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云竹哀,其余跟从者都被拦在寝宫外。她默默低头,穿过数不清的长廊和偏殿。
秦琛低头看书,感觉人来,抬身掀起珠帘,却触碰到穿着素净的云竹哀的指尖。秦琛没有犹豫,顺势握住她的手,笑意盈满眼睫:“送你一样礼物。”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原来是一副素描,画上的人有和三年前十五岁的云竹哀一样的脸,在扶苏花树下驻足。
云竹哀面无表情地接过画,猛然触动往事似的,嗓音极低:“画的——是我?”
秦琛没有听见,挨着她坐下。在他心里,这些小情绪都是小女生之间的小矛盾而已,如今他们云竹家的兄妹能够团聚,再不开心哄哄就好了,怎么云竹哀还是老样子。虽然他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他已经不是女生了。
云竹哀清雅绝俗的面容冷淡至极。将画放在案上,有些好奇:“这画是用铅粉笔画的?”秦琛点点头:“嗯。”
云竹哀冰着脸:“难为你画得这么好。”
秦琛不答,他们之间似乎也没得话说。秦琛忽然感觉自己回宫是个错误,这么多人,没一个可以好好谈谈。
秦琛松开她的手,抬起摸了摸鼻子,右胳膊上的刀伤无意识地显露出来,云竹哀忽然皱眉,等秦琛放下手时浅浅地握住。
秦琛忽然问:“你喜欢跳舞吗?”云竹哀点头,想是又想起了什么,复摇摇头:“幼时喜欢。”
秦琛低着头绞指:“对不起。”云竹哀微垂了眼睫,没有回应。
秦琛双手枕在颈后,嘴角弯起一个牵强的弧度,继续道:“我害死你父亲,又把你囚禁在这宫闱里——你恨我。”
云竹哀哑然而笑,笑声冷如清泉,冰寒得令人舒服:“因为你从不低头,所以你看不见我眼中没有恨。”
秦琛认为她是恨得过头了,反应有些不正常,神情不自觉有些悲悯和歉疚。
云竹哀视若无睹:“你离开三年。”秦琛猛地低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双瞳若剪秋水般干净,似乎一直是这么干净。自己却曾怀疑她心怀恨意,惟恐她被仇恨吞噬。
顿了顿,淡色的唇一抿:“或者不能说是离开。我想过很多,还有那天我在你面前跳的两支舞,你的无声拒绝。”
“我开始觉得是不是我跳舞不好看……我不想再跳了。”
秦琛只感觉胸口闷得紧迫,弯腰将头埋在膝盖上:“这么多年案牍劳形,戎马倥偬,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无缘无故地想回宫。”一向清冷寒峻的嗓音有些颤抖和不稳,“我根本不迷恋皇权,可覆水难收。”
他一时痛恨杨昙的羞辱,年少气盛,杀伐果决,得到这四分天下。可得到后,他却悲哀地发现这一切想丢都丢不掉:“我不惧怕身败名裂,起初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自己。但现在,我只怕有一天我死了,你们都活不成……”
云竹哀的美貌稚弱的脸依旧冷傲绝情,肌肤间血色尽褪,更是苍白。
秦琛不敢抬头,因为泪。云竹哀却仰起头,下颔弧线美好,大大的水眸有睥睨天下的高傲姿态,一字一顿的语气却喃喃低落:“谁让你这么难过?”我便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