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5345200000014

第14章 失真的水银灯

“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的真人还活着。”

演播现场的灯光时亮时暗,照在突然来访的女人那张蜡黄而又干燥的脸上。

女人说,她叫张研,想找乔伊谈一谈。

工作人员阻止她,不让她进入演播现场,因为10分钟之后,《乔伊秀》的正式访谈节目就要开始了,无关人员一律不允许进入现场。可是那个叫张研的女人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从她走路的姿态上看,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她从容不迫地挺着大肚子走上演播台,找了一张桔黄色的沙发坐下来。她的脸很黄,特别是在灯光下,她干燥的皮肤起来细微的鳞片,令坐在对面的乔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们见过面。”她说。

“我不记得了。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事请快说。”

“我怀孕了。”

“这和我有关系?”

“和你没关系,但我你的一个朋友小夏有关系?”

“小夏?他们都已经死了,还提他们干什么?”

大肚子女人一字一板地对乔伊说:“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真人还活着。”她说完这句话,场上的水银灯忽然间全灭了。好像她的话和灯光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黑暗中人影晃动,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倒塌下来。灯光再亮起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已经不见了,乔伊的手心被人塞进一张纸。展开手心,她看见那张小纸片上用很流畅的笔体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用“13”开头,一定是刚才那个怀孕女人的手机号。

“他们只是告诉传媒他们死了,其实他们真人还活着。”

这句话太奇怪了,像一个疯子说的话。乔伊听人说怀孕的女人是很容易变得神经敏感,或者出现幻觉的,这个叫张研的女人,可能就是后一种情况。丈夫死了,她又怀上小孩,受那么大刺激,换一个女人也会疯的。

采访的对象走过来,灯光像水银一样亮,他笑得很灿烂,最近刚刚有一个电影在国际上得了奖,他从小导演变成了一个大导演,一个腕,一个在行业里说话算数的人,所以他才笑得那样灿烂,其实他长得一脸苦相,没成名的时候,相貌有点像难民,成名后突然之间胖了,脸上的肉油汪汪的,看着和蔼了许多。

谈话过程中,乔伊觉得自己一阵阵走神,攥着那个电话号码的手一直在出汗,她想,下了节目一定要给那个女人打手机,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前男人油汪汪的脸就像一块被灯光烤化了的蛋糕,看上去油腻极了。

“……所以,我下一部电影就叫《我爱蛋糕》。”

乔伊有点不相信他说的话,这题目听上去有点滑稽。谈话就在蛋糕声中结束了。

秘密恋情的开始

就在那天夜里,乔伊开始了一段秘密恋情。事情发展得很快,她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甚至在雪狼出现之后,她都没有一点预感,她和他之间会发生什么。

演播室的灯关上之后,人们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心情是愉快的,甚至有人还哼起了歌。乔伊一点也没有预感,有人在楼下等她。那个人已经在楼下等了很久了,他坐在吉普车里一边听歌一边抽烟,听的是一支德国乐队的歌,声音十分躁动,像是有许多人在旷野上奔跑。他在电视台的楼下等乔伊,就是为了跟她说一句话,那句话他可能说不出口,但他还是想来等她。

她出来的时候,他按了一下汽车喇叭。

她扭过脸,看见了他和他的车。她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乔伊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她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笑她,她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车灯亮起来,照亮了前面很远的路。乔伊说她不想回家,雪狼说那你想上哪儿。乔伊说她不知道。他们的车在四环路上一路狂奔,道路上有无数箭头和岔路口,沿途出现的路标,就像电脑游戏里的画面那样,飞快向后掠去,画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偶然有一辆车,被雪狼“嗖”地一声超过去,那辆车一下子就被拉得很远,像是掉进时间的黑洞,再也没有赶超上来。

雪狼把车开到一条河边,吉普车在一棵树旁停下来。河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他们在河边的水泥堤坝上坐下来,望着河水和月亮说了许多话。

“北京的春天真冷。”雪狼说,“春天比我们南方的冬天还冷。”

“那你为什么要呆在北方。”

“我喜欢北京这个城市。虽然冷,虽然有时风沙很大,但我就是喜欢它。”

“站一会儿吧,坐着挺冷的。”乔伊说。

雪狼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肩,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聆听河水从脚下流过的声响。那种声响一直延续到雪狼把乔伊送回家,哗啦啦啦,耳边一直回荡着那种声响,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像一只燕子那样轻,她与雪狼在车内幽暗的光线里告别,车内放着詹妮佛·洛佩兹的歌,雪狼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句“上去吧”。

她走出很远仍听到他车内的漂亮嗓子在唱歌。她扭过身朝他的方向挥挥手,身体变得轻盈极了。她两阶两阶上楼梯,不想开灯,喜欢潜在黑暗里飞快地攀登。走到自己家门口,她也没开灯,从小包里迅速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嗒”地一声被打开,乔伊像片影子似地飘了进去。

哗啦啦啦,耳边一直有河水涌动的声响。

她一声不响地上床,衣服没脱,连靴子也没脱,就直挺挺地躺到床上。丈夫已经睡熟了,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这种不正常的安静让乔伊感到不安,她想,也许张晓光等了她一晚上,没等到她,生气了吧。

她平躺上床上,眼望天花板,感觉到流水的声响仍没有远去。哗啦啦,哗啦啦,人呆在家里,流水的声音反而比外面离自己更近了。天花板上有一些流动的光线,是楼下汽车的远光灯所致。

她想起她和雪狼今天晚上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清晰,她愿意把它们一句一句重新拾起,在脑子里过一遍电影,想到会心的地方,就无声地微笑,像个刚刚开始恋爱的小姑娘。她沉醉在一种甜蜜的氛围里,觉得整个晚上都无比美好,灯光、河水、河面上的月亮、吉普车和杨树,寻常景物在这样一个晚上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美得不同凡响。

张晓光就在这时突然醒过来,他顺手拧亮了床头灯。灯光下,他看一个奇异的景象:乔伊衣冠整齐地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你干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睁那么大眼睛干什么?”

乔伊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只是觉得奇怪,眼前这个眯着眼、蓬头垢面的男人,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离自己这样近?他为什么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男人拖着拖鞋“嗒啦”、“嗒啦”去了卫生间,他开门、走进去、然后小便的声音令乔伊觉得厌恶,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这样一个男人结婚,那个曾经想过的问题又回来了:

“是自己精神出现了错乱症状?还是现实本身出现了错乱,有人通过某种超现实手段,把她跟张晓光这对不相干的男女组接在一起?”

脑子里飘出了许多可怕的想法。张晓光又回来了。“他到底去了哪里?”他说。

乔伊闭上眼。无语。

他赤裸着精瘦的身体站在那里,肋骨在冷色的灯光下根根可见。他真瘦啊,乔伊想,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呢?

乔伊开始脱衣服了,她把黑色的毛衫和羊毛裙胡乱地从身上剥下来,脚上的黑色长靴还没来得及脱下来,那个精瘦的身体已经覆盖到她身上来。她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定走错了房间,在这座有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一定有成百上千完全相同的房间,一个女人摸黑走错房间,是经常发生的事。

——你是谁?

——不要……我不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房间的某个角落,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他没有任何爱抚动作,直接进入她的身体。他把她穿着长统皮靴的腿拎起来,他兴奋地动作着、叫唤着。

乔伊木然地躺在底下,她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失真的水银灯、面色腊黄的孕妇、手心的电话号码、《我爱蛋糕》的导演、吉普车、德国乐队、河水、水泥堤岸、月亮、他撩动她发丝的手指……

她渐渐有了感觉。

然而,他已经结束了。

他穿拖鞋再次离开卧房,乔伊觉得湿漉漉的身体空洞无依,她看到自己两条白暂的腿和黑皮靴形成对比,黑白分明。她躺在那儿想道,和雪狼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吧?

日本面

第二天早晨,乔伊在出租车上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雪狼打来的。因为昨天夜里一直在想他,等真的听到他的声音,竟感觉有几分不真实,声音听上去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乔伊还是说:“是你呀?我一猜就是你。”

雪狼说:“下午一起去书店逛逛好不好?我要买几张游戏盘。”

“我不知道下午有什么安排。不过中午可以见个面,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雪狼提议去吃日本面。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好了地方,就把电话挂断了。车窗外摇晃的街景、一晃而过的行人、漂亮的店铺,在乔伊眼中都变得意味深长,她望着从眼前掠过的这一切,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甜蜜。这种甜蜜的情绪一直蔓延到整个上午,乔伊坐在会议室里开会,墙上的电子钟、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桌子、椅子,样样都像是用蜜糖做成的,散发诱人的光亮。

他们约好去吃日本面的地方离电视台不远,乔伊提前十分钟从台里出来,步行去那家店。她看到路边的树已经开始发芽了,柳树已透出薄纱那样的绿,杨树也已长出又粗又长的褐色毛毛来,万物都在生长发芽,一派春天的旺盛景象。

前面就是热闹的商业街,乔伊被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吸引住了,她和姨妈柳叶儿一样,也在额头上贴了一块梅花形的胶布。

她也是一个疑心自己的脑袋会裂开的女人吗?

乔伊很想上前问问她。这一想法在她脑子里刚一发芽,她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再抬头往前看的时候,她一下子笑出声来——雪狼就站在前面的一个地方,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看你半天了,瞧你东张西望那个傻劲儿呀……”他一脸灿烂的笑,“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乔伊道,“柳树发芽了。”

“春天都是为女人准备的,你怎么没穿裙子?”

“我整个冬天都穿裙子,现在要改穿裤子了。”

“这么说夏天你就该穿棉袄了?”

“那倒不至于。”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进了那家日本面店。正是中午吃饭的高峰时间,店里每一张精致的小桌旁都坐满了人,红男绿女,漂亮的脸蛋,丝绸一般的透黑的长发,饰物,华服,最新款的手机放在桌上,有个女的摇晃着身体笑个不停,有个男的用手捂住嘴巴,对着掌心里的电话一阵狂吻,嘬出“啧啧”的响声,想必电话的另一端正连接着一个可爱美人吧。

雪狼和乔伊坐下来,他们点了骨汤拉面和鱼排,另外又叫了一份蔬菜沙拉。

雪狼说:“下午一起去逛逛,我讨厌一个人逛街。”

“我下午还有事。”

“什么事,不就是开会吗?多一个少一个又没人会在乎。”

“你这个人野惯了,单位里的事你哪懂。”

骨汤拉面很快就端上来了,乳白色面汤又浓又香,他们很投入地吃起面来,不再说话。这里的鱼排也做得十分精致,外焦里嫩,装在鱼形的盘子里端上来,雪狼一口一块,连吃两大块。他如狼似虎的吃相,很招女人喜欢。雪狼告诉乔伊,他有两大爱好——吃和玩游戏。乔伊说,那唱歌呢。雪狼说,那是工作,不算爱好。爱好就是用不着拿它来谋生的事,爱好就是可做可不做的事。

他们很快吃完那碗里的面,离开餐馆从地下通道进入到地铁。乔伊问雪狼今天为什么没开车,雪狼说那辆吉普车是朋友的,有时开出来玩玩,以后他会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通道里很热闹,有不少商摊在那里卖东西:头饰、帽子、小包、手链、布艺拖鞋,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混在人群里,乔伊有种错觉,他们两个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对儿,有一段时间不慎走失了,现在有某种东西把他们重新联系在一起,他们是必须在一起的。

雪狼在图书大厦挑游戏盘的时候,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待会儿想不想到我那儿去?”

“不想。”

乔伊像逃跑一样逃回家。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过了两三天之后,当她一个人坐在电视演播厅等待节目开场,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经爱上雪狼了,她在回避这个问题,不敢承认。

双重的乔伊

乔伊很想跟丈夫谈谈关于她跟雪狼之间的事,又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近来一直处于各忙各的状态,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在一起。张晓光在星期六的晚上亲自下厨做饭,然后他们吃饭、洗澡、做爱,这一套已变成一条铁定的“家庭定律”,似乎很难改变。

她躺在张晓光身边,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爱情了,但习惯还存在。她不知该怎样把这种感觉跟丈夫说清楚——似乎很难说清。他俩就像同乘在一架飞行器上的两个人,动力已经不存在了,但惯性还在。

乔伊夹在两个男人之间,时常觉得内疚。说出来,自己可能会解脱,但会伤害张晓光。不说出来,早晚有一天张晓光会知道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到时他可能会更伤心。在她和雪狼还没有那种关系的时候,她心里可能还好受点,她会给自己找理由说:“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但自从雪狼把乔伊带回到他的住处,乔伊对自己的诺言也不攻自破了。

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间是在中午,那是一个很不恰当的时间,突然之间那件事就发生了,来不及考虑什么,他们在外面吃完饭回来,雪狼说要带她回家听“梦魔乐队”的唱片,两人就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两个人的身体无意间碰了一下,就这一下,他俩就像被点燃一般,身体在突然之间失去控制。

他把手放在她手背上;

她反过来握住他;

他再次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两人来回来去在暗中较着劲,就像一对互相不服气的男女,在暗地里比赛手劲,表面上身体坐得笔直,下面却在不停动作着。后面的事发生得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他们气喘吁吁进入房间,在关上门之后雪狼开始亲吻乔伊——粗野的、不顾一切的吻,乔伊在心里说了句“我完了”,话还没说完裙子已被脱下来。

她只穿一个银镯子,别的什么也没穿。

这时候,“五月天”正在音响里热闹地唱他们的新歌《小时候》,那首歌特别不适合做爱,雪狼腾出一只手来想要关掉音响,没想到竟把音量调大了,声音变得震耳欲聋。

他们停了下来,相互凝望着,都有点不认识了似的。

雪狼在巨大的声响里开始脱衣服,深蓝色的毛衣、白T恤,然后是裤子,脱掉衣服之后他走过去关音响,乔伊看见他肌肉绷得紧紧的臀部,形状像雕塑出来的一样好看。之后,他们掉进一片安静的沙漠,正午的沙漠上,躺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阳光直接射到他们的皮肤上,使他们年轻紧致的肌肤变成了金黄色。

他们互相触摸金黄色的皮肤,都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

他们的身体开始缠绕,交叠,彼此覆盖。就在雪狼进入那一刹那,乔伊耳朵出现幻听:她听见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做爱之后,乔伊接到一个电话,是赵楷的妻子张研打来的。“你没有幻听,那个叫小夏的女人她没死。”张研在电话里没完没了地说着话。她说:“都是那个叫小夏的女人害了赵楷,自从认识了她,我们赵楷整个人都变了,他以前是个多顾家的男人啊,以前连我穿的袜子都是他帮我买,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别人都说他是一个模范丈夫,可是自从他沾上那个坏女人,整个人都变了……”

接完电话,两人赤裸着躺在床上说话。

“刚才谁的电话?”

“一个疯女人。他丈夫原来是我的朋友,后来和情人一起自杀了。但他妻子坚持认为他丈夫没有死。”

“一个悲惨的故事。乔伊,我爱你,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永远活着。”

“傻瓜,谁能永远活着?”

他们相互看了一会儿,关掉手机,搂抱着睡觉。正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执着地钻进来,照在他们身上,脸上,手上,脚上,他们浑然不觉,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后来他俩回忆起来,都说长这么大,他们从来也没睡过那么沉的一觉,醒来后如同再生一般,有了新头脑,新手脚,新面孔。

恋爱,如同重生一次。

他们再醒来的时候,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盯着对方看了好半天,觉得处处新鲜。伸手摸摸,还是觉得可疑,心想着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叫我遇见了呢?真是妙不可言啊。

晚上,乔伊回到姥姥家。她不想跟张晓光见面——至少有个缓冲,这样可使她心里好受些。乔伊的爸妈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他们的新房子装修好之后,乔伊只去过一两次,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跟雪狼在一起,除周末外,他俩差不多天天见面。

吃晚饭的时候,张晓光打来一个电话,乔伊感到全家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他说:“乔伊你没事吧?”

乔伊觉得这话问得怪怪的。

她说:“我能有什么事呀,我很好呀。”

“没事就好。”张晓光说,“下午你到哪儿去了?你们台里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去了。”

乔伊这才想起下午她和雪狼在一起,在床上她把手机关了。她感到姥姥姥爷都在看她,她的脸不知不觉变得很烫。

“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你去主持节目,好像就是这事吧。”

“那好,我知道了。晚上我不回来了,在这边住。”

“好吧。”

乔伊放下电话,回到饭桌旁,她觉得全家人的目光仍没从她发烫的脸上移开。他们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慌乱,逼她说出真相。她和雪狼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家里人,她只跟他们解释说:“哦,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我去主持节目。”

没人接她的话,餐桌上静得可疑。柳叶儿端着一只白瓷碗喝汤,喝着喝着忽然“噗吃”一声笑出来,把乔伊吓了一跳。柳叶儿今天额头上贴的胶布是浅蓝色的,被剪成盾牌形状,上面还绘有精致的花纹,她近来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她和那个精神病医生老冷还在继续来往前着,他俩的关系相当古怪,柳叶儿一直不承认她在恋爱,但她还是老去找那个人。

柳叶儿莫名其妙的笑声,就像泼向乔伊的一盆凉水,她的脸由热到凉,不光是脸,混身上下全都凉透了。

——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她到底在笑什么?

耳边有个女声仿佛透过麦克风在说话,声音被放得极大,发出嗡嗡的回响。然后她又听到后面的对话:

“乔伊,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日记?”

“我没有。”

“你撒谎?”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从不偷看别人的日记,包括您的日记。”

“看了就看了,没关系,只要你肯承认。”

“我……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人人都在骗我,包括你、你妈妈、爸爸,没一个人肯对我说真话。你们说出真相了就怎么啦,你们就会死呀?我已经被骗局包围了,这些年来,全家人串通一气联合起来骗我,让我成为瞎子、聋子、疯子,让我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我是一个傻子吗?我是一个疯子吗?我不是!我是一个健全的人,就连我的精神病医生冷铁鑫都说我的身体很健康。很健康!你们听到了吗?别一天到晚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来看待,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不是!”

柳叶儿这一通发作,就像天空中突然降下的暴雨,在所有人都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候,大雨就劈头盖脑地掉下来,雨中还夹杂有大个儿的冰雹,砸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又懵又痛。

发完这一大通脾气,柳叶儿丢下一桌子人,独自上楼去了。剩下的人接着吃饭,汤冷了,盘子里的肉变得很硬,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保姆去热了一回汤,但汤一端上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凉掉了。全家人都无心再吃,保姆也就无心再热,任它白汪汪地凉下去了。

同类推荐
  • 虎皮鹦鹉

    虎皮鹦鹉

    吴文君,女,浙江海宁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上海首届作家研究生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发表在《北京文学》、《大家》、《收获》、《上海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山花》等多家文学期刊。
  • 唇里唇外

    唇里唇外

    西安与南京,长安与金陵,十二朝古都与六朝古都,一西一东,驻立在淮水两岸,长江默默,秦岭无言,无声地讲述逝者如斯的历史。西安,脚踏渭水,背靠秦岭。连绵不断的山峰给了五千多年的中国厚实的依靠。黄帝、汉武帝、武则天……一个个震烁古今的人物,不约而同地挤在秦岭脚下,更有那千古一帝始皇。黄色的土壤,玄色的山峰,那是一种来自土地最原始的坚实,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静。
  • 乱世称雄杨增新(西域烽燧系列小说)

    乱世称雄杨增新(西域烽燧系列小说)

    深刻反映了动荡与纷乱年代的风云变幻和黑暗官场中令人惊悚的残酷事件。浓墨重彩地提示了许多复杂人物的内心世界和丑恶情态。这部经过艺术虚构和大胆想象而精心创作的长篇小说情节曲折,跌宕有致,生动感人,引人入胜。
  • 高平作家丛书:山庄春秋

    高平作家丛书:山庄春秋

    追崇节义、道德至上的小小山庄,在经历时代的一次次风雨冲刷后,人们的道德观念、价值取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在血与火的搏击中,人们的命运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惟有正直与善良是人们永不舍弃的追求目标。
  • 传奇经典:海公大小红袍全传(套装共7册)

    传奇经典:海公大小红袍全传(套装共7册)

    本套书包括《海公大红袍全传4册》和《海公小红袍全传3册》共7册。《海公大红袍全传》是以海瑞为原型敷演而成的一部公案小说。小说情节曲折,跌宕起伏,悬案迭起,引人入胜,生动地塑了一个刚正清廉、不畏权贵、断案如神、体恤百姓的清官形象,但同历史上的海瑞相去甚远。本书叙明朝嘉靖年间,海南举子海瑞在大侠赵华太等人的暗中保护下,进京赶考,途中救下民女张春媛。后来,张春媛入宫为皇后。在她的支持下,海瑞智斗奸相严嵩。严嵩买通杀手,谋杀海瑞。在绿林英雄的保护下,海瑞多次化险为夷,最后斗倒严嵩父子。海瑞一生清廉,临终之时,家产仅有一件“大红袍”。《海公大红袍全传》是明清公案小说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这位无私无畏的清官海瑞审案的故事。内容大多是民间流传的故事。本书是一本流传很广、深受好评的经典佳作。书中的故事生动有趣,语言文字简洁通俗。结构的安排、人物性格的塑造、思想情节的表达都别具特色、独树一帜。阅读本书,既能了解名家名著的主要特色,也能开阔眼界、增长知识,提高文学修养,何乐而不为呢!
热门推荐
  • 大秦宣太后:芈氏传奇

    大秦宣太后:芈氏传奇

    本书是专为号称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太后的芈氏,史称“秦宣太后”所写的传记,芈氏为秦惠文王之妻,秦昭襄王之母,秦始皇之高祖母,她曾辅佐秦昭襄王在位四十余年,周旋于群雄之中,游弋在列国之间,从未吃过一次败仗,她的存在,为秦始皇扫六合、统天下夯实了基础。
  • 诛琅榜

    诛琅榜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们总在逆天而行,却又在行走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第一次写书,可能文笔会不好,请大家见谅。书友群:341547734。欢迎各位书友们多多指点)
  • 元灵之首

    元灵之首

    光瑶瑶是被这个世界所宠爱的孩子,吸取日月精华,经亿万年所诞生的。本想一直潇潇洒洒的过下去,可谁料命运坎坷。总感觉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 试婚99天

    试婚99天

    他是江南省的新晋权贵,拥有雄厚的家世,显赫的BEI景。而她,身份不堪到了极点。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不请自来,作为她的丈夫,带着天价聘礼。她冷静应对,以不变应万变。“你该是知道我的身份。”“知道。”“那你还要娶我?”“要娶。”“叶特助,你有病。”“试婚99天。你若满意,这辈子凑合过了。你若不满,离婚便是。”不是不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但她还是坚定的丢下一个字。“嫁!”什么试婚99天,不过是一笔交易,各取所需,等价交换罢了。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只骗积分不谈恋爱

    只骗积分不谈恋爱

    音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躺在家也能赚积分,最想听到的情话是“我以后积分都归你”,可惜她只是一个奶妈,没有队友又没啥战斗力,于是乎某剑客看不下去了,主动邀请组队,音子可感动了,当即提出组队可以,缴纳一半积分。
  • 四宜堂集

    四宜堂集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灵纳乾坤

    灵纳乾坤

    不争,是为大智慧,重生之后的萧尘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是身不由己,背负血海深仇,只得走上一条复仇的血海之路。走过的路,错过的人,皆起于缘,皆灭于缘,当萧尘回头望去,陪在自己身边...这是一个有关灵气的世界,这是一个缘起于不争山脉的故事。命若天定,那我就破了这层天。等级设置:开灵初境(聚灵,灵者,灵师),大成玄境(大灵师,灵王,灵皇),万象秘境,无极幻境有人说这是一部慢热让读者一扫而过的小说,也有人说作者布局的能力很强,但羊牛保证前期挖的坑都会一个个填写,写出一部让大部分读者满意的小书。
  • 欢迎来到进化时代

    欢迎来到进化时代

    天道降临,沟通万界,开启究极进化之路。秦烨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成为了第一批神眷天启者,从此游走在“幸运”的边缘。前进一步是尸山血海,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秦烨:“既然无路可走,那就杀出一条活路。”拳打天骄,脚踏妖孽,镇压群雄,征战万界。泱泱华族,共赴劫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天道:“欢迎来到进化时代!”
  • 新编生活妙招小全书

    新编生活妙招小全书

    ●家居收纳●变废为宝●一物多用——DIY扮靓你的生活点亮好心情●食品真伪优劣巧识别●存储保鲜有诀窍——手把手教你解决生活小难题全家健康保平安●打理厨房●厨具家具爱车家电养护——妙招一箩筐让生活更有“面子”●服饰保养●省钱宝典——节约达人教你省省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