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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曹操早已想到的风向问题,周瑜却没有想到,周瑜要等到两军再次交锋,大风吹折曹军的中军大旗,这才发现,如果用火攻,烧的反而是自己。周瑜精心盘算了很久,各个环节陆续都做到位了,没想到最关键的环节却存在巨大的缺陷。看来,老天爷确实是站在曹操那边的,周瑜气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个机会却被诸葛亮利用了,诸葛亮早已预测到在十一月二十日到二十二日之间会有东南风,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例外天气。曹操虽知常理,却没能知晓例外。诸葛亮利用他预知此信息的先机,故意设七星坛祈风,并在风起后迅速逃回夏口,部署抢夺战利品。

周瑜一看东风初起,立即调兵遣将。黄盖先给曹操送去密信,并在船上插好青龙牙旗为号,满载引火之物,伪作粮船,后面多队人马,依次而发。

却说程昱,自从上次被曹操上了一课后,知耻而后勇,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天气变化。十一月二十日这天,程昱突然发现东南风起,急忙来见曹操,说:“今日东南风起,甚是不祥,望丞相察之。”

曹操却又摆出一副先知先觉的架势说:“冬至一阳生,来复之时,安得无东南风?何足为怪。”这样的说法,是维护自身权威形象的需要,也说明曹操内心的防范意识已经荡然无存了。

再说曹操看见黄盖来投,大喜道:“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我的天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天”啊!

黄盖之船渐渐靠近,程昱凝神一看,又发现了问题,急忙对曹操说:“来船必诈,千万别让它靠近!”

曹操问:“你怎么知道?”

程昱说:“如果是粮船,必定重而且稳,来船却是轻而浮。现在东风甚急,如果有诈谋,该当如何?”

曹操顿时醒悟过来,立即命令大将文聘前去阻拦,程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面子,但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东风劲吹,黄盖将数十条船点着了火,船借风势,一路直入曹军大寨。火借风威,肆虐之势无可复加。曹军大小战船,均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一时间,火焰漫天,煞是壮观,而曹兵鬼哭狼嚎,四处逃窜,被烧死溺死者不计其数。

曹操见势不妙,顾不得这百万大军,立即冒烟突火,逃之夭夭。赤壁之战,终于成了一个“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曹操带着一帮见机较快的谋士武将,纵马加鞭,狼狈逃窜。逃至乌林之西,宜都之北后,曹操回望火光渐远,心中略微安定,又看看树木丛杂,山川险峻,不由放声长笑。

胜必骄,败不馁,正是曹操的招牌动作。

赤壁之战,曹操占据了绝对优势,却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换了其他人,什么“天命在我”都会被烧出原形,都会被烧到九霄云外。但曹操不同,“天命”和他原本就具备的强大的心理免疫能力持续交互,已经形成了他异于常人的类似于深度迷信的精神动力来源。任何的困难挫折,都不能让他轻易屈服。所以,尽管这一次老天爷没有帮他的忙,他也没有对老天爷彻底失去信心,更不会像绝大多数人那样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老天爷身上,并对老天爷破口大骂。

而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能够笑得出来,那也一定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曹操的笑确实是率性而发,毫不作伪。跟随在侧的诸人虽然知道曹操的脾性,但还是有些不解。毕竟这一次失败,是曹操整个军事史上最惨烈的失败。诸人不解,追问缘故。

曹操笑道:“我不笑别人,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如果换成是我用兵,我就在这里预先埋下一支军马,那我就插翅难逃了。哈哈哈!”

曹操低估了他一生中最难对付的对手——诸葛亮。诸葛亮早已在这里伏下了大将赵云。曹操笑声未了,赵云杀出!徐晃、张郃拼死敌住赵云,曹操率众冒烟突火,逃蹿而去。曹操再次逃脱,看看天已微明,但却乌云密布。过不多时,大雨骤降,将曹操等人全身浇湿。风止雨歇后,曹操问部下到了何处,部下答是夷陵葫芦谷口。曹操吩咐部下寻找干处埋锅造饭,烧烤马肉充饥。

曹操吃饱了马肉,精力有所恢复,不禁仰面又是一阵长笑。诸人再问缘故,曹操笑道:“我还是要笑诸葛亮和周瑜,虽然有将才,但智谋还是不够啊。如果是我用兵,就在这个葫芦谷口,也埋伏一支军马,敌人哪里还有逃生之机呢?哈哈哈!”笑声未了,张飞横枪立马,暴喝而出。

曹操吓得心胆俱寒,急忙上马逃窜。许褚骑了一匹无鞍马,来战张飞。张辽、徐晃两将,也纵马迎上,死死敌住。

连续遭遇伏击,连续成功逃出,让曹操的信心再度恢复:“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啊。以赵云、张飞之猛,伏在如此险要之处,都没奈我何,这也是天意啊。

曹操一路逃至华容道。曹操看了看地形,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地方比前两处还要险要,但很不幸,关羽早已在此等候。

本来,曹操对关羽素有恩义,要关羽放自己一条生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关羽来前,被诸葛亮的激将法所驱,立下了军令状。如果放过曹操,关羽就得饶上自己的脑袋。

曹操见了关羽,又看看自己为数不多的部下,知道很难幸免了。关羽这个人,他是很了解的,为了刘备他什么都愿意做,而自己是刘备的死敌,这些年来打得刘备鬼哭狼嚎,与刘备结怨甚深,关羽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既然如此,曹操也是一条血性的汉子,他决定拼死一战!

但曹操手下众将已经毫无斗志了。当然,他们的理由也很有意思:“人纵然不怯,马力乏矣。战则必死。”如果马会说话,估计会这样说:“马纵然不怯,人力乏矣。战则必死。”

程昱知道,硬拼必然是死路一条。他急忙对曹操说:“关羽素来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丞相你有旧恩于他,你亲自和他谈谈,一定能够逃脱此难!”

程昱其实是将了曹操一军。您老人家以前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说,关羽是大忠大义之人,还要我们向关羽学习吗?现在,该您出马去搞定他了。

曹操回头看了看这帮故旧,个个狼狈不堪,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英雄的那口气。

曹操纵马上前,欠身对关羽说:“将军别来无恙?”这个欠身的动作意味微妙。我们经常用“高高在上”来形容领导者,这是因为在人际交往中,占据较高位置的人更具优势。而曹操这一欠身,就等于是自低身态了。

示弱足以克强。关羽骑在曹操赏赐给他的赤兔马上,马高人亦高,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虽然处于优势地位,但曹操的这一低姿态却带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关羽唯恐曹操说出恳求的话来,连忙说:“我奉军师将令,在此等候丞相多时。”

军师!将令!无非是想告诉曹操,我是奉令行事,公事公办,你还是免开尊口吧。要不是关羽自尊心太强,他也许还会再加上一个关键词——军令状。

说话含蓄往往给自己带来被动。如果关羽早点奠定拒绝的基调,曹操就很难开口了。但既然你说话含蓄,曹操可就先下手为强了。

曹操说:“我兵败势危,到此无路,望将军以昔日之言为重。”关羽确实承诺过将来要好好报答曹操的。但是,一般而言,报答是以不牺牲自己的脑袋为前提的。现在关羽一报答,自己的小命就报销了。所以,尽管关羽素重信义,这个时候也难免有赖账的冲动。

关羽说:“我斩颜良、文丑,已经报答过丞相的大恩了。”曹操心里这个气啊,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如果激怒了关羽,那就一点生还的可能也没有了。

曹操说:“你还记得我灞桥相送吗?你还记得五关六将吗?云长,你熟读《春秋》,难道没有听说庾公之斯和子濯孺子的故事?”

灞桥相送,曹操送了锦袍与金子。金子被关羽拒绝,而锦袍却被他收下。关羽没有曹操的过关文书,擅自闯关,杀了曹操六员大将,但曹操没有丝毫怪罪于他,反而派张辽一路追赶,送他过关文书。这些恩惠,发生在斩颜良、文丑之后,是关羽没有报答的。

而庾公之斯和子濯孺子的故事正好与今日曹操和关羽的境况极为类似。春秋时,郑国派子濯孺子进攻卫国,兵败而逃。卫国派庾公之斯追击他,子濯孺子知道追他的人是庾公之斯后,就放了心。因为庾公之斯的射箭之术是跟尹公之他学的,而尹公之他是跟子濯孺子学的。果然,庾公之斯追上子濯孺子后,说:“我不忍心用您传授的技术反过来伤害您。可是今天这事,是国君交付的事,我不敢不遵从。”说完便抽出箭来,在车轮上使劲地敲掉箭头,用没有箭头的箭射了四箭之后就回去了。

关羽无话可说。也只有无话可说,才是我们熟知的关羽。曹操一众,就此从关羽的屠刀下死里逃生,留下关羽独自去面对诸葛亮的军法。曹操应对完关羽已经筋疲力尽,迎面又看见一彪人马过来。曹操再也笑不出了,叹了一句:“吾命休矣。”就准备放弃抵抗,纳上小命了。但来的不是敌兵,而是救兵。曹仁救了曹操,曹操却开始放声大哭。

这一顿大哭,泪水横飞,里面包含了多少的凄怆与悲伤,又包含了多少的不甘与无奈!

众人非常纳闷,这个曹丞相,在龙潭虎穴里逃难时,他不哭反笑,现在安全了,却不笑反哭。

曹操边哭边说:“哀哉奉孝!痛哉奉孝!要是你在,哪里会让我犯此弥天大错啊?”众人尽皆默然无语。

历史不能倒流,设若郭嘉还在,曹操就真的不会犯这个错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成功最终会让成功者走向失败。曹操很难逃脱这一条规律。

但这一顿大哭,让曹操轻松卸下了失败的包袱,这个年近半百的英雄,很快又鼓起了卷土重来的信心。他相信,天命并没有抛弃他。

“我一定会回来的!”曹操在心里暗暗发誓。

心理感悟:最大的自信来自于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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