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于大夫和何师傅,西关来的仵作也到了。
这事儿林挽岫没掺和进去,不过她当时“陪着”徐家的小姑娘站在周围看来着。
最先起的,是小族老家里侄孙子的媳妇的墓。
这是个新墓,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挖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开棺见骨。他们必须得确定已经有人开过棺了,才会由阴阳先生做法事,然后选了时辰起棺。
那位仵作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脚微瘸,目光有神,身周带着一股血煞气,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军汉。
这人做事儿很细致。在开棺之前就一一将发现的痕迹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挖出土之后,还对新旧陈杂的土质做了分析,然后见了棺木之后,更是亲自用布裹了手,一点一点的观察棺木的痕迹。
“大人,这具棺木并没有被起开过。”
有了仵作的确认,还必须要有其他人证在案簿上签字画押,所以这边宗老又指了俩胆大心细的人下去看,确认无误后,三人画押了手印,将墓回填回去。
了了这一桩,等墓重新垒好,才拆了上方搭建的黑布棚子。这是为了辟邪,防着墓中尸体起尸用的。
当天下午就有两座墓同时开起,刘大人带着师爷也过来监看。
其中一具三年棺木上有被起开的痕迹,那是曾经的宗老的墓。
这事儿确认之后,大长老和几位其他的宗老面色都不好看。更有甚者,担心起自家日后会不会也遭这样的恶心事儿来。
大长老想得更多,只是他那张风干的老褶子脸隐藏了一切。
第二天林挽岫就回去了,第三天傍晚才过来的。原因是颜如琚他们在起一座墓时,本村帮忙的小子不慎滑落,摔倒在棺木上,现在整个下半身没了知觉。
跟林挽岫一起过来的还有于大夫跟何大夫。
等到了村子,早早就有人在村口候着。见了三人,当中的那个白发老妪就扑了过来,要三人赶紧去看看她儿子。
“婆婆你别着急,我们既然过来了,怎么也会看他的。”
林挽岫没打包票说能治好,这都没看着呢,她话说满了到时候治不了可就结仇了。
两位大人那边还在继续,出了这事儿纵然有些不详,但是为何之前没有,偏偏这座就发生了?大家伙没有觉得是这事儿不妥,反而觉得会不会是那小子在帮忙的时候动了什么心思。
说来也巧,旁人嘀咕的时候,偏巧就记起当年这座坟的亡者跟小伙子的爹干过一架,而且小伙子的爹因为这事儿,还半夜上山,结果第二天就发现摔死在山沟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何那老头要半夜上山,而知道的,都不肯说出来。久而久之,这事儿也就没人记起了。若非今儿这事儿出来,大家还当真忘记了这一茬。
“旁人忘记情有可原,但这小子家里不该忘记,他完全可以选择其他家帮忙,却偏偏来了这家……”
聪明的人想的都比较多,看这两家人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林挽岫去了这家里屋,那个小伙子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大夫先上,诊了脉之后,略有些讶异的看了这个小伙子一眼,而后再度诊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才让到边上,坐在那里埋头思索。
因为诊病的缘故,房间里只有小伙子的兄弟在。他哥是个看上去就老实巴交的农人,手指头有残疾,右手食指缺了一根。而他弟弟则天生是个哑巴,舌.头齐根而断。
早年便有人在村子里说他家不好,说他家除了老二之外,都是被老天爷降了罪的。
真实的情况并没有人知道,但是说他家闲话的人却没落着好,久而久之,村人也不敢再嘀咕什么,直到他家老头子过世。
让这家的兄弟帮忙给小伙子翻了身子,林挽岫隔着衣服慢慢的摸了他撞着的地方。那是在尾椎骨上方一点,坐骨神经的位置。根据林挽岫的判断,骨头本身可能没有太大问题,不能动弹应该是伤了神经。
不是骨科的问题,林挽岫就有点无计可施了,正好这时候何师傅也去看了看他的伤势,跟于大夫一样,何师傅的表情也有些不太正常。
林挽岫打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看出于大夫跟何师傅的不妥,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跟小伙子和他兄弟说,这事儿有点麻烦,他们仨还得商量一下才能确定能不能治。
他家老大倒是很老实的哦了一声,就出去安抚老娘了。而床上的小伙子闭着眼睛不发一词。反而是他家小弟,那个哑巴看了林挽岫一眼,趁着给他们倒水的时候,塞了张纸条到林挽岫手里。
三人出门跟这家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打算去上次住的那地方暂住一.夜,商量下再来给小伙子确诊。
“大夫,我家老二是不是不能……”老婆子一脸的哀戚,仿佛整个人都没有了指望。
“这事儿还有点不太明白的地方,等我们三人商量一下再说。放心,只要能治,我们一定不会放弃。”
于大夫态度温和的安抚了老妪一番,领着何师傅跟林挽岫去了临时的住所。这处地方是特意收拾出来供两位大人落脚的,还有空的房间,正好分给他们三人两间。
早一点,林挽岫就趁人不注意看了手里的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小心大嫂”。
林挽岫回想了一下,这家的大儿媳妇她没说过话,看上去不像是个有问题的人,低眉敛目的,很沉默的一个普通女子。
但是能让自家的小叔子做出这样的举动,真要是无害的话怕也是不大可能,但是也不能就此断定她有问题,万一有问题的是她小叔子呢?
林挽岫并没有把这句话给于大夫他们说,只默默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私下跟颜如琚提一下,看他怎么说。
不知不觉间,林挽岫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她遇到问题需要人帮忙拿主意的时候,都很少想起王烈文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求助颜如琚。
“这个小子身体并没有伤,他腰间气血阻塞,倒像是传说中的点穴。这一点上我了解不多,何师傅可有头绪?”
于大夫就没想过要去问林挽岫,在他看来,林挽岫就算师从骨科高手,能有这番能力已经是非常罕见了,若是她还知道点穴什么的,那简直就是不让旁人有活路。
说实话,林挽岫也的确不知道还有这东西,对她来说,点穴这门技术,那就应该是传说中的存在。当年她还小的时候,拿着话本去问自家大姐,还被大姐狠狠的嘲笑了一通。
“是不是点穴我并不敢肯定,但是他腰间几处穴位的确是不通畅。”
“那可否用金针疏通?”
“这个或许有人可以,但老夫是做不到了,想要疏通被淤塞的穴位,不但要求针法,还要相配套的手法跟力道。我的针灸之术并没有得到老师的真传,只能算是野路子,于这事儿,实在力有不逮。”
何师傅已经是县城里最好的针灸高手,连他都觉得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让我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于大夫虽然不是个滥好人,但小伙子这样的情况也让他心中不忍。
他们三商量了一个多时辰,相出来的办法都被一一否决,直到刘大人和颜如琚一同回来。
“哦?不是摔伤而是有人在背后加害?”
刘大人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竟是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都有些愤怒了。
“原本我是不想将这事儿告诉你们知道的,但是那人居然如此狠毒,连无辜之人都加害,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大人!”师爷的表情有点着急,“或许不是呢?”
“不管是不是,我都相信这事儿必然与此有关。哪怕最后真不是,你们知道了也能有点提防。”
刘大人给他们透露的,却是关于大慈寺的隐秘。
这间有名的佛寺,最初的时候,确实是高僧坐镇,可惜几十年前,那位高僧心软救了一人,而后,那条被救的毒蛇却咬死了高僧,自己坐上了护法之位。
他或许是知道凭他的过往根本不可能坐上住持之位,他干脆控制了高僧的一众弟子,以高僧性命为要挟,暗中控制了大慈寺成为了贼寇的窝点。
“早些年那寺里的僧人还有着向佛之心,等到后面,那贼寇收养调.教的孤儿们长大,这座大慈寺就不再是慈悲的地方了。”
“难道就没有人有办法杀了那贼寇?”
“其实贼寇再厉害也活不到这个时候,只是他当初将大慈寺变成贼窝,让寺里真正的僧人被控制起来,出来主事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而后更是利用培训的孤儿将这个地方完全收入手下,也是这几年老一辈的相继去世,那些年轻的僧人在佛理的洗涤下慢慢褪.去了一些残暴,大慈寺才有了几分佛寺的味道。”
“刘大人的意思,这小伙子的伤,是大慈寺的僧人做下的?”
“这小伙子怎么会招惹上那些和尚的?”
“他并没有招惹上和尚,只恐怕,他是招惹了原来的贼匪后代。”
林挽岫一直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这会儿听到刘大人的最后一句“贼匪后代”,猛然抬头,眼里浮现出一丝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