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徒墨嚷嚷的头都要炸的十五，选择将他和叶景濂、唐鸢一并轰出屋子。小姑娘一人坐在房内，口内含上些薄荷，强打起精神，仔细盯着茶罐。
瓷罐子小巧精致，且防潮效果良好，里面的茶叶应该能保存许久。
提神醒脑增强记忆？
她这话……难道是在指，我真的忘了些重要的东西？
往日的种种，在一番苦思冥想的梳理之后，也没什么衔接不上的地方。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找一点，只能说她孩提时代的记忆比较模糊，可任谁不是这样呢？还小嘛，就算断片也属正常，真要是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才真是蹊跷。
记忆里搜寻无果，人倒是清醒不少，精神也还不错。十五决定先出门到空山那里，去例行公事。
屋内悬滞着苦涩粘稠的药草味，和初夏的浅闷交杂在一起，不免有些令人反感。
捻、刺、转，十五神色如常的给和尚施针，对方亦是安静的坐在床沿上。
一扭一旋之间，空山的眉头，轻微的抽搐了一下，像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他随即又恢复神色，并未开口。直到所有的针都扎在身上，十五例行公事的审视一遍穴位时，才发现有一根银针扎偏了位置。
手脚麻利的拔下错位银针后，十五着急的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不适？！”
“还好，就是左边胳膊麻。”
“麻你不早说！”小姑娘几乎是吼出这句训斥，声音里带着焦躁的恼火，也不知是在气恼和尚还是自己。
“抱歉。”
“……”一句道歉让训斥的话语像是打在棉花上，十五顿觉自己失礼，略微沉默一下小声回到：“该道歉的是我，你的胳膊能动吗，转两圈我看看。”
对方听话的抡起胳膊大幅度的转动几圈，看起来并无大碍。
十五又扯过空山的手，上下仔细按压一遍，方才松口气，边重新扎下银针边说：“有不适就说，要不还需要我这个医师干甚！”
“谨遵医嘱。”
扎下去的银针是并不急着拔出来的，需要等上两盏茶的时间。原先每次施针时的空闲等待，十五总会翻翻空山这里的书。
和尚到黑龙只堪堪一月，搜集来的书册却已经摆满柜笼。他不介意十五看这房里的册子，哪怕是军情，空山都未曾出言阻止。不过小姑娘显然对那些所谓的机密不感兴趣，相较之下她更喜欢风土志一类书籍。
今天是个例外，十五安静的坐在木桌后，心不在焉的翻看桌上多为军情的纸册。身材矮小的她，原先还是蛮讨厌空山这里唯一一把座椅的，因为椅子腿太高，和尚坐着刚好，她坐的话勉强能脚尖点地。
把一切异常尽收眼底的空山，好像也没有问询的打算，只是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平淡的说道：“十五医师，您的好友霍七七近日也会来此。”
“嗯……”
手中的纸页呼啦啦的翻飞，十五回答的很是应付，直到脑海中再次过滤到“七七”二字时，她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诶？你说谁？”
“霍七七。”
“七七也要来？”
“右手第一摞第三册，有她的详细行踪。”
“谢谢。”
“客气。”
依言找出册子，出人意料的是，它还真不薄。
里面不仅事无巨细的记录了，霍七七从浩气盟出发之后的全部事件，还包括七七的生平经历，连带着同行人叶哲离，和在昆仑死掉的李劲风都有介绍。
十五一边翻阅一边感叹，恶人谷的情报能力强，赞叹之言已到嘴边，却在蹦出来时变了味道。
“有没有我和十六的？”
“有。”
“哪里？”
“凝云回收了。”
小姑娘耸耸肩，合上关于七七的册子，起身给空山去针。
银针被一根根收好放回针囊里，每日例行施针完毕，十五看向空山的眼睛。
在这些日子的调剂下，原本琥珀色的那只，颜色加深很多，而黑曜石那只，浅下去不少。两只眼睛的色差变小，若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辨不出和正常人的差别。
如此惊人的疗效，是江徒墨和空山都未料到的。
和尚离开少林七年，和徒墨相遇四年，期间不仅江徒墨尝试过很多法子，凝云还“请”了不少医师到昆仑给和尚看眼，从没谁能治疗到这一步的。
成效如此之好，不得不让江徒墨和空山重新审视十五。在这两人心里，对小医师的定位，均是更上一层楼。只是不知，她的离经易道武学心法，是否同样精湛高超。
收拾好针囊，十五的手搭在空山腕上，淡然开口道：“你自己内力流转一番试试。”
和尚依言而行，运转内力，神色间竟带有几分少见的轻松。要知道，自从他走火入魔以来，每每运功之时，多有不畅淤塞，此次内力流转中，那不适的感觉，居然消失了八九分。
翘起嘴角的十五，收回号脉的手继续说：“明天起不必施针，汤药丸药也就再服三天，以后若非心气起伏变化太过剧烈，眼睛定是不会再成异色。”
“大恩不言谢，十五医师若有所求，死亦不辞。”
闻言如此，十五笑的更开心起来，她边笑边道：“我又不是徒墨，还稀罕你的尸体不成？你也先别急着谢我，这其实不算彻底根除，只不过比你原先一动手就入魔更深要好得多。另外……我再送你四字，时刻记着的话，连后续的丸药也不必服用。”
“何字？”
“相由心生。”
和尚沉默，兀自垂首思索。小姑娘也把针囊放回袖笼中，步伐轻快的走出门去。
能治病救人，十五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决定暂且放下鬼桑那些模棱两可的微妙话语，将那罐茶叶束之高阁，不打算在黑龙沼情况这么紧张的时候喝。
等小泼皮看清人心人性，且这边的冲突结束之时，再研究茶叶的问题也不迟呐。
愉快的作出决定，十五又突然想起方才册子上，关于七七的事儿。她小跑回空山的吊脚楼，探进半个脑袋问道：“那个册子上的信息，可信度应该很高吧？”
还在思考中的和尚，抬头呆了好一阵才回到：“九分把握”
小姑娘本还打算道谢，但见和尚盘腿打坐，摆起要入定的架势，也就不再出言相扰。
她慢悠悠的晃回自己房间，扑倒在床上回忆起册子里的最后一段话，还有空山批注的两字。
那句话是“解相惜断腿疑似与叶哲离有关”，而空山批注的字是“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