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刘卿思要来府上,东方峷觉得这世间中的事情又有几分奇妙。果然不出她所料,孙嫣嫣那几日来找了她。她们二人坐在院中的一棵芭蕉下,几星绿色的叶子伸过来,东方峷一面用手指捻着叶子一面听着孙嫣嫣的话,本想她来求人,定会有幸头一回见她低头,场面当是十分好看。可孙嫣嫣来求人,也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她并未隐藏什么,直言刘卿思才高,在许多方面都是可用之才,希望东方峷能在御史大人那里说几句好话。
东方峷感到有些好笑,她没有立刻答应孙嫣嫣,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道:”嗯…我想想罢。不过关于他有件事情,我若是说出来,恐怕你会这辈子都感谢我。”
孙嫣嫣抬眼望着她,半响没有说话,东方峷撇撇嘴角:“你不是喜欢他么?”她坐下将脸靠近孙嫣嫣接着道:“刘卿思,你对他这般好,如今他同李小英成婚了,也不知道凭你的个性是怎么忍下来的。”
孙嫣嫣的手指微微有些握紧,许久,她开口道:“如果你想用这个来取笑我,那么我告诉你,你的算盘是打错了。”
东方峷耸耸肩膀,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却没有喝下,又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那份闲心,我又如何取笑你,你至少还有一位心上人,虽说境地十分可怜,不过。”她又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也比我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强许多。”
她转身,又抬高了声音道:“不过你这样的苦日子,也快结束了,我同李小英自小相识,她的心脏有毛病,大夫说她最多活不过二十岁,明年就刚刚好。”
孙嫣嫣从未听闻过这件事,她站起来,走到东方峷跟前,她皱着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东方峷不以为然:“为何要骗你,你听到这件事怎么这个反应,不该很高兴么?”
孙嫣嫣想了想又问:“刘卿思他,知晓这件事?”
东方峷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没打听,想想他也当是不知道的,谁愿意同一个随时可能成具尸体的人做夫妻?”
孙嫣嫣不动声色的表达了希望东方峷不要同刘卿思提起这件事。东方峷摇摇头:“我为何要替你保守秘密,听闻他明日便会来府上,不定我聊得兴起随口就说了,再者说,他是李小英的夫君,知晓这件事不应当是自然的么?你一个外人又替旁人拿的什么劳什子的主意。”
此回孙嫣嫣哑口无言,她的确是个外人。
东方峷见她这幅模样,还真是觉得新奇,从来她都是要强的,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也确实,她的确很有才能,什么都做的很好,如今因为这样一个男子,并且是个已经成为别人夫君的男子,而露出这幅表情,也实在罕见。
不知道孙嫣嫣是如何想的,东方峷摊摊手,道:“可李小英马上就死了,你不就有机会了,这不是件好事么。”
孙嫣嫣眼风将她扫了扫:“东方小姐以为我会这样想?不过啊,可能有些令你失望,我还没有过这般龌龊的想法。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令你这样费心,想必做了不少功课才会如此罢,可背后听来的总归有些不全面,以后有什么事情好奇,直接来问我便好,不必这样费劲。”
东方峷又被噎个正着。
果真第二日,刘卿思到了御史大人府上。东方峷自屏风后打量他了一番,从前也的确听闻过他的文章写的很好,但也只有这样了,在如今这样的世道中,读书人的地位那样低下,甚至都不如青楼中弹曲的女子,若是找不到一棵好大树,连吃饱都是难题。即便有才能又有什么用呢?只让人当即惊叹一会,随后什么也留不下来。
东方峷已经坐在一旁听了许久,自言语中也能觉察到父亲对他极为满意,即便拿出新近棘手的问题他也能够对答如流。
东方峷心想,她有些明白孙嫣嫣是如何喜欢上这个人。
御史大人当即已经做好了决定,又想起什么回身来问东方峷的意见,东方峷方才走了神,此时忽而受到众人的眼神,干咳一声,站起身,刚还未曾开口,自门口响起孙嫣嫣的声音:“御史大人可是做好决定了?”
鹅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妆容同往日一般好看。御史大人上前笑着道:“自然是决定好了,像刘先生这样的的人才,入能进府,可真是如虎添翼。”
孙嫣嫣眼睛直勾勾盯着刘卿思道:“大人所言不错,可,这个人的背景,大人可曾调查过?”
御史疑惑道:“不知孙小姐所指……”
孙嫣嫣自身后小厮的手中拿出几册戏本子,甩在地中,道:“这些戏文大人即便没有看过,也听说过一些,都是些烂俗的故事,而写这些的人,便是大人你眼前这位。”
刘卿思神情微微有了些变化。
她接着道:“借了假名写戏文而今又来大人府上招摇撞骗,我既然知晓这件事,也当提醒大人,这样的人入了府……虽然还不知是不是别有居心。”她停了停,抬眼看了眼刘卿思,笑了笑:“防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东方峷皱皱眉,孙嫣嫣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果?孙嫣嫣都这般说了,御史大人自然不敢再请刘卿思。
而后孙嫣嫣出了门,东方峷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如同没了灵魂一般。
其实据东方峷的说法,她那时也并未要将那件事说出去。她想,既然李小英想尽了办法瞒过了他,自己也是同她相识一场,而她就要死了,对将死的人又怎么下得了狠心去多说这样无益的话呢。而现在孙嫣嫣做这件事也实在是多此一举,不过她也是绝情,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又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
支开孙莞,纨宁同我一面在街道上走,一面讲了这些事情。
此时我才明白了那日刘卿思当日为何那般生气。想想他自此以后再无人敢用,落得现下糊口也困难的境况,也是托了孙嫣嫣的福。上回他只说了些难听话都是好脾气的表现了。
纨宁问我:“看你听的这么认真,你说说看,孙嫣嫣到底在想什么。”
我摇头,想了想又道:“她做事从来不会不想后果,这个决定,也一定有她的原因。”停了停接着:“孙嫣嫣如今既然也要死了,也刚刚好,刘卿思两边都没了牵挂,正好我带他了却尘世,上天做个逍遥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