里住着又平静又舒适,哪里需要受她拖累而想着搬离的话呢。
“要不王婶,等哥哥回来,你还是不搬了吧。哥哥一定会中举的,到时候大家恭维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为难你。只是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不为别的,就大郎和小丫,也不适合继续在这里生活。”
“你说的什么话啊。婶子又不是为了这个难过,我就是想着,你本是大家……”
“婶子,过去的事情就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王婶忙不迭的点头,她也知道,林挽岫的真正来历是不能轻易透露出去的,否则,真真是要出大事。
第二天,林挽岫还是背着那个背篓去的医馆,当着人的面把药拿出来换了钱,一两多银子,足够他们搬家的费用了。
回去的时候,又花了些钱买了肉和骨头,打算回家用山药蛋给炖上。反正再过几天,等王家秀才郎回来,他们就要走了,那些干货还能带走,这些新鲜的东西最好趁早吃干净。
这两天小丫不肯出门,都是王婶走哪儿带到哪儿。林挽岫去河边洗衣服,也是大郎陪着,不肯让她独自一人。而且就算去了河边,也是跟大家隔开来,很沉默的自己洗自己的,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大家聊天说话,还会不时给大婶子小媳妇儿们说个菜谱道个偏方什么的。
林家姐弟这样态度鲜明的作为,让左右邻舍知道内情都有些不自在。哪怕他们并没有存着害林家姐弟的心思,但是知情不报,明知大郎被打也不肯上门问候一句的行为,搁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家做得太过。
之前是大家伙儿没想到齐绣会是那样子的人,听了齐家和吴家传出来的话,真就以为是林挽岫作的妖。
现在知道原来看上去弱质聘婷的齐绣居然有那么歹毒的心思,连一向照顾她的大嫂都陷害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懵了。懵完之后就开始庆幸,自己跟齐绣家也不算太密切,否则被那个毒妇一个嫉恨就下药的话……想想都得打个寒颤。
林挽岫既然已经决定要走,自然也就懒得去维护关系,反正这个时候的女人们,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基本一辈子就在这片小天地里生活了,她们以后相见的机会大概为零。
晚饭前,焦大夫让他的小药童送了些常备药过来,说是这两日老爷子略感不适,就不来送他们了,等日后去了县里,再行拜访。
老大夫姿态摆得低,林挽岫也不敢就这样受了。赶紧把自己收藏起来,打算拿到县里再卖的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各自拣了一些交给药童带回去,就说来这里这么久,蒙老爷子照料,本该上门辞行。不过老大夫身子不适,他们也就不去打搅了,这点子药材不值钱,略表心意。
不说收到回礼的焦大夫如何在家叹气,就说听到林挽岫跟药童说话的邻居们,也按捺不住歉疚,纷纷带了东西上门。
特别是魏家老婆子,让儿子去买了两块肥干肉,用蕉叶包了,亲自送了过来。
“你别说不收的话,老婆子我不爱听。你们姐弟去县里,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来钱的营生,头几日是要吃些苦的。这点子肉省着也能捱一段日子。再过一向,天气冷了,我让你魏大哥去山里打点野味给你捎过去。”
爽快的接了魏婆子的东西,林挽岫也没打算立刻回礼。这跟焦大夫不同,那边是基于礼仪上的人情往来,而魏婆子这边,她觉得这人不错,虽然直率粗鲁了些,但心肠好,比起那些子看上去慈眉善目,其实心里还不定如何恶毒的人要好处得多。
魏婆子跟王婶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一路风风火火的,看精神头简直不像当人祖母的老太太。
“那个魏家小媳妇让她娘家给接回去了。魏老幺说宁愿丢了聘礼都不想要这样恶毒的女人进门。这还是新媳妇呢,就敢算计街坊邻居,时间再长点,怕是连家里人都敢卖。”
林挽岫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窗外,神情未明。
“婶儿,那他媳妇娘家能同意?”
大郎在边上习字,听到王婶说的话,好奇的追问了一句。这个年岁的小孩子,对这些事情也到了一知半解的时候,他们也知道,人生之中,娶媳妇和科举同样重要。
“那小媳妇娘家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不愿意又如何?人婆家可是占了理的。而且这事儿啊,小媳妇的娘家村子里知道的人也不少,说起她家的闺女,戳脊梁骨的都有。为这事儿,小媳妇的妹妹和堂妹,都要恨死她了。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猪油蒙了心肝,竟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害了自己不说,还带累了家里的女孩子们。”
王婶儿这话可不夸张,这家族天下的时月,一个女孩子被指责教养不好,那就是一个家族的脸面都会跟着丢尽。这十里八乡的,拐着弯儿都是亲戚,什么事儿都掩不住。
“对了,魏家老幺说,他想去凉州参军去。哪怕是当个军户,他也能养活自己,丢了的聘礼,他会用军饷来补。”
林挽岫对这个有一点了解,据她所知,凉州那边因为屯田少,所以军饷略高一点,一年下来最少也有个十五两左右的收入,省一点的话,能存下六七两来。如果发生战事,得胜的话,还有奖励,这个就说不准多少了。
但是不管咋样,只要魏老幺机警一点,节约一点,两年时间就能把丢了的聘礼钱给挣回来。
不过这都是基于魏家那个小媳妇不反抗的情况而言,如果对方要寻死觅活的话,这事儿还有得闹。
“闹啥?就她干这事儿,说出去丢的也是她娘家的人。就算老魏家把她给休了,也没人能说啥不妥的。”
王婶心里也不是一点没气,若非林挽岫拦着,她老早就拎着菜刀去齐绣家说个明白了。
话虽然是这样,但是魏家小媳妇的娘家人不知怎么的,还是找到了王婶这里。
一大早,刚开了院门,就噼里啪啦跪了三四个人,当头的是个老婆子,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额头上还有血迹。
“这是干啥?真欺负我家孤儿寡母是不是?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面团任你捏不成?”
王婶拦住了林挽岫没让她出房间,这事儿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可不能跟人闹起来,名声是最重要的。
她就不同了,一来她家是受害者。二来她一个寡妇,家中仅有一子在外游学,被人闹上门,她就算砍了人那也是律法之内可被原谅的。三来,她家儿子按说今天就该回家了,她被人逼上门的样子被儿子和儿子的同窗看到,吃亏的肯定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