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触及的
我们谈《诗经》中那个白雾茫茫的早晨,
一尾草鱼钻进水藻;我们谈《亡灵书》,
争论太阳船上必须留下的位置……
可就是不敢谈它:仿佛冒泡的沼泽,
踏上的人会陷下去……太黑,经不住光线。
我们总是红着脸由它的旁边绕开,
坐在因它而来的沉默、寂静和空洞里。
我们从来不敢触及它:仿佛分手的墓地,笼罩着夕光。
有几次,黄昏,我们牵着手,悠闲地散步,
不自觉地靠近了它炎热的边缘,
口齿伶俐的你,突然变得战战兢兢,结结巴巴,
……看守人粗鲁的长矛猛刺过来!
从它,你看到的是阴森的墓地,吃人的沼泽,
凶恶的看守……我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知道我的头发乱了,声音发颤,嗓子还有点儿哑。
2004/8/13早晨
女海盗
一束夕光,从海盗旗后照进舷窗,
你金色的发卷儿落在我的脸上。
我躺在咸湿、浑浊的汗水里,
你的身体却仍然深秋那般凉爽。
啊,你惊涛骇浪的大海!霞光
铺天盖地,给你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
而在外面,水手在咒骂,结实的胸肌
正对着齐刷刷站立的步枪手……弯刀猛然一闪,
裹灰色头巾的舵手,倒在破旧的座椅里。
大炮喷射的火焰,烧焦十九世纪的那个夜晚。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撩起的长裙,就像船首深深划开的水波,
露出她雪白的道路,又迅疾合拢在一处。
你仿佛站在我的头顶,头顶的山峰上,
从高处俯视着我,看我在你的下面
笨拙地做着滑稽、无用而又孩子气的事。
火把还在燃烧。风,停息了,船却开始摇晃。
我的肉体就像一个暴躁的夏天……
一种看不见的危险正从四周围拢过来。
你仍然从上面俯视着我,袒露着左侧的小乳房。
所有的船只,向前,都驶出了大海;
只有你,带着坚固的船,忠心的水手,无穷的宝藏,
向下,驶进了黑暗的海底……
浓烟滚滚的甲板上,你飘拂的白衣格外眩目。
2004/8/3傍晚
小女儿
中午,我在卫生间冲淋浴,
不知什么时候,你轻悄地摸来了。
今天,衣裙穿得格外整齐。
手臂交叠着搁在门框上,
脸蛋儿,静静贴在掌心,调皮地望着我。
弯曲的腰身,隐在阴影里。
一双小脚,穿着我大号码的鞋子,
在父亲的地板上跳来蹦去。
还记得吗?我抱着你,站在穿衣镜前,
钢刷般的胡茬扎疼裸露的肩。
小小的你,白皙,颤抖,聪明的大眼睛
瞅着镜中的我——
唉,他黑,而且有点儿发福,就快要老了。
……当我走进卧室,
小夫人,已经睡熟了,抱着小枕头。
2004/8/7午后
想想吧
想想吧,我们曾是陌生人。
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又这样孤独!
想想吧,我们竟在变成野兽之后
才认识……才成为亲戚。
——想想吧!
2004/8/9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