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山在今大同城东五公里处,又名马铺山。该山本身并不险要,但它的西面有一条小河,东北面紧连采凉山。采凉山海拔2144米,比大同盆地高出千余米,是大同地区的第一高峰。
汉军控制了白登山后,一边修筑营垒,一边抢占了采凉山。匈奴人的部队都是骑兵,不善于进行山地作战,他们只能把整个山区包围起来。当时天气寒冷,汉军非常困难,好在山上有泉水,有取暖的木材,所以他们也并不是非常紧张。
刘邦沿着一条山间小道走二三十里地,爬上了陡峭的采凉山主峰。
山顶比较平坦,成台状,居高临下,视野辽阔。他观望敌阵,只见山下全是匈奴骑兵,密密麻麻,西面清一色为白马,东面清一色为青龙马,北面清一色为乌骊马,南面清一色为赤色马。刘邦倒吸了一口冷气,总算看清了匈奴人的实力。
刘邦明白,如果援军零零碎碎到来,根本起不了作用,除非集结起几十万大军,里应外合,才有可能打破匈奴的包围。而要将外部的援军集结起来,尤其等西线的骑兵与车兵精锐赶来,恐怕没有十天半月难以做到。刘邦心急火燎,他预计军中粮草短缺,支撑到十天以上都有些困难。
被围第七天时,陈平在山上观看敌阵,忽然看到冒顿单于与新娶的阏氏(单于的王后)骑马出营,他们浅笑低语,看上去情深意笃。他灵机一动,生出一条妙计。陈平说服刘邦,派遣使臣,乘雾下山,相机去做那位阏氏的工作。
汉军使臣用重金贿赂阏氏,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被打动,她对冒顿吹枕边风说:“两个君主不应彼此相逼。如今我们即使夺了汉朝的土地,您也终究不能在那里居住。况且,汉朝的君主也有神灵保护,望您明察!”正巧,这时冒顿也心神不安。一则前来救援的汉军越聚越多;二则他与王黄、赵利约定好时间会师,但两人的军队却迟迟不来,他怀疑这二人与汉军有什么交易。冒顿不敢轻视汉军的战斗力,他们不仅人数多,而且身经百战,假如他们布置妥当,拼力决战,胜负将很难预料。
冒顿预感到汉军的援军主力不久就会进攻,他不想与汉军决战,既然威吓刘邦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没有必要过于认真,非逼刘邦与自己拼命。所以,当他得到汉军的救援主力已逼近平城的情报后,下令避免接触,解开包围圈的一角。
刘邦敏锐地察觉到了匈奴人的变化,正好天降大雾,他派人在白登山与平城之间往来走动,试探匈奴人的反应。见匈奴人没有什么反应,刘邦决定突围。他冲下白登山后,想要策马疾奔,夏侯婴却坚持慢慢走。到达平城时,汉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匈奴的骑兵解围而去。汉军也不追击,收拾兵马返回,只留下樊哙清剿的叛军,镇守边地。
刘邦回到广武城时,赦免了刘敬,惭愧地说:“我不听您的意见,被围困在平城。我已经把先前那十多批侦察人员都杀掉了!”为表达敬意,刘邦封给刘敬二千户的食邑,晋升他为关内侯,称作建信君。
刘邦沮丧地班师回朝,经过一个县城时,刘邦登上城楼,见城里房屋广大,突发感慨,说道:“好壮观的县城啊!我走遍天下,只见过洛阳和这里最为繁华。”这个县叫曲逆县,在今河北保定附近。刘邦为了表彰陈平在白登之围中的突出贡献,改封陈平为曲逆侯,享用全县民户的赋税收入。
从曲逆南下,刘邦进入了赵国的领地。现任赵王是张耳的儿子张敖,他娶了鲁元公主,是刘邦的女婿。听说岳父大人到来,张敖很殷勤,跑前跑后,唯恐照顾不周。刘邦在白登受了羞辱,一直无处发泄。
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见了张敖,像见了自家人,他不再需要伪装什么,叉开两腿坐着,对张敖随意责骂,宣泄自己的郁闷情绪。
张敖虽然被骂得狗血喷头,可他善解人意,知道老丈人心中憋气,所以并不介意。然而,他不急,有人替他急。他的相国贯高及赵午等人都怒火中烧,这些人曾是张耳的旧门客,有主辱臣死的观念,他们凑在一起议论道:“我们的大王,真懦弱啊!”
他们悄悄找到张敖,对他说:“现在您侍奉皇帝非常恭谨,而皇帝却轻慢无礼,请让我们替您把他杀掉!”张敖听了这话非常紧张,咬破自己的手指,制止他们道:“你们怎么说这种大错特错的话啊!先父亡国后,依赖皇帝才得以复国。德泽能流传给子孙,一丝一毫都是皇帝的力量,望你们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贯高、赵午等人见赵王如此,退了出来,但他们并不死心,又秘密聚会,商量说:“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大王是忠厚长者,不会背弃恩德。然而我们不同,我们的原则是不受人侮辱,皇帝既然侮辱了我王,我们想杀掉他,又何必连累我王呢!事情干成了,则功归我王,事情失败了,则我们独自承担罪责就是。”这些人打定了主意,准备寻找机会刺杀刘邦。但是他们害怕牵累张敖,所以计划不在赵国的首都下手。
刘邦顺利离开了赵国,春季2月,抵达长安。可是,刘邦心情依旧不好,他去参观萧何正在主持营建的未央宫,到了现场就大发脾气。他嫌建设的过于壮丽,批评萧何说:“天下纷乱,连年受战事劳苦,如今成败尚未可知,为什么要把宫室修筑得如此豪华呢!”萧何有自己的理由,争辩说:“正是因为天下尚未安定,所以更应该营造宫室,以稳定人心。何况天子以四海为家,宫殿不壮丽就不足以显示威严。再则,要建就建得好一些,不必让后世的人因不满意再大兴土木进行修理。”刘邦发完脾气,心里本就好受了些,听萧何解释的有理有据,慢慢也就高兴了起来。
但是匈奴人不会让刘邦高兴。冒顿单于听说刘邦的哥哥刘仲已经到代国履职,他不知刘仲为何等人物,担心他有刘邦一样的才略,能把代国经营的欣欣向荣。代国的疆域在今山西东北部与河北西北部,那里地处山区,险要复杂,是中原警戒草原的前哨,如果真变成了边疆堡垒,很不利于匈奴人搞抢劫。
冒顿决定趁刘仲国王立足未稳,进攻代国。一来给他个下马威,试探虚实;二来抢夺些地盘与财物。可是冒顿哪里知道,刘仲国王不过是个脚上还沾着泥巴的老农民,对田间庄稼熟悉,对打仗毫不在行。他听说匈奴人发动进攻的消息,吓得手足无措,立即采取了一个大胆措施:
弃国逃跑。
刘仲抄山间小道,逃回了洛阳。刘邦赶鸭子上架,鸭子没上去,反把架子拉坏了。他非常愤怒。一是恼恨匈奴人,二是怒哥哥不争气。按道理,刘仲弃国逃跑,应该治罪,可刘邦念及兄弟情分,免了他的罪,贬为颌阳侯。颌阳即今陕西合阳,在黄河西岸,离长安很近,刘仲在那里可以安心享清福了。
刘邦苦苦思考对付匈奴人的办法,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天,他就这个问题询问刘敬。刘敬回答说,这事确实难办。第一,天下刚刚安定,士兵们不愿再无休止地打仗,试图用武力去消灭匈奴人,基本上不现实;第二,冒顿这个人杀父夺位,把父亲的群妃占为己有,以暴力建立权威,对这样的人去讲仁义,等于对牛弹琴。
讲到这里,刘敬话锋一转,故意卖了个关子,说:“至于办法倒也有一个, 能让冒顿的子孙长久地做汉的臣属, 然而我担心陛下做不到。”
刘邦说:“你只管说出来,如何能做?”
刘敬回答:“陛下如果能把嫡女大公主嫁给冒顿为妻,再赠送给他丰厚的俸禄,他一定仰慕汉朝,立公主为阏氏;将来公主生个儿子,肯定会成为太子。匈奴人贫穷,陛下只要舍得东西,四季不断地慰问赠送,乘机派能言善辩之士前去教他们礼节。这样,冒顿在世时,他是汉朝的女婿辈;他死后,您的外孙便会成为匈奴单于。难道曾听说过外孙敢和外祖父分庭抗礼的吗?这样可以不用战争就让匈奴人渐渐臣服。”
刘敬见刘邦心动,趁热打铁,补充说:“陛下如果舍不得让大公主去,改令宗室及后宫女子假称公主,匈奴人知道了,也就不会尊重她,这条计策最终还是没用。”
刘邦叹息一声,同意刘敬的意见,答应派鲁元大公主去草原。
不过这事有两个障碍。第一,鲁元已经嫁给了赵王张敖,再把她从张敖那里要回来,确实有些难为情,第二,吕雉视鲁元为掌上明珠,未必同意。
刘邦准备先做吕后的工作,就跑到后宫找她商量。没想到吕后一听就呜呜地哭起来,嚷嚷说:“我只有太子和这个女儿,为什么把她扔给匈奴!”为了逼刘邦改变主意,吕后舍出老脸,日夜不停地在宫中哭闹。
对于吕后的阻挠,刘邦到底没有办法。他只得从民间找了名漂亮的女子,冒充公主,任命刘敬为和亲大使,带着赶往草原,嫁给冒顿为妻。
刘敬是个有心人,他到草原去,又从草原回来,一路都没闲着,专事搜集边疆的情报,其中有一个问题让他很忧心——隶属匈奴人的白羊、娄烦两部落,活动在黄河以南地区,刘敬计算他们距离长安城的距离,只有七百里左右,如果以轻骑兵行军的速度计算,他们只需要一天一夜就能兵临长安城下。
汉朝定都关中主要是刘敬的主意,关中虽好,但受战争的破坏最严重,可以说满目疮痍——土地荒芜,人口稀少。要恢复关中地区的繁荣,不是短时间所能做到的。假如匈奴人看出汉朝的破绽,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一地区,集结兵力突然南下,直指长安城,后果将十分严重。更可怕的是,假如汉朝集中力量与匈奴人在关中缠斗,谁敢保证关东地区原六国的王公贵族会老老实实?如果他们趁机发动叛乱,那么汉朝可就真的危险了。
刘敬从匈奴归来后,立即就这一问题向刘邦作了汇报。刘邦非常重视,向刘敬请教对策。刘敬献上一条一石二鸟之计,建议朝廷把原六国的王室后人及地方豪强,迁移到关中地区。一则用来充实关中,防备匈奴;二则可以将他们置于眼皮底下,避免他们蠢蠢欲动。
刘邦大喜,立即依计而行。第一批,先把原楚国、齐国的五大家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迁移到了关中;紧接着,又把一些地方豪强也选择性地迁移到了关中。政府给这些移民提供田宅,先后安置了十余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