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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伊豆的舞女

青年学生川岛在旅行途中遇到一伙艺人,结识了纯真美丽的小舞娘阿薰,在结伴前行的一路上,朦胧清涩的情愫在年轻的心灵间渐渐萌芽,但是由于身份的悬殊,旅行结束时惟有无奈告别。前途未卜,黯然神伤,但这最初的心动已经刻骨铭心,必将永藏心底。

川岛是东京第一高校三年级的学生,那一年,他刚好20岁。他正要前往伊豆旅行,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踏上旅途,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在汤河桥旁,他跟一伙卖艺的人碰上了,其中一个年轻美丽的小舞娘吸引了他。第二天夜里,卖艺人巡回到他住的旅馆里,他就在楼梯半当中坐下来,一心一意地欣赏小舞娘的表演。他第一次看清了小舞娘的容貌,她的略带少女羞涩的笑容象春花一样灿烂迷人,轻柔的舞姿也是那么娴静温柔,川岛不禁欣赏起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来,他相信有了这个小舞娘,旅途便不会太寂寞。

白天他又要开始赶路,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上衣,围着裙子,拎着书包,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盘山的道路。正值秋季,山野的景色十分的美丽,一路上他虽然也不忘欣赏重叠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却紧张地悸动着,有一个期望催促他匆忙赶路。因为前面是那伙卖艺人,他们背着道具行李,一路翻山越岭,徒步行进在这蜿蜒的山道上。

忽然,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沿着弯曲陡峭的坡道向上狂奔,好不容易才来到山顶上的茶馆,呼了一口气,同时站在茶馆门口呆住了。因为他的心愿已经圆满地达到,那伙巡回艺人正在那里避雨。这支队伍一共有五个人,一个40多岁的女人,两个年轻的姑娘,另外还有两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人和男人。

小舞娘看见他伫立在那儿掸雨水,立刻让出自己的坐垫,摆正,轻声说了一句:“请坐!”

川岛只答了一声就坐下了,也许是一时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有点惊慌,“谢谢”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来。没等川岛坐稳,就有一个老太太从里屋出来,热情地把他拉了进去,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能有个读书人到小店里来是十分荣幸的事,她见川岛浑身湿淋淋的,就半拖半拽地把他拉进里面烤火去了。

在屋外的棚子下,小舞娘阿薰拿出她在修缮寺买的护身符,高高兴兴地祈祷着,这是她买给好朋友阿君的。阿君在信里说她在汤野等着阿薰,虽然卖艺人居无定所,但是阿薰仍然坚信她会在汤野见到阿君的。而在暖和的里屋,老太太一直不停地絮絮叨叨,川岛根本没心思听她说话,只顾留心倾听屋外的动静。

不一会,外面的雨停了,卖艺人招呼老太太收钱,他们要走了,老太太便出去送客。一听说他们要走了,他在里屋马上就心神不宁,急忙戴上帽子。

老太太送走他们,川岛装做随便地问;“那几个人今天会在哪里歇脚?”

“谁知道这些卖艺的会在哪儿歇脚呢?哪儿有客人,他们就会到哪里去,就在哪儿歇脚了。谁叫他们是卖艺的呢?只有四海为家了。读书人,我劝你呀别跟他们在一起,对你不好,知道吗?”老婆子半是同情半是轻蔑的口吻,让川岛的心里十分沉重。

没等多久,川岛就急着出来了,刚想快步赶过去,老太太却扬着刚才他留下的一枚硬币追出来,嘴里嚷着:“等一等,等一等,读书人,你付了这么多的钱,我一定要送你一程才行。”边说边抢过书包大步往前走。没办法,川岛只好由她了,可是老太太年事已高,走起路都不稳了,这倒给一心想快点赶上舞娘的他添了不少麻烦。终于来到了山顶的隧道口,川岛再三表示感谢,让她赶紧回去照顾独自在家的病人,老太太这才松开手里的包。

别过了老太太,川岛走进黑暗的隧道,一路飞奔而去。他气喘吁吁地穿出山洞,看到前面的山下有一行人在前进,不用问,就是卖艺人,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安心地继续赶路。

不久,他就追上了他们,背着小鼓落在后面的阿薰回头看了他一眼,如小鹿般的眼神又清澈又透明,因为怯弱羞涩又立刻低下了头,川岛心头顿时一阵狂跳。可是他也不能突然间把脚步放慢,便装做冷淡的样子越过了那几个女人。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看见他,有心和他攀谈起来。于是两人并排走路,随意地问一些问题。这伙艺人是大岛的波浮港人。他们春天从岛上出来,天冷了才回去,这次会在下田呆一段日子。在互相的了解中,气氛变得轻松而友好,走在后面的女人们也加入了两人的谈话。

半路上,一块告示牌拦住了卖艺人的去路,牌上写着:“乞丐艺人严禁进村。”当时,卖艺人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但是因为有川岛这个读书人一路同行,村民们并没有横加阻拦,一行人顺利通过了。

到了汤野已是入夜时分,他们来到休息的地方,男人把川岛想和他们结伴去下田的意思告诉年长的女人,阿薰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很满意这个提议。有个读书人同行会带来很大的方便,所以大家都高兴地同意了。

最高兴的可能就是阿薰,她嘴里喊着:“我去帮客人倒茶。”就已经小跑着进去了。大家愣了一会儿,都笑了起来。在楼上大家小坐片刻,就见阿薰从楼下端来了一碗茶,她坐在川岛面前,因为害羞和紧张,茶水撒在了铺席上。看她那羞愧难当的样儿,川岛愣住了。

出乎川岛的意料,他们并不准备留宿他,因为卖艺人身份卑微,不适合和他住在一起,所以那个男人给他另找了一家不远的旅馆。

送走川岛,阿薰就迫不及待地出去找阿君去了。按着信里的地址,她来到了阿君做事的地方,从房屋的摆设和里面的女人的神情看,这是一家妓院。一个叫良子的女人隐瞒了阿君的处境,骗她说阿君不在这里做了,还故意说些调戏的话把阿薰吓跑了。

回到住处,阿薰十分难过,但是有客人请他们表演了,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加入了表演的队伍。

因为他们表演的旅馆就在川岛住处的隔壁,笙歌乐舞不断传来,川岛根本看不进去书,就翻出栏杆,看他们表演。阿薰也在其中,脸上依旧笑靥如花,可是,一个喝醉酒的客人突然过去抱住了她,阿薰站起来反抗。川岛心里一急,想靠近点能看得更清楚,却把廊檐下的一盏灯弄掉,没等店小二出来,他就已经溜了进去。隔壁的声音渐渐平息,可是川岛越来越不安,他躺在地上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晨,天气格外的晴朗,南伊豆的小阳春天气,一望无云,山谷里到处都是温泉的热气冒出来。那个男艺人来找他,两人相约去洗澡。男人从窗子里看到其他女艺人正在对面的公共浴场里洗澡,还冲他打着招呼,就叫川岛也来看。川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河那边的公共浴场里确实有几个人光着身子,朦胧地浮现在水蒸气里面。

忽然从微暗的浴场尽头,有个裸体的女人跑出来,站在外面的石头上,高高地伸出了右臂,冲他挥手,脸上笑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口里好像还在喊着什么。她赤身裸体,连块毛巾也没有,这就是小舞娘。川岛眺望着她雪白的身子,像一棵小桐树似的,他先是惊异,发愣,继而又笑了出来。小舞娘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也许是看见他们,所以高兴地光着身子跑出来,看着看着,川岛的心里有种透心凉的感觉,所以他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让一旁的男人十分不解。

洗完澡,两人回到川岛的房间,不久,阿薰过来叫男人回去,从称呼可知阿薰是他的妹妹。她哥哥让她也上来坐会儿,阿薰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她一直就想上来,但是又不好意思,所以站在小桥的半当中十分为难地笑着。这时,40来岁的女人过来,把她叫了回去,阿薰的哥哥也跟着回去了。

夜里,川岛正和一个在银座卖纸的行商下围棋,突然听见旅馆院子里响起了鼓声,是卖艺的过来了,他急忙跑出去邀请他们上楼来。

纸商快要赢川岛了,正下得入迷,听说要叫卖艺的人上来,非常不满。川岛不理睬他,继续邀请着。因为已经表演完毕,没有什么生意了,所以大家商量之后决定接受邀请。

川岛把纸商“赶”了回去,收拾了一下书桌,这时阿薰已经上来,邀请他一起洗澡去。他觉得这不太方便,就婉言谢绝了。阿薰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忽然,她看到桌上还没撤去的棋盘,顿时来了兴致。听说她最喜欢下棋,川岛也很高兴,两人马上就决定一起下一盘。两人同时伸手去拿白子,手碰在了一起,川岛马上触电似地缩了回来,有那么一刹那的尴尬。但是很快,两人就进入了状态,所有的心思都在棋局的杀伐上,忘了其他。因为太过专注,阿薰的头不断地往前靠,快要碰到了对方的头,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川岛感觉到了,心里嘭嘭地跳。

这时,纸商又不请自来,看见两人亲热的样子,就在一旁调侃了起来。阿薰的棋艺不错,川岛不禁赞叹起来:“这一步走得好,果然不错,实在是太好了。”一向爱吃女人豆腐的纸商在一旁,看着阿薰,越看越觉得她漂亮,不禁也赞叹起来:“果然不错,实在是太好了。”不觉动起了坏心。

因为久等不来,40多岁的女人就亲自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一进门,正好阿薰赢了棋,高兴地向她夸耀呢。

纸商一看来了能说事的人,就把她请到了门外。原来他真的打起了坏主意,他想出钱买阿薰的出夜,并且一再地加价。40多岁的女人气愤极了:“告诉你,我的孩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纸商还在胡搅蛮缠,被女人一把推到栏杆上,正好阿薰的哥哥上楼来,他才悻悻地走开了。

第二天,川岛一早就去卖艺人的小旅店,因为昨晚约好的今天早晨8点钟从汤野出发。他戴上在路旁买的便帽,把高等学校的学生帽塞进书包,没了这顶学生帽,大家可能会无拘无束一点吧,他也能更接近他们一点,他是这么想的。二楼的纸隔扇整个地打开着,他毫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艺人们都还睡在铺垫上。他有些慌张,站在走廊里愣住了。

40多岁的女人从铺垫上抬起身子,告诉他说有个客人要在这里举办宴会,所以他们决定晚一天走,并且让川岛先去下田,大家在甲川屋旅馆碰头。他不禁心里一凉,幸好阿薰的哥哥马上请求他也延期一天再走,大家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女人也马上改口,盛情邀请他一起同行。还保证明天他们一定会离开,因为后天是他们没出世的外孙49天忌日,他们要在下田为他超渡。

川岛正中下怀,连忙同意了,这时阿薰已经穿戴整齐坐到走廊上,她漂亮地施礼道:“谢谢您,昨晚招待了我们!”弄得川岛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外面的天已大亮,又是一个晴明的秋日,川岛和大哥出去散步。在一座漂亮的小桥上,大哥谈起了他们一家。他叫荣吉,刚才和他睡在一张床垫上的是他妻子千代子,因为旅途和演出的劳累,她怀的孩子流产了,这次去下田超渡的就是这个孩子。40多岁的女人是千代子的妈妈,小舞娘阿薰是他的妹妹,今年才14岁,因为家境清苦,读到二年级就不得不出来卖艺。川岛也说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小时候就父母双亡了。

在旅店里的阿薰发现她们的小狗小白不见了,就跑下楼去寻找。在一条小巷里,她发现一间屋子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个女人躺在破烂的里屋已经奄奄一息,正是阿君。她终于找到阿君了,可是阿君已是重病在身,回天无力了。好友重逢,又是高兴又是伤心,阿薰更是痛苦万分,她把护身符送给阿君,希望修缮寺的菩萨能保佑她,还鼓励她说,等病好之后一起,两人一起回大岛。这时那个曾经吓跑过阿薰的良子推门进来,她一直在照顾着阿君。原来阿君一直被老板逼着拼命干活,病倒以后黑心的老板也不帮她治疗,反而说她得了传染病把她扔在了这里。阿君坚持着露出笑脸说:“我病好以后一定要回大岛。”没说完就咳得不行,良子不愿意让阿薰呆在这里,把她推出门去。

晚上,住在小旅店里的一个鸟店商人打开了纸隔扇,叫几个姑娘去吃菜,舞女和百合子拿着筷子到隔壁房间去吃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阿薰求着商人给她读小说,商人一边读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手不是很规矩,被妈妈撞见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商人没了兴致,三言两语把故事讲完就不肯再读。阿薰生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川岛看着觉得很好笑,明明自己是个读书人,她却想不到来求他,他只好主动提议,阿薰顿时眉开眼笑。川岛一开口读,她就凑过脸来,几乎碰到他的脸,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眼地盯着书本。

过了一会儿,饭店的侍女来接她去表演,她换了衣裳,要川岛等她回来后接着读给她听。川岛就坐在屋里透过隔扇门看着她们表演,明朗的鼓声使他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演出结束,他们一起回来,坐下来闲聊开来,到了这时,川岛和这一家子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荣吉邀请川岛到他们大岛的家里去,因为他家的房子很多很宽敞。阿薰一听,立即高兴地附和,说房子又大又静,复习功课最好了。千代子甚至提议让川岛过年的时候一起参加演出,因为他对东京比较熟悉,可以帮着排一点新戏。这个有意思的想法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满屋子都是笑声,孤儿出身的川岛似乎也被这一家浓浓的亲情感动了。

天色不早了,阿薰送川岛出门,临走时她告诉他,明天就到下田了,妈妈会给她买个新的发簪,到时希望川岛能陪她到处玩玩,川岛一口答应,她开心极了。

可是少女阿薰并不知道,在这个快乐的夜晚,好友阿君却离开了人世,她被人抬出破屋,埋在了不知哪个荒僻的山野。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就离开汤野向下田出发,善良的阿薰不忘记为阿君祝福,她对着汤野空旷的山谷大声地喊道:“阿君,早日康复……”如果阿君地下有知,一定会被这份纯真的友情感动的。

卖艺人继续前进,在那乍雨乍晴的山间小道上,两个男人走在队伍的前面,把女人们落下很远。阿薰看见一溜竹子靠墙摆着,就跑过去,抽出一根比她人还高的竹子送给了川岛,但是竹子太粗不适合当手杖,她又跑回去挑了根中指粗的送过来。在青山绿树的掩映之中,那可爱的髻发少女,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引起了所有人惊异的目光。终于,她把手杖交到川岛手里,然后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重重地喘着气。

为了抄近路,他们选择了一条比较险峻的爬山小道,沿路上布满了落叶。川岛走得很快,其他人都被甩在了后面,只能远远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只有小舞娘例外,她扯着衣服的裙脚一路上紧跟在他的后面。等他们爬上山顶时,其余的人落在后面很远,连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山顶非常寂静,可以看见大岛了。阿薰掏出手巾把一块石头掸干净,让川岛坐下休息,等他坐下之后,她又蹲在旁边,掸着她裙子的下摆。一把木梳顺着她的头落了下来,川岛捡起来还给她,阿薰有点不好意思,慌忙接过插在头上。见她不太方便,川岛就主动拿过梳子替她插好,她羞赧地一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成群的小鸟飞了过来,四周那么寂静,只听见小鸟们欢悦的叫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谈起了愉快的往事,两人开心地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舞娘,川岛露出欣喜的微笑,但随即忧伤就涌上心头。因为到了下田之后,他就要乘船回东京,毕竟他是来旅行的,不能老赖着不走。可是他真不想跟小舞娘道别,他害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傍晚,街灯亮起来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下田。阿薰早早地吃完晚饭,在甲州屋旅店临街的窗口快乐地等着川岛,他们说好要一起出去玩的。可是当川岛来了,妈妈却拦住她,说是今晚有表演。荣吉看到妹妹伤心的样子,过来求妈妈。妈妈看出阿薰喜欢上了这个青年学生,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而川岛也不是个坏人,所以她不能听任这段感情的发展,她说:“一个卖艺的舞娘是不能爱上一个学生的。万一这个学生放弃一切跑到大岛来会有什么后果?阿薰爱上他又会有什么后果?到那个时候她受的苦会比现在还多。”虽然她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现在痛苦总比将来痛苦好。是啊,干这行的舞娘,谁不希望有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是问题不在这里,千代子说得好:“爱情的事是很奥妙的,我相信谁也无法解释,好坏并不重要。”站在楼梯口的阿薰什么话都听到了,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是不能由自己做主的,也许这段缘分注定只能以悲剧告终。

她伤心地走下楼来,告诉川岛自己不能出去玩了,川岛难以开口,但又不得不说出他要走的事。当得知他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时,阿薰惊呆了,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捂住了脸。

川岛进了旅馆,跟其他人道别。出来之后,就只看见小白孤零零地坐在走廊下。阿薰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偷偷地哭泣,川岛没有找到她,满腹的话只好留在了心底。

第二天一早,荣吉过来送他。凄清的街道上,飘浮着缕缕的雾气,使得离别更添伤感。荣吉把一盒与阿薰名字相同的清新剂送给他,川岛则摘下便帽回赠给他。快到船码头时,他们发现了阿薰,她蹲在一条船的后面发愣,一直沉默地垂着头。荣吉明白妹妹的心思,急忙走开替川岛买船票去了。

阿薰似乎连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微微地鞠了一躬。对于川岛的询问只是点头和摇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肯说,那像是生气的脸上显出一股幼稚的严峻,却愈加动人。川岛向她要了头上的木梳,作为留念。

荣吉买来船票,把他送上了舢板。他站在微微摇晃的舢板上,和荣吉挥手告别,舞女还是紧闭双唇一动不动地向下凝视着,眼里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来了。直到川岛登上轮船,她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轮船启航了,一声汽笛的长鸣惊醒了阿薰,她拼命跑上山坡,追随着开动的轮船挥起了手。船渐行渐远,川岛一直凭倚着栏杆,出神地凝望着栏杆下的大海,一点也没注意到岸上正向他拼命挥手的阿薰。阿薰又掏出手帕挥舞起来,让自己在他的视线里清晰地呈现。快要看不见了,她仍旧以几乎要将手臂挥断的架式挥动着手帕,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像一朵不甘心的受伤的蓓蕾,那种14岁的绝望和倔强像那青黑色的山石一样矗立在蓝色的大海之滨。

终于,在转身将要进舱的一刻,川岛看见了她,那个坚定挥手的身影已经十分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他脱下学生帽,欣喜万分地用力挥起来。全速行驶的轮船将两人的身影拉远了,看不清了,他对着岸上奋力呼喊,可是相隔如此之远,再也听不见了。滔滔的海水远去了,伊豆远去了……

他颓然地蹲坐在甲板上,摸出那把梳子,耳边仿佛又响起茶馆老太太的那番话:

“谁知道这些卖艺的会在哪儿歇脚呢?哪儿有客人,他们就会到哪里去,就在哪儿歇脚了。谁叫他们是卖艺的呢?只有四海为家了。读书人,我劝你呀别跟他们在一起,对你不好,知道吗?”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阿薰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也许他再看不到了,撕心裂肺的分别场面刚刚过去,舞娘阿薰不得不重回残酷无情的现实:为了生存,她依然在舞台上浓装艳抹地表演着,而依然清纯的脸上,却分明已经失却了她那常挂脸颊的天真烂漫的微笑,一个光着膀子露出巨大纹身图案的酒醉男人,正亦步亦趋地死死纠缠着面容凄苦的阿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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