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二十年,要是养孩子,
也长大成人,能够代替我们活了。
而我仍像当初那样,对它一无所知,
就连它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
有位朋友说,他写作是为了汉语,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我是无政府主义者:你不能划分
一条鱼、一块草坪、一颗星星的派别)
只希望使用朴素词语,表现些许的神奇。
至少,读后,就像吃过青核桃,
你的手指染上了它的颜色。另外,
我也想看看诗歌上留下的痕迹:
一群鱼苗噬咬过的裸露肌肤。
其实,写出的诗歌,如出窑的钧瓷,
还在生长,开片,晶莹的脆响,
在宇宙飞行,吸收光影,有它自己的际遇。
“夜深人不静”,“钱(前)途不明”,
“一半在阳光中,一半在阴影里”,
你的诗句,可以洞悉内心,
……让人佩服,“按照内心生活”
(这一句来自我们喜欢的诗人王家新),
辞去铁饭碗,我就没有这种魄力,
徒有羡鱼情……人到四十,一张玉米面饼,
在鏊子上烤得焦黄,另一面还是生的。
黑压压的云。我用诗来对抗,
就像迎着瓢泼大雨,撑开一把伞。
就像阿拉伯故事里的那个国王,
没有享受权利的乐趣,晚上还要做苦力。
孩子五岁了,比我的诗歌还要小。
空闲时,就带他下楼,
坐在花坛边,看他骑童车,
围绕水泥硬化的简易网球场
兜圈子;满头大汗,拍篮球;
和幼儿园的伙伴追逐,叫喊,
一次次消失在人群中。
(倏然闻见馥郁的桂花香,
四处寻找,在角落的杂树丛,
它是那么不起眼的一棵!我们的诗。)
如果让我回到他的年龄,
再活一遍,远离庄稼地里的村庄,
不舍昼夜的河流,
低矮,压着茅檐的黄昏,
草芽赤足的泥土,远离洗脸的懒猫,
咬耗子的黄狗,和那贫穷的雪……
对它,我不敢保证,还会有同样的缘分。
真要如此,我会不会代替另一人生活?
夏日,入夜时分,揉着酸疼的腰,
把自己投进环城路的飞扬尘砂;
人流汹涌的地下道口,
那即将进入黑白交换的地方,
搬只小马扎,扯一块红布,给人占卜吉凶;
回家,酒足饭饱,沙发上一寸寸摊开,
浸软的肥皂头,滑入肥皂剧的泡沫;
家属院,叶子绿了又黄的树下,
和出老千的时光搓麻将,
输掉最后几枚小钱……继续为它销魂吧。
“秋意深沉,我们去郊游吧!”
二十年,立学书桌上,仍留着你的纸条:
每件往事都拖着扫帚星的尾巴。
夜晚,地球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他的长发,灰尘,在很远的地方飘。
“我们穿过千万只蜜蜂布下的封锁线。”
我们出了陌生的火车站,
从狡黠的小贩手里买一张过时的地图,
也会查找到拆迁的小旅馆,脚下的位置。
2011/9/1傍晚
2011/9/7午后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