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濯说着便起身出了房间，径直来到水井前，有模有样地将木桶放在了铁钩上，缓缓摇着井边的轱辘将木桶放了下去。
陆韶华原本对詹子濯也不抱希望，可见詹子濯的架势好像真的会打水，不由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子路兄，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些粗活，我原以为你属于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公子哥，未曾想你竟然连打水都会。”
詹子濯的脸顷刻间黑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不是吧，师妹，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差吗？我又不是那些世家公子哥，小时候我跟着父亲吃过不少苦呢，很多时候都吃不上饭，我记得有一次饿了一天一夜，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就不停地喝水，后来肚子胀得像个西瓜一样，被人嘲笑了许久。”
陆韶华从未听詹子濯说起过儿时的事情，如今听詹子濯说起自己那些凄苦的遭遇，心中不由地升腾起一股心酸之意。
“子路兄，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经历过这些，詹公不是很早之前就名扬天下了吗，师从詹公门下的学子犹如过江之卿，你们又岂会吃了上顿没下顿？”
詹子濯的水已经顺利打了上来，他把木桶放在自己脚下，脸上浮起骄傲的笑容：“师妹你有所不知，我父亲教学生那是分文不收，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许多寒门学子都慕名前来拜我父亲为师，你之前看到的那份名单里有一半都是寒门子弟。”
陆韶华记起了自己曾看过的名单，的确，那上面有一些人她是知道的，正如詹子濯所言他们出身贫寒，没有什么靠山，但能留在京中做官基本上都是靠着政绩显赫升上来的。
詹子濯接着说道：“他们自小经历人间冷暖，好不容易出仕为官，可又攀附世族无门，只能举起清廉的大旗归附于睿王门下，之前睿王一直没有标明态度和立场，对他们的归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投靠无门原本就心急如焚，毕竟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赢了，他们全族会受到敕封，自此位列士族，但如果赌输了则是命丧黄泉。不过，在他们眼中，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跻身士族便不会轻言放弃。除此之外，再加上我父亲对他们的恩情，他们自然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归附睿王门下，说是愿意为睿王效犬马之劳，殊不知他们只是为了自己。”
陆韶华轻叹道：“不奇怪，各取所需罢了，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别想太多，也无需责怪他们，只要结果是好的便可。”
詹子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王家和宁家，说道：“就像王家宁家，如今是北魏最显赫的门阀世族，他们的先祖又是如何成为士族？无非是和那些寒门子弟如今晋升的途径一样罢了，如今的他们也有可能是日后的王家和宁家。”
陆韶华拍了拍詹子濯的肩膀，安慰道：“子路兄，你切莫多想，这些士族有繁盛的时候便有衰落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断言在百年之后仍然屹立在那泰山之巅，殊不知，树秀于林风必摧之，朝代更迭家族兴衰都是常有之事。”
“也不知这个棋局中谁才是那个执棋之人，谁才是这个棋盘之上的棋子。”
詹子濯的口吻不禁有些沮丧，陆韶华微笑道：“何必纠结于此，别想那么多，先吃点干粮休息一会吧。”
皇宫上书房内，王仁甫和宁伦二人正跪在皇帝周元基身前，至于懿王周弘致则立于一侧。
周元基虽然心里极其反感王仁甫和宁伦，但表面上对他们还是极其亲热，不仅亲自将他们扶起身，还拉着他们的手嘘寒问暖。
“两位爱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为何不在府中歇息，又急匆匆来到宫中？这么多年未见，爱卿还是一如往昔。”
周弘致一脸莫名地望着父皇周元基，他原以为父皇见了王家宁家的族长会勃然大怒，未曾想却与他所料想的截然相反，这让周弘致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拿捏不准父皇究竟想要些什么。
皇帝周元基说的这些都只是客套话，王仁甫明白自己此次入宫的目的，他正是为了自己重返长安一事向周元基解释，浸淫官场多年，王仁甫明白，今日是最好的解释时机，如果过了今日，自然是难上加难。
王仁甫即刻躬身道：“陛下，草民听闻王家被人弹劾，罪名多达百条，实在是痛心疾首，此番前来便是向陛下请罪，如若经刑部核实为真，草民必将以死谢罪。”
宁伦也接着王仁甫的画风躬身道：“陛下，草民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向陛下请罪，如果宁尚书核实后我宁家的的确确为虎作伥，行了如此之多人神共愤的罪行，草民也必将以死谢罪。”
周元基心中暗道一句，老狐狸，随后便说道：“此事已经交由刑部核实，这些罪名真真假假，朕倒是觉得冤枉了两位卿家。”
宁伦道：“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虽然草民曾经在朝为官，但草民辞官回乡之后也是北魏的子民，自然是要依照律法依照国法办事，草民乞求陛下让刑部尚书宁哲回避此案以避嫌，未免落人口实。”
周元基笑道：“宁哲的为人朕是清楚的，他一向刚正不阿，朕相信他必定能够秉公而断。”
宁伦闻言，感激涕零，躬身一礼，正色说道：“草民替宁哲叩谢陛下的信任，既然如此，草民决计不会再见宁哲，更加不会与他互通有无。”
王仁甫看着宁伦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开玩笑道：“老宁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咱们不是说了今日来皇宫中是向陛下请罪，我早劝你背着荆条来你偏不听，这回好了吧，陛下没见到荆条必定不会恕你无罪。”
周元基被王仁甫的风趣幽默逗的捧腹大笑：“爱卿，这么多年未见，你仍旧不改本色。”
宁伦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他与我同日步入仕途，众所周知老王头最厉害的就是这张嘴，不仅能把活人说死，还能把死人说活了。如今我已经是头部以下躺在棺材里的人，所求的不多，唯一求的便是能够在我百年之后老王头能去我的坟前哭上一哭，兴许我还能再活过来也说不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