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师爷跟前,林挽岫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她都想好了,反正这事儿怎么都闹不到自己头上,没听说借钱还有借错的。
“齐绣说那天晚上你跟她说药渣有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大人,民女并不知道药渣有问题。那天夜里听到林嫂子突然没了,大家都急乱忙慌的,我去林家的时候,她家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多人,正好我看到有人把药罐子碰倒了,心头突然想到林嫂子是吃完药睡觉时没的,就怀疑问题出在药上,可药已经被喝下去了,只有剩下的药渣。因为我也是突然想到的,所以才示意齐绣,想知道她会不会跟我想的一样。”
师爷深深的看着林挽岫,这女子年纪不大却很稳重,言谈举止不像普通老百姓一样畏畏缩缩,说的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一听就知她出身不低。
“那为何你当日没有跟官府说出这事儿?”
林挽岫微微低下头。
“这药材的事儿牵连甚大,没有证据民女也不敢随意猜测,再说那药罐到底是谁拿走了民女并没有亲眼看见,这也是不敢轻言的原因。至于大人问齐绣他们离开是为何,这点民女真不知道,我也想问他们为什么要趁夜离开。”
“嗯。”师爷低垂双目,一张脸面无表情,沉吟许久才让林挽岫离开。
“你是王秀才家的亲戚,念在他的面子上,这次许你回家,但依旧不能离开镇上,一旦有问题,须得随叫随到,可知?”
“是,民女知道,民女一定知无不言。”
挥挥手让人带了林挽岫出去,师爷转身离开公所大堂,去了屏风之后。
在衙役的带领下往公所外走的林挽岫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这位大哥,请问齐绣和林婶现在如何了?”
衙役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直到林挽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略带失望的打算离开时,才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现在都在狱中,如果案件查明与他们无关自会放他们出来。”
“大哥,那,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衙役再没说话,只是摇头,让她赶紧离开。
回到家,不仅王婶在等她回去,左邻右舍的大娘嫂子们坐了四五个,瞧见她进门,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就想知道找林挽岫去到底说了些什么。
三言两句打发走了八卦的邻居们,王婶锁了院门,拉着林挽岫的手坐了下来。
“哎,这事儿怎么官府还弄不清楚啊,我这心成天都吊着,生怕官府认定林婶的罪。”
一边说着,一边抹眼睛,“你林婶子平时虽然小气了些,可人还是好的,让她宰个鸡杀个鱼她没问题,真让她杀人,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再说了,林家媳妇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没生养她都没说过什么,有时候虽然也骂媳妇两句,可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啊。”
林挽岫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王婶身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王婶,我一直想问,林家柱子哥跟他媳妇关系可好?我来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可就没看到柱子哥有几天在家的。”
王婶愣了一下,偏头:“说起来柱子跟他媳妇关系不好不坏的。柱子平时多在外打短工,领了工钱基本都是交给他娘在管,柱子媳妇人老实本分,娘家是山上的,能嫁到镇上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平日里都是老老实实的做家务活,空闲时跟我一样帮人家洗洗衣服什么的。”
王婶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浑身一颤,张大了眼睛看着林挽岫:“岫,岫儿,你,你不会那个意思吧?”
林挽岫没有看王婶,嘴里嘟囔着没人能听懂的话,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抬头看向王婶,还伸手抓住王婶的手,语气急切:“王婶,拜托你去打听一下那家药铺的伙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媳妇还在镇上没有。”
王婶整只手都在抖,半响,咬牙点头,二话不说的开门出去。
临近傍晚,王婶回来了,面色灰沉,看着林挽岫很是无力的裂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岫儿,恐怕你猜对了。那伙计和他媳妇已经失踪好几天了,药铺掌柜也在找他们。还有官府,已经在四处打听林大柱的下落,听说还去了柱子媳妇的娘家和那个伙计丈人家询问,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对了,吴奶奶也找到了,在邻镇下属的一个村子里,听说是吴奶奶年轻时落过脚的地儿。”
“找到吴奶奶了?”林挽岫闭闭眼,“那恐怕离水落石出的一天不远了。我只是不明白,吴奶奶和齐绣他们怎么就一声不吭的离开呢,看着林婶被冤枉难道他们就能忍心?”
王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岫儿,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原本也不想告诉你,怕污了你耳朵。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何会不声不响离开的原因。”
原来这林婶子并非林大柱的亲娘,而是林老爹的续弦,林大柱的继母。
林婶子当年是跟着她爹到处流浪才来到吴镇的,那个时候林婶子才十六七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虽然流浪的日子让她显得精神不好,可比起那个时候卧病在床的林大柱的亲娘,那是漂亮得没得比。
林大柱的爹是个木匠,家里说不上殷实却也不少吃喝。大柱娘是因为难产才卧病不起的,生下来的孩子没活过三天,这更让大柱娘伤心欲绝。
男人的劣根性在林大柱的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家里妻子还躺床上,他却跟林婶看对了眼,一天到晚眉来眼去的。
那个时候林大柱不过两三岁的年纪,也不知道自己爹成天不着家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娘起不来,自己整天整天的饿肚子,要等到爹回来了才能有口饭吃。
林大柱的爹自从和林婶勾搭上了,就一心恨不得自己家的黄脸婆赶紧咽气,连药都给停了。
大柱娘在男人的苛待下没能挺过一个月就去了,临死前把儿子的手拉得紧紧的,几乎是死不瞑目。那个时候,陪着大柱娘直到断气的不是大柱爹,而是吴奶奶和齐绣的娘。
大柱娘年头走的,年尾大柱就多了个母亲。虽然平日里也不短他吃喝,可继母毕竟不是自己亲娘,这日子有多难他自己个儿才明白。
好的是林婶一直没有生养,头些年还不待见大柱,后来绝了亲自生养的念头后待这个儿子就好多了。也是这个时候,王婶才搬来镇上。
因为之前的阴私苟且,街坊好多都看不起林婶,可王婶不知道啊,两家又住得近,见这个继母对继子还不错,也就觉得林婶人还成,有些话听过也没往心里去,就这么和和气气的相处到现在。
“那你的意思是,大柱哥知道他娘的死跟林婶有关系,所以才故意弄出这事儿的?可说不通啊,林嫂子跟他娘的事儿可没关系,不至于为了报复林婶就白送一条命吧?”
“……大柱媳妇嫁给大柱的时候,并非黄花大闺女。”
林挽岫顿时懵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讲真,这要是在村子里,能让族老们开口浸猪笼!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大柱媳妇在嫁过来之前被她们村村长的儿子给欺负了,正好大柱找人说亲,媒人就瞒了这事儿,拿了大柱媳妇娘家的银子,把人说给了大柱。”
“就算这样,也罪不至死吧。”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对女孩子来说就是一辈子的噩梦,何况这个贞洁比什么都重要的年月,大柱媳妇能活下来也亏着娘家人的安慰,却没料到,最终还是因此身陨。
“这女人啊,一辈子就指望着能嫁个良人,可怜柱子媳妇……只希望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林挽岫抿紧嘴唇什么话都不想说,一颗心被各种纷杂的情绪浸泡着,却也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岫儿啊,这事儿你就不要再管了,终归跟你没多大的关系。”
说完王婶勉力撑起身子回了自己房间,关门熄灯。
大郎和小丫一直乖乖的坐在角落里不吭声,直到王婶走了,小兄妹俩才一左一右的上前抱住林挽岫的胳膊。
“姐,放心,以后你要是嫁人了我会帮你撑腰的。”
大郎拍拍自个儿还单薄的小胸.脯,一脸的郑重其事。
“姐,我会好好读书,像小烈哥一样考取功名,那样就没人敢欺负你。”
“行,姐就等着你光宗耀祖了,以后再努力努力,让姐站出去也能说自家兄弟是秀才郎。”
“姐姐,姐姐,还有我,小丫也要好好读书,以后也考秀才,也给姐姐撑腰。”
小丫头鼓着一张包子脸,不肯让哥哥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责任,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什么叫秀才。
听着小兄妹的保证,林挽岫终于放松了眉眼,露出个愉悦的表情来。
“好好好,姐姐就等着看你们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