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备而来!”
当午后公孙勉率主力抵达战场后,他率几十骑遥遥观察宗员部营垒;此时官军战旗依在,向黄巾军发出邀战信号,但黄巾军并未轻举妄动。
公孙勉视线中,可以看到官军七座营垒之间依旧进行着甬道修建工作,摆明了就是即将开战,也要修好联通各营的甬道。甬道修好,各营将拥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运输线路,利于军情传递、人员、物资调动,也能保证各营之间的隙缝中不会有敌人突破过去。
当确定官军前七后一的扎营布防体系后,公孙勉又派出小股侦查部队详细调查官军背后的山中地势,并亲自出动,穿着破旧短衣头裹黄巾,手里提着一杆草叉带着亲兵部曲一边采挖山中野菜,一边调查地形。
黄巾军的举动都在宗员监视下,不能放任黄巾军无所顾忌的侦查,宗员以鼓号传令,各营纷纷派遣小股斥候部队清理、驱除黄巾军刺探。
很快魏越收到宗员发来的军令,送军令过来的是长史鲜于柏,这是一份斥责魏越的军令,命令他即刻将战旗移下小寨,不要过于张扬。
就在公孙勉的视线中,魏越立在山梁上的战旗落下,再三确定山中就这一处营垒后,公孙勉撤归营中,开始布置。
宗员依靠地形所布置的七座营垒还没有彻底成型,等各营之间的甬道修好才能算是完备;而黄巾军有心破坏,可同样急行军的他们无力发动强攻,也缺乏进攻器械,只能坐看早一步抵达这里的宗员不断完善防御体系。
召集各路渠帅、校尉后,公孙勉指着宗员营垒道:“此常山之势也,欲要破他,当击三寸之地。”
常山之蛇,攻其首其尾来救,攻其尾其首来救,能首尾相互照应的姿势就叫做常山蛇势,这是布阵、行事的一种基本素养。
打蛇打三寸人人都懂这个道理,可宗员的阵势三寸在哪里?
不在宗员,也不再魏越所部,而在宗员背后,魏越面前的这片空阔山峡。
魏越送走鲜于柏后不久,宗员又差飞骑来报,这回没有传递语言,而是用漆封好的密信,虽然相距三里之地,可这三里还未修好甬道,传递军令的飞骑有遇伏、被掳走的风险。
翻开密信,魏越短短两行字而已,却令魏越神色微变,对面前等待的传令飞骑道:“回报宗将军,就说我部坚守营垒不失,绝不畏战。”
张举不请自来,倒是十分机敏,似乎嗅到了战机。
他看着宗员所书的密令,不由皱眉:“强人所难。”
宗员告诉他们,又有两股黄巾军从两侧向北大迂回,意图不言而喻;命令张举部不可妄动,让魏越率本部守住营垒,还有保证对山峡内空地的控制。
张举放下纸页,指着山峡内的地形道:“何惧于彼?贼军夺去后积聚兵力,而后我里外夹击,必能大破!”
魏越皱眉道:“话虽如此,就怕我里外夹击蚁贼弃子时,蚁贼也能里外夹击宗将军。”
张举反问:“扬祖所部不过千人,守卫营垒尚有不足,又如何能兼顾山下?我就问一句,扬祖能否守住营垒不失时,再守住坡下空地?”
“我若能守住,宗将军也不会将渔阳精兵安排在此间。”
魏越分析着宗员这道军令的用意所在,却说:“还是奉令行事为好,渔阳兵继续休养气力,我部操持防务。”
“扬祖若坚持如此,张某自无不可。”张举说着眨眨眼,也在分析这道军令背后的意图:“坡下空地丢失,想来也在宗将军预料之中;空地可丢,可山梁上的小寨万万丢不得。我会派两屯军士协守,若失梁上小寨,万事皆休!”
魏越点头应下,问左右:“贼军若从两翼迂回抄击我部,最快需要多久?”
赵范、张岐正在外督兵,魏越所问,共昭先回答:“最少五十里地,山中无路只能攀爬前行,仆以为当在明日四更、五更前后。”
贺彪摇头:“山中也不尽然无路可走,多有附近山民采药小路,虽不易携带过多军械,若让贼军找着山路轻装而来,最快二更左右便会抵达此处。”
魏越努嘴问:“入夜前不会接敌?”
贺彪又摇头:“前日我军初抵尧山时,山北就有一股贼军。若这股贼军欲图我部,想来我部何时松懈,便何时接战。”
魏越点头,嘱咐道:“既如此,即刻开始埋锅造饭,命令军士轮番休息,休养气力。”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公孙勉部非常的有耐心,尽管派出了迂回部队,但到次日天明后依旧没有任何进攻的征兆。
这让魏越不由浮躁起来,不怕敌人多,就怕敌人不按常理出牌。
昨天还能判断敌人的动作,可以适当的松懈一番,并静心等待战斗将临;可经过一日后,彻底失去对敌军的判断依据,一切都陷入未知,这种来自未知、不确定的无奈感令他格外难受。
尧山周边山势是北高南低,此时迂回山北区域的黄巾军若不在山上打出旗号,或者夜间生火,白天生烟的话,谁都无法判断他们的位置、人数。
魏越观望营外,对面山坡上的树林还没来得及采伐,这是眼前唯一的视线障碍所在。
他找来赵范,指着对面林子道:“取草两千束,铺在林中外围,能让营中火箭引燃为佳;切记不可深入林中,铺好草书后即刻归营,不可逗留。”
赵范扭头去看那片未知的密林,嘴半张着迟迟不应,却问:“魏司马,若引火后,火势向东岂不是枉费功夫?”
魏越抬头看一眼太阳初升时泛着青的天,言辞凿凿反问:“此处山风自南向北,从山口而入,至此风力四散刮向东西。引火后,风顺坡向上吹,火势焉能向东?”
见魏越竟然懂天气,赵范不由细细打量魏越,神态诧异之余更显恭敬,拱手:“喏。”
此时对面的林中,已有人在观察营垒,只是东边太阳升起阳光照入这片林地内时,潜伏此处的黄巾军哨探看不清营中虚实。
很快,赵范亲自率领二百余人背负草束而出,林中的黄巾军哨探向后撤离,林子上空飞鸟盘旋。
赵范抬头看着上空鸟群,只当是自己这些人惊起的,不由轻抿嘴唇,这两天砍了那么多树木,鲜美的鸟肉他可没少吃。
魏越也看着那群飞鸟,头也不扭吩咐道:“准备火箭齐射,最少要二百人,待赵范部归营后,连射十轮引燃草束。”
张岐拱手应下,对魏越这种行为同样持疑,问:“若引燃树木无所收获,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血?”
两千束草,这占了营中三分之一的储备,这些干草都是从瘿陶幸苦运来的;这类草束除了切碎给牲畜拌料外,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军士取暖,除了生火外,草束可以用来搭建草庐避雨、取暖。保持军械、身体适度的干燥,是保证战斗力的前提。
草庐比营帐还要简单,一什军士搭建营帐需要进行大量的木材加工工作,而草庐就相对简单,十个人两三个时辰就能完工,能避风、避雨、避寒。缺点也十分明显,草庐十分的怕火,除非雨天,没人会傻到在自己营垒中搭建一排排的草庐。
魏越本就因黄巾军反常举动而焦躁,见张岐也如赵范一样质疑他,不由不满质问:“那依张曲长之见,此时该如何是好?”
“留着,待贼军从此处攻击时再引燃,可阻断、杀伤敌军。”
“我军利在弓弩,若烧除那片山林,敌军将无从躲避。”
魏越说着扭头去看贺彪:“你率十余骑去宗将军处,就说我部纵火烧山以逼出贼军形迹,请各营各部莫要惊诧。”
贺彪应下,同样不解问:“为何不派十余名步履矫健之人引火,还要耗费箭矢?”
二百人十轮齐射,两千枚箭矢就没了,若不能杀伤敌军一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贺彪所问,魏越耐心解释:“林中已有贼军,派人点火,彼必然后撤逃遁;若以火箭引燃,可收奇效;如适才张曲长所言,草束当在敌军进攻时引燃能收大效应,想来贼军也是如此做想。故而,我虽铺草于林边,贼子却不会太过重视,只当这是我部正常防御手段。或许,贼子还在思虑如何突破火势攻我。”
至于草束能否引燃春末夏初的松柏林地……这个不需要质疑。
张举看着魏越前后忙活,若贼军晚到一日,他们会将对面坡上的树木砍伐一空,同时会修好与宗员营地相连的甬道。现在甬道未修,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孤守于此,尽管南边十五里半径内足足有七座营垒。
栅栏内侧,二百余弓手持弓站成两排,只要有五六枝火箭射到草束上,那就能成功引火。
这是一次定向,能大致定距的抛射,抛射距离约二百步,远超正常有效杀伤的一百二十步距离。
瞭望塔上,魏越左手提着头盔,他细细感受着晨间山风的波动,瞭望塔下赵范、张岐静静等待,不是等待魏越的射击命令,而是在等宗员的许可。
魏越要烧山,这令宗员陷入犹豫,那片山林存在有好有坏,魏越只看到了山林的坏处,却没看到山林的好处:密集丛林能让黄巾军依赖的投石成为摆设,要进攻营垒除了突击强攻之外,黄巾军不会有任何的远程支援;这意味着守军弓弩手可以不受压制的尽情发挥,而射击对象又是冲到营垒前的轻甲黄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