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强烈想找个女人成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青春的尾巴都快没了。
在没有当亭长之前,他有生理欲望,但没有物质条件,没有谁家肯把女儿嫁给他。现在他当亭长了,虽然官不大,可究竟也算个国家干部,可以考虑找个女人了。
刘邦动了这门心思,就开始到处色迷迷打量女人。说起来,刘邦人长得不错,身材魁梧,长脸膛,高鼻梁,胡须飘逸;而且他还挺臭美,相邻的薛县产一种竹皮编织的帽子,精致而时尚,他专门派手下的联防队员去定做,经常戴着显摆,后来人们称这种帽子为“刘氏冠”。可惜刘邦的经济条件实在太差,年龄也大,而且有着不务正业的坏名声,那个年代的女孩与丈母娘就已然很现实,所以没有人理他。刘邦很郁闷,本来就爱喝酒,现在变得更能喝了。
沛县有两家小酒店刘邦经常光顾,一家的店主名叫武负;另一家的店主是个老太太,人称王太婆。刘邦不够月光族的资格,他没有理财概念,发了薪水,就吆三喝五地找朋友们喝酒,大手大脚花钱,有时甚至还搞些小捐献,所以大概用不上十天半个月,当月的薪水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基本算是旬光族。
当月的薪水虽然花光了,刘邦还是需要下馆子喝酒,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赊账。这两家的店主跟刘邦厮熟,知道他不是奸猾之徒,所以从不难为他。而且,他们发现刘邦还能给他们带来财气,一则刘邦请客能给店里带来营业收入;二则其他人回请刘邦也能给店里带来营业收入。细算起来他们从刘邦身上实现的利润大致能抵过刘邦的赊欠;而且刘邦朋友多,交往广,能给他们的小店带来人气与声誉;所以他们常常在月底毅然撕掉账单,将刘邦的欠账一笔勾销。
后来刘邦起事,武负与王太婆积极帮助他搞政治宣传,到处说刘邦从前在他们店里醉酒熟睡之时,时常隐约有条龙在他的身上显现。这当然是鬼话,可宣传效果比人话强得多。
有人骂刘邦好色贪酒,这话很不厚道,人家三十四五岁了还没找到媳妇,能不急吗?除非有生理问题,否则换谁谁都急。再说,人家刘邦也确实不容易,事业没有起色,生活不如意,喝点小酒解闷,也完全可以理解。
刘邦是个务实的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放弃了找个良家女子的想法,开始在问题女人身上打主意。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懈努力,他还真找到了一位愿意跟他相处的女人。这个女人姓曹。曹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有人推测,她的出身不是很好,可能是个寡妇,也可能是个罪犯人家的女儿,又或者是个娼妓。刘邦与这个女人感情不错,两人来往密切;但刘邦要面子,不愿把这件事公开,他们好像从没有正式谈婚论嫁。
曹氏很争气,很快生出了个儿子,这让老男人刘邦非常高兴。可能这个儿子又白又胖,刘邦给他起名叫刘肥。好景不长,几年后曹氏亡故,刘邦的山寨家庭解体。
其时刘邦已近四十岁,他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十分艰难,他经常感叹:没有女人的日子真难。他的朋友们想替他分忧,盘算着帮忙给他找个女人正式成家,但这是个很难帮的忙,一个带着个孩子的老男人,嫁给他,还不等于进入火坑?
可是,世上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刘邦的好运还是姗姗而来。
大约公元前216年,从相邻的单父县(今山东单县)迁来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非同一般,户主姓吕名文,字叔平,被人尊称为吕公。吕家原住单父县吕堌村,家道殷实,是当地有名的豪户。吕公交游甚广,是沛县县令的朋友,也算个场面人物,在家乡得罪了人,为躲避报复,不得已举家来到沛县。
吕公有子女五人,两个儿子叫吕泽、吕释之,三个姑娘名叫吕长姁、吕雉、吕媭。在三个姑娘中,吕长姁已经出嫁,吕雉与吕媭尚待字闺中。沛县县令对吕雉有些意思,多次暗示想当吕公的女婿,可吕公装聋作哑,婉转予以拒绝。
沛县的官吏及富豪听说县令的好友从邻县而来,都想巴结巴结,争相凑份子钱,前来祝贺饮酒。县令不好亲自出面,安排萧何主持此事。
亭长刘邦得到邀请,左右为难。他虽然喜欢喝酒,但他知道,这酒,喝不起;然而,这等场面如果不去,等于不给县令面子,他刘邦本来就被人家算计着,得罪了县令,日子将更难过;而如果勉强去了,拿不出几个钱,徒然被人小看,也不好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刘邦前思后想,不得要领,最后一跺脚,使用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办法。
这天吕府内杀猪宰羊,张灯结彩;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为来得人太多,正堂坐不下,主事者萧何没法,想出了一个很势利但最不易得罪人的办法,规定出份子钱不足一千钱的宾客,在堂下就座;超过一千钱的宾客,到堂上就座。
吕公正在堂上忙着应酬贵客,忽听院内有人高喊一声:“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万。”他大吃一惊,那时县令的年工资还不足万钱,一个小小的亭长居然贺此重礼,他有点蒙。吕公忙起身相迎,却见一个大汉径直走上堂来,根本没付一个子;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基层的小干部,居然对满堂比他级别高的官员全不当回事儿,还大大咧咧地跟他们乱开玩笑;而且好多人物,见了这个小亭长居然毕恭毕敬,连萧何也连忙过来给他打圆场:“刘季平素爱讲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那意思是劝吕公不要生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吕公不但没有生气,相反,他被这个奇特的小吏吸引住了。吕公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平日喜欢相人。他见刘邦虽然有点年纪大了,但相貌爽朗,气度不凡;以他的经验判断,此人绝非俗人。他不敢怠慢,把刘邦引到堂上坐下。酒喝到尽兴处,吕公向刘邦递眼色,让他酒后留下来。其实,在饮酒时吕公脑子没闲着,他对刘邦这个人很感兴趣,所以就拿话套刘邦的身世,他越了解,越觉得刘邦这个人见识高远,很不一般。他喜欢上了刘邦,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恨不得与他结为兄弟,但转念一想,他又变了主意。
酒席散后,刘邦跟随吕公来到后院。吕公说:“我从年轻时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过眼的人很多,可没有谁能比上你,希望你好自珍爱。
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愿意许配给你扫地做饭。”
刘邦正愁找不到老婆,听吕公这么一说,大觉喜从天降,自然没有意见;可人家吕公的家属不干了,尤其吕老太婆很是恼火,吕公一到后堂,她就大发脾气,说:“你起初总想让这个女儿出人头地,要把她许配给个贵人。沛县县令跟你要好,想娶这个女儿你不同意,今天你为什么随随便便把她许给了刘季?”吕公想解释,又感到跟一个妇道人家解释不清,索性说:“这不是你们女人所懂得的。”他是一家之主,既然坚持己见,别人也没法,老太婆只好怄几天气了事。
吕公许配给刘邦的女儿名叫吕雉,字娥姁,生于公元前241年,比刘邦小十五岁。吕雉这个名字现在看好像有点怪怪的,“雉”是野鸡的意思,吕雉就是吕野鸡,吕公也算有学问的人,怎能给女儿起这样不雅的名字?事实上,在那时的语境中,雉并不含贬义;相反,那时的人认为,雉是凤的化形,例如《孝子传》记载:“舜父夜卧,梦一凤凰,自名为鸡。”也就是说凤本源于雉。吕公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看到这个女儿文雅漂亮,性格刚毅,而又通识大体,期盼她将来能真正化成高贵的凤鸟。
爱屋及乌,吕公不仅喜欢刘邦,对刘邦圈子里的人也很看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吕公自认为与他们是一路人。他的三闺女吕媭,后来许给了卖狗肉的屠夫樊哙。
吕雉那时尚是个花样的大姑娘,对这门亲事没有发言权,但她似乎也没有抵触情绪。她嫁给老男人刘邦后,表现得很贤惠,对刘邦的长子刘肥照顾不错,而且还一口气给刘邦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个女儿就是后来的鲁元公主,儿子就是后来的孝惠帝刘盈。吕雉与刘邦感情和睦,日子虽然清贫,可过得有滋有味。据记载,那时刘邦忙着上班,农地里的活基本上全靠吕雉打理,她经常带着年幼的孩子,在庄稼地里汗流浃背地忙碌;只有农忙的时节,刘邦才会请假回来帮忙干活。
这段日子可能是刘邦前半生最幸福的日子。一方面家庭温馨,老婆孩子热炕头;另一方面由于岳父与县令的关系,他在工作上也顺心不少,几乎没有人再敢给他挖坑了。
这样的日子最能消磨人的志气,尤其是刘邦,已经四十多岁,明显有了衰老的感觉。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再瞎折腾,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选择。况且,那时的形势,他似乎也没法瞎折腾。
几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21年,秦国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灭掉齐国,把齐王田建迁囚在松柏林中活活饿死,完成了国家统一大业。同年,秦王嬴政在咸阳自称皇帝,建立起大秦帝国。为消除隐患,他下令将六国的富豪迁移到关中地区,又把六国军队遗留下的武器装备收缴到咸阳销毁。
过了一年,志得意满的始皇帝封禅泰山,向上天汇报自己的旷世功业;然后他来到东海边,登上琅玡山,遣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去大海中寻求神山。回返时,始皇帝经过离沛县不远的彭城(今江苏徐州),想在泗水中捞出一只周朝的宝鼎,于是派一千人下水作业,可最终一无所获。
秦始皇自有狂妄自信的理由。那时,秦朝的军队非常强大,平南越、击匈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且,帝国的官僚体系既高效又有活力,整个帝国被治理得井然有序。嬴政皇帝以为,照这种大好的形势发展下去,他的这个帝国将永远基业长青,所以他自称始皇帝,那意思他的帝国传上百世千世小菜一碟。
其实,有始皇帝这样看法的人很多,因为帝国太强大了,如果有谁胆敢冒犯帝国,立即就会被无情地消灭掉。
就算刘邦这样的人,产生出想当个合格帝国臣民的想法,也完全可以理解,生活舒服了,谁还想去冒险?再说他本是体制中人,多少算个既得利益者。应该说,如果刘邦安心在体制中混,前途还是蛮光明的,有岳父的暗中帮助,如果走运,没准能从亭长升为啬夫(乡长),从啬夫升为主吏(局长),由主吏再升为县丞(副县长),一路官运亨通,最后光荣退休,家庭事业双丰收,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不过,话说回来了,以刘邦的年龄与吕公的那点官场关系,刘邦能升到县丞也就摸到天花板了。据考证,在干基层公务员期间,刘邦对秦政府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对情绪;相反,他受法家、墨家的思想影响较重,对本届政府的一些政策表示理解,甚至支持。例如,公元前年,始皇帝下令焚书,刘邦很高兴,私下表示拥护。
可就在刘邦陶醉在平静的小日子之中时,一次不寻常的出差经历,让他对这个庞大的帝国产生了新的看法,重新唤起了他心底那份危险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