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陈国阳夏,陈王刘宠驻军所在。
豫州牧黄琬率梁国、沛国之兵向西而行,途径陈国与刘宠会师阳夏。
酷寒隆冬,刘宠持弩与军中善射者竞技,十发十中引得全军将士喝彩连连。
宴席气氛热烈,刘宠端坐青伞盖下,端酒自饮之际微微侧身斜向黄琬,精致八字胡抖动,笑容淡淡:“黄公,孤欲杀国相阴德,还请助孤一臂之力。”
黄琬闻言微微扭头瞥一眼下方与刘表、蒯越交头接耳相谈甚欢的阴德,眉头浅皱缓缓点头:“阴德何罪?”
“私通****董卓,该杀。”
刘宠面容洋溢着淡淡笑意,南阳阴氏是很出名的外戚世家,阴德堂兄阴修先为颍川太守,现在是汉少府;阴德早逝的兄长阴瑜是荀爽的女婿,阴瑜早逝,荀爽要自己女儿荀采改嫁给阳翟郭奕,荀采反对。荀爽就使人骗荀采回颍川,荀采在二婚当日就上吊自杀,此事载入《烈女传》中。
阴德是魏越主政时派到陈国担任国相的,关东各郡暗潮涌动,阴德稍稍做一番考虑就加入了关东联军。
黄琬对着刘宠笑着点头,却问:“陈国仅有九县,自黄巾以来人口自一百五十万增至一百七十万,此皆大王之功。不知,去阴德后,大王属意何人?”
“陈国长史会稽骆俊刚直干练,可继国相一职。”
刘宠说着对下首一人稍稍抬了抬下巴,黄琬看去见骆俊年纪尚轻不及三十岁,也不做讨论:“倒是沉稳之人,大王所请,老夫岂敢推辞?不知,大王可愿总领联军,进讨****?”
平黄巾之时,陈国百姓没人敢反,又不断有人口逃难涌入陈国。当时的陈国国相、县令多弃官而逃,没逃的也死的稀里糊涂。失去官员牵制,刘宠收陈国兵,编逃难百姓为佃户部曲,有部众十余万,带甲强弩之士三万余。
至今以来六年时间里,刘宠小心翼翼经营着手中的军队,时不时的裁掉千八百人;雒阳政变后,刘宠撕掉伪装积极渗透、夺取陈国各县控制权,手中军队迅速膨胀到五万余,皆披甲、强弩之士。
陈王刘宠的实力,足以盖过豫州另外五郡国,而且作为宗室诸侯王,当世之中武名最盛,又正值壮年的诸侯王,陈王刘宠在某些方面来说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他若对地位发起挑战,会获得广泛却不怎么强力的支持。
群雄讨董时,袁氏兄弟及各路诸侯忌惮陈王刘宠,排挤刘宠。
而黄琬的眼光远高于袁氏兄弟,而且还有魏越这么一个强大的势力盘踞在北方,容不得黄琬计较这些末节。唯有动员出全部的力量,一口气全部压到赌桌上,瞬间压死、兼并董卓后,他们才能保持高昂的士气向河北进军。
别说一个陈国国相阴德,陈王刘宠就是要袁绍的脑袋,黄琬也会予以满足。
灵帝活着的时候,刘宠就小动作不断;灵帝处死桓帝弟弟渤海王刘悝一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很大,不便再诛杀宗室封王,否则刘宠活不到现在。黄巾之后,忌惮刘宠手中的军队,灵帝也就听之任之,没有强加约束。
现在灵帝死了,局势纷乱到这种地步,刘宠怎么可能继续低调?
黄琬所请,要推他为讨董联军主帅、盟主……这可不是刘宠能贸然接受的,怎么也该投桃报李,推辞一二坚持不就,推黄琬为盟主才对。
至于刘宠自己,勉为其难做个联军副帅就可以了。
毕竟,一个诸侯王挑头做盟主讨伐当朝执政的司徒,怎么看都有一点争夺皇位,七王之乱的影子。
宴席进行到一半,一名飞骑驰马而来,军情迅速送到黄琬面前。
陈王刘宠还以为这只是黄琬要杀阴德做的铺垫,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询问:“何事令黄公动容?”
黄琬脸色略显阴翳,随即却呵呵做笑:“扬祖又有出奇之举,出乎老夫预料。”
“大王所有不知,自天子遣使敕封扬祖公国以酬大功以来,社稷因此动荡,海内有识之士无不变色。故,老夫近来与兖州刺史臧洪、徐州刺史陶谦、青州刺史贾诩多有往来。臧洪信中感慨扬祖受封魏公一事,有弃官投奔老夫匡扶社稷之意。”
刘宠想到黄琬脸色:“难道消息走漏,臧洪为大将军所害?”
“未曾,臧洪在邺城向扬祖表明向汉之心后,扬祖不曾迁罪。”
黄琬轻叹一口气:“他放臧洪返回兖州,并叙其平青徐黄巾之功,表臧洪为兖州牧,奋武将军,濮阳侯。大王,自此,兖州多事矣。”
刘宠点着头:“孤明白了,就兖州之事,黄公如何处置,孤王都是支持的。”
兖州西四郡举兵,推原泰山太守袁绍为主将……现在因魏越称公立国,兖州刺史臧洪脱离魏越,又升官为兖州牧,这种情况下的兖州西四郡该如何面对他们的旧上司,现在名义上能管理兖州军政大权的兖州牧臧洪?
事情不是臧洪加入联军,兖州西四郡尊奉臧洪为主将就能平息的。
西四郡当初的背叛,是一道难以弥补的创痕。
这种复杂、诡异,结局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局势摆在面前,黄琬也只有轻叹一声。
魏越这小小的一次退让,就让联军之中又多了一路大佬。
细细想来,除了刘虞、刘焉和黄琬这三个老资历州牧是灵帝放出去的外,其他如董卓、袁绍、袁术以及臧洪、贾诩哪一个不是魏越放出来的?徐州陶谦也在稳步成长,魏越明明可以一纸诏书剥夺陶谦的一切,将徐州收归自己外围管辖,可魏越根本不管。
这种任意,对权力的漠视,让黄琬十分痛心。
他很清楚,不是魏越不想管,而是魏越已经放弃了救世,开始另起炉灶
光是兖州牧一职,臧洪就具有统治兖州军民的大义所在,而且与西四郡同属联军阵营;除非现在西四郡群雄指责魏越是****,将魏越对臧洪的表任指责为伪诏乱命之外,西四郡群雄没有任何能指责、对抗臧洪的手段。可问题是董卓未平,联军高层不愿意这么早展开与魏越的战争,不论黄琬还是董卓,都有吞并对方的心思,而吞并对方后则是想着跟魏越和平交接权力。
他们有这方面的信心,和死去的黄贞姬无关,和董白也没关系,他们信心源于魏越的一退再退,以及他们的岁数很大了,而且都缺乏强力的嫡系继承人。
董卓也有一番自己的治国理念,他五十多岁了,总不能将这么大的一摊子事交给女婿牛辅;黄琬也是一样,不可能持政十几年后将大权交给黄承彦、曹操或袁绍。只有交给魏越,才能保证他们的家族不受迫害……因为以魏越到时候的力量,没必要做这种斩草除根的事情。
至于等小皇帝成年后亲政时奉交大权……开什么玩笑,难道让皇帝再发动第三次党锢?
连续吃了桓帝、灵帝两次党锢的致命伤害,士族豪强伤痕累累,怎可能放任一个强势、壮年的皇帝执掌大权?
实在不行就不断换皇帝,前汉、后汉以来,换了那么多的儿童皇帝,现在再多一批儿童皇帝也不算多过分。逼急了,连女皇帝都敢给你搞出来,彻底乱了你刘氏的法统,增加几股可以竞争帝位的女皇外姓血脉,看你今后的刘氏皇帝还敢不敢发动党锢之类的大清洗!
至于眼前黄琬与陈王刘宠的合作……暂时各取所需罢了。
从黄琬、魏越、董卓以及天下群雄、世家、豪强的角度来看,任何一个聪明、强力、有能力搞事情的刘氏诸侯王,都不是好的诸侯王;刘氏诸侯王的角度来看,黄琬、董卓、魏越、袁绍、曹操这类世家、豪强中的强力领袖人物,都应该去死!
天下有碌碌而为的中庸之臣治理就可以了,要那么多的英杰之才做什么!
雒阳,东郊军营。
冻硬的地面上,三十八名甲骑分作前后两队夹着马槊轰隆隆踏过,一具具扎在立杆上的稻草人被挑飞,草屑纷飞。
高台之上,吕布一身黑红相间的锦袍,挂着猩红披风眯眼审视甲骑冲锋时的疏漏,良久轻呼一口气,恨恨道:“扬祖前后两次尽收天下良匠,出雒之时又强行虏去少府、将作、太仆三卿府下良匠!”
身侧秦谊也是苦笑:“大将军料事于先,有鬼神之能,朝中公卿天下英杰,谁能预测?”
神色不甘,吕布右手负在背后披风下,凝眉吐着白气:“今广搜凉州、关中及雒阳周边所得工匠,以甲骑之法为范,所造明光甲、马铠,防护性能远不如扬祖麾下器具精良,同时又份量颇重不利于战。关东群贼也有甲骑,此番决战时我军与关东贼兵甲骑装备、数量相仿,难定胜负。若今后对上河北之兵,我等必陷于苦战!”
自魏越出雒去讨伐中鲜卑后,董卓抓紧时间筹备自己的甲骑部队。
武库、皇室武库通通打开,大量制作精良的盔甲拆掉回收甲片,按着甲骑所使用的明光甲、马铠编织人马具装的盔甲。这个盔甲拆解、重编工作完全是重复魏越初期筹备甲骑的笨办法,这类初代甲骑具装存有各种问题,比如老式甲片与新部件存在衔接问题,以及盔甲过重这种难以避免的现象。
灵帝筹建的甲骑工坊所造的新式盔甲,算是二代具装,在魏越眼中也有很大的改进空间,现在魏越准备在魏公国研制第三代具装,在重量与防护性能之间取一个适合当下环境的平衡点,然后进行大规模的制作。
明光甲也是可以列装步兵的,双手握持斩马剑的明光甲步兵,可以称之为陌刀兵。
对雒阳方面来说,旧式盔甲改编初代具装工作中,不缺甲片来源,也不缺人力,缺的是数量足够充足的优良工匠。
只有这类工匠才能打造各种质量上乘的新部件,旧式甲片加上新式部件,才能拼合出一套初代明光甲。
很遗憾,魏越大搜刮时连少府的玉器、金器以及织工都打包带走了,雒阳方面除了各家的技术奴仆外,市面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供董卓征调的良匠。
皇室御用的工匠,以及民间技术骨干被魏越打包带走,几乎这是雒阳近半的技术力量,天下三分之一的技术骨干,就这么被魏越带到了河北。
这就导致雒阳方面距今为止,空有物资和精锐骑士,就因为缺乏良匠打造配件,致使无法大规模训练甲骑部队。距今为止,不过列装三百骑而已,等训练好战术开赴战场,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三四月。
就在吕布头疼这个问题时,董卓的使者送来一份军令,吕布更是眉毛皱成了团。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希望吕布能举荐一人为虎牢关守将。
主动闯入荥阳区域,这不是在刺激关东人和魏越么?
董卓也没办法,万一荥阳守将徐荣也跟那个兖州刺史臧洪一样转身投了关东人怎么办?
臧洪被魏越举为兖州牧,转身又要加入黄琬阵营的流言传的有鼻有眼,由不得董卓不谨慎。
不在虎牢关扎下一支警戒力量,关东兵马有奇袭雒阳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