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枫红庄里的秘密
夜色撩人，却不似相思处，黑影晃动，这一夜的枫红庄注定不平凡。
窗外闪动的人影，不多，不少，三个。君不曾躺在床头，桌子上还摆着日间三姨太送到沈十三房间的醉酒虾仁。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噗！“
床头的烛火被窗外冲进来的一道劲力打灭，君不曾连忙翻身下床，朝床外断喝一声。“谁？”
‘啪’一颗裹着白纸的石头躺从外面扔进来，君不曾伸手接住石子。
他捻起石子，拨开上面的纸条，上面是用朱砂写的‘别有玄机’四个字。
他拿着纸条端看许久，字体再熟悉不过，和上次送到沈十三房里的药碗底部的字迹神似，看来又是那个三姨太的提示了。
将纸条收紧怀里，转身来到窗前关好窗子，然后折回来吹灭蜡烛，换好夜行衣消无声息的离开房间。
子时刚过，万籁寂肃，整个枫红庄笼罩在层银色的光晕中，不明，不暗，为横生在小道两旁的桂树在青石板上投下诡异的树影。
初秋的凉风吹得整个人跟着发凉，君不曾急速穿行在通往北苑的桂林中，黑色夜行衣沾染了露水，肩头被晕湿一片。
桂花，云月，凤梨。
其中所指怕是指某一个地点，枫红庄除了庄内大片栽植的桂林之外，北苑西侧还有一小片凤梨园，那片院子不大，被四下的桂林和亭台楼阁遮挡住，从庄内任何一个角落，若是不经意很难发现那个凤梨园。
他记得朱沐英遇害那天他在巨树之上向下俯视，曾见过那个不大的凤梨园。凤梨园被一圈桂林给围住的，四周还有三洞楼阁建筑，是给府中佣人居住的，只有东面没有被围堵住，那一面正对着一面人工拓凿的潜水湖，也就是三姨太时常出现的那个湖。
湖中有一凉亭，湖心设计，四下没有长廊与岸边相接，所以要到那个凉亭去，若是没有高深的轻功是不可能的。
站在那个凉亭里，正好可以看见那一小片的凤梨园被桂林包裹着，而云月？抬起头看了一眼今夜的月色，君不曾忍不住勾起唇角。
好戏似乎快上演了。
残月如钩，倒映水中，波光粼粼，偶有凉风吹起，掀起阵阵涟漪，恰似云中月，浮浅飘渺。
如此推敲，桂花，云月，凤梨，指的就是水中凉亭了。
踏着水面，惊鸿般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君不曾如狸猫般飘落亭中，举目而望，对面是碧波荡漾的湖水，水中残月倒映，远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桂林，凤梨园被围裹再在中心，时值初秋，凤梨未下，一股股淡淡的凤梨香气被风迎面吹来，夹杂这桂树的清新气息。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忽。
凉亭构建结构精致非凡，四根柱子上蟠龙刻凤，雕工精美绝伦，鎏金烫银，每条龙凤栩栩如生，龙眼凤目用翡翠镶嵌，黑夜中借由着淡淡的月光折射出一道碧绿的光线。
这样的凉亭在民间却是少见，雕工用料考究程度堪比皇家，与整个枫红庄整体简约朴素的风格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哗啦啦！
一阵分水之声从脚下传来，他连忙背过身子隐晦在一根柱子后面，目光紧紧锁着动荡的水面。
啪啪！
水花溅起，一道黑影从水面浮上来，缓慢的游到河岸。
黑影爬上岸，回头四下张望，见无人跟踪，弯着身子飞快的冲进一旁的桂林之中。
君不曾抿紧嘴唇，直到那人远远离去才从柱子后面转出来，若有所思的盯着湖面看，而后纵身一跃跃入水面。
君不曾的身影刚刚没入水面，另一道黑影从西苑飞掠过来，踏过水面跃上凉亭。
“踏踏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五人？
黑影闪电般反身转到柱子背后，凝神屏息，五盏灯火由左面的林中穿过，昏黄的灯火映照出五人模糊的五官轮廓。
五人都做家丁打扮，其中四个人边走边说话，只有最后面的一个人压低着头，一直沉默无声，高大的身子即便他压低头也要比前面的几人高出半个头。
那人在路过湖心的时候突然抬起头，犀利如刀的目光对着黑影隐身的柱子停留片刻，然后再次低垂着头跟着前面的人离去。
“好熟悉的背影？”
待人都离去，黑影由柱子后面转出来，不由的呢喃自语。
哗啦啦！
一阵分水之声吸引了黑影的注意，只见湖面突然间水翻涌，来不及思索，一道银光夹带的冷冽的杀气破空而来。
“啊！”黑影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呼一声，右手探到身后，摸出腰间的弯刀。
“十三！”水下的人似乎没想到躲在凉亭里的人会是她，惊呼一声，手中银剑收回，翻身落到她身旁。
“君不曾。”黑影也相当惊讶。
当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彼此的面孔，原来是君不曾。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十三不解的问，双眼狐疑的盯着浑身湿漉漉的君不曾。
“是我该问你的吧！”君不曾深锁眉头，摔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掉“你不好好呆在房里养伤，跑这里来干什么？”
冰凉的水珠顺着君不曾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滚进微微敞开的领口，随着上下起伏的胸部，滑进胸前的沟壑。
“真想一刀砍了你呀！你知道我最讨厌强迫我的人。”沈十三咬牙切齿的道，我在手中的弯刀一抖，削落他垂在颈间的一撮发丝，飘忽幽幽掉落地面。
君不曾低下头，深邃如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问道“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沈十三不悦的挑眉，右手探入怀里，取出一张白色的纸条展示他面前，上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迹———救人。“桂花，云月，凤梨，十三，提示已经很明显了，玄机就在这湖心凉亭。”
君不曾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激赏，未来得及开口，一阵脚步声打断二人的对话，他闪身一把拉过沈十三的身子，隐晦在暗处，看着一队巡逻的侍卫匆匆走过。
待巡视的侍卫走远，沈十三由黑暗中转出来“你在水下发现了什么？”她指着刚刚他浮上来的位子那个位置，一抹银光还在水底隐隐闪烁。
“一样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君不曾道，热切的视线锁着她还略微憔悴的脸。
“什么东西？”沈十三急急的问。
君不曾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道“我还没来得及进去，便听见你的脚步声浮了上来。”
“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看。”沈十三说完，不由分说的跳入水中。
“沈十三，你有伤。”君不曾一颗心揪紧的看着湖中的身影，忍不住叹息，跟着跃入水中。
初秋的湖水渗着丝丝凉意，随着浮动的身体灌进衣衫之中，增加了负重。沈十三吃力的游着，后面的君不曾很快的便赶了上来。
“那是什么？”突然一抹银色的光亮从湖底透出，沈十三惊呼一声，忘记此时身在水中，一口水呛进口中“咳咳咳咳！”
笨蛋！
君不曾听见身旁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双腿在水中一踢，水中一个翻转游到沈十三面前，一把扯住她下沉的身子，低头对着她大张的唇吻下。
慌乱中的沈十三只感觉唇上一阵温热，一股清香淡雅的气息被镀进口中。
“呜呜！”她挣扎着推开君不曾，调整气息，闭好口鼻，杏眸死死的盯着他。
“呜呜呜1”她用手在水中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气愤。
该死，他竟然，竟然吻她！
君不曾伸手指了指水下。
水波中那抹银光更加清晰可见，沈十三被眼前的物体震惊住，朝着光源向下游去，一个银制铜环连接着湖底，下面是一个桌面大小的铁板。
这是什么？
她用眼神询问跟上来的君不曾。
君不曾在水中做了一个拉的手势。
沈十三收到暗示，游到那块紧实的镶嵌在湖底的铁板之上，指了指那个银色的环子，然后伸出右手去拉！可惜怎么拉也拉不开。
“呜呜呜！”君不曾游上前拉住她的手，指了指旁边，铁板最边缘由一圈胶质的东西包裹着，黄色的，用手碰触好像还有弹性。
沈十三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一圈胶质物，又见君不曾双手抵着铜环两侧用力向下推。
“吱吱嘎嘎噶！”一阵齿轮转动之声乍然而起，铁板缓缓的向下陷去，四周出现昏黄的淡淡光亮，紧接着便是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洞开的缝隙中抽来，在水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两人向铁板与湖底之间形成的缝隙拖去。
是水眼！
君不曾心中暗叫一声，来不及思索，飞速旋转的水流卷进铁板凹陷入湖底的巨大缝隙之中，将两人卷入水眼之中。
“十三，十三，醒醒！”
“十三！醒醒！”
急促的呼喊声从悠远的地方传来，沈十三勉强的动了动手指，面颊一阵冰凉。
“十三！十三！”一阵剧烈的晃动，仿若天塌地陷，弄得她不醒也不行。
“谁？谁呀！”
突来的光想刺疼了双眼，她又急急闭上眼，好半响，记忆回笼，猛然睁开眼，君不曾放大的脸焦急，担忧在瞳孔中放大。“色狼！”
啪！
沈十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派过去，打得君不曾遂不及防，一连退了好几步“十三，你疯了。”
“我才没————”
等等，不对呀！她不是被卷进水下漩涡中了么？一睁眼就身处陌生的石洞中？
沈十三狐疑的环顾四周，四面是渗着水珠的石墙，头顶有五颜六色的钟乳石，身体前方有水涡冲刷过的痕迹，在光滑的石壁上留有一层一层常年累积的水锈附着在墙壁上。四壁之上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古老的图腾，和每隔一小段距离高高挂起的人鱼长命灯，灯芯发出蓝色的火焰，照得头顶的钟乳石更加的绚丽多彩。
一阵沁凉的风有悠远的另一端吹来，湿漉漉的衣衫紧贴着身体，被风一吹，更添一抹寒意。
“我怎么会在这里？”
君不曾瘪瘪嘴，揉着发疼的脸颊，这女人真是狠呀！
“我们被湖底的暗穴卷进来了，看样子这里是一个地下渠道，水流漩涡将我们冲进来，但是地势向上，水流放缓，我们就被搁浅在这里了。”
“你是说，这个地下暗渠是向上走的，我们搁浅在此，此地的地势想必要比湖面高出许多了。”沈十三道。
“恩！”君不曾点点头，视线寻着前方向上缓缓延伸的洞穴，永无尽头的蓝色火光，一个寒意由脚心窜到头顶，挥散不去。“不知道洞口通向何方？那女人又为何要引你我来这里呢？”
沈十三不语，感觉一股不安感萦绕不去，似乎洞穴的尽头就是一个秘密，一个能解开所有谜团的秘密。
且三姨太在这里又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呢？
未做停留，君不曾拉起沈十三，沿着人鱼长命灯的蓝色火焰想洞穴的尽头摸索前进。
越向上行进，路面越狭窄，头顶的钟乳石上不断有水滴滴落，打在本就湿漉漉的身上更添一抹沁凉。
脚下开始有人工拓凿过的痕迹，石阶徐缓的向上延伸，两旁的石壁越来越干燥，已经不再有水滴滴落，想来是超过湖面的水面之上，离地表怕是很近了。
“十三，你看？”
走在前面的君不曾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沈十三险些撞上他的背“怎么了？”
“你看！”君不曾指了指左面的墙壁，上面是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岔道？”沈十三惊呼一声，凑到近前，一股森冷的寒气从黑漆漆的洞口向外蔓延，整个人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君不曾扶住她倾斜的身子，身处右手食指，在上面沾了一些唾沫，伸到黑色的洞口中间。
“感觉不到一丝风，应该是个死穴。”
“为什么会有死穴？”沈十三不解的问道。
“想不想进去看看？”语落，君不曾的身子已经探进黑洞一半。
沈十三百般不愿的跟着他进入黑洞。
漆黑的洞穴里暗淡无光，四周十分狭窄，只容得下一个人前行，沈十三紧紧的跟在君不曾身后，感觉他急促的的呼吸声。
“十三！”
君不曾突然轻唤，停下脚步。
前面的路被一块石板堵住，透过石板四周的缝隙投射出淡蓝色的光焰。
“找找四周有没有机关之类的。”沈十三压低声音道。
君不曾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沈十三一愣，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左耳失聪！
左耳失聪！
“十三？”君不曾回过身，借着从石板后面透出的光线看清她脸上纠结的神色，忍不住苦笑。
她必是又忘记他的耳疾，在他听不见的左侧轻声说了什么吧！
刻意转过身，将右耳对着她，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体贴的动作更加深了她的自责，提醒她是她毁了他的左耳，即便她试图逃避，也放不下心中的愧疚呀！
咬咬牙，她强行自己不去注意他的耳疾，视线越过他的压低的肩头，在石板最右边的一处墙壁上找到一处月牙型的凸起，然后伸出手用力按下去。
“卡卡卡！”
一阵机关弹簧之声，石板从右侧想左侧摊开，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被门后乍然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等适应了之后，君不曾已经前一步踏进门内。
门后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石洞，四周用青石板镶嵌，墙壁上挂着十六盏人鱼灯，终年不灭的燃烧着，发出蓝色的火焰。
蓝色的火焰仿佛是一种幽怨之光，那些被杀死的鲛人，灯芯处的血液，成了永世不灭的灯油，堪称讽刺！
一股股森冷的寒意从西面的角落散发而来，君不曾抬眼看去，一个巨大的冰床放置在一盏人鱼长命灯之下，笼罩在一片蓝色之中。冰床上躺了一个人，穿着雪白的素衣，面上蒙着白纱，眼睑紧紧闭合，乌黑的发丝整齐的束在脑后。
“这是个冰窟么？”沈十三发问，目光寻着冰床上的人，感觉一股凉意从四面八方会聚而来，转过身向后望去，洞开的石板门外的墙壁上开始上霜。
“恩！”君不曾点点头，朝着是冰床走去，沈十三连忙跟上“你说那个死人跟孙玉乾是什么关系？”
来到冰床前，沈十三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冰床之上的人面纱之外的皮肤白里透红，光泽亮丽，根本不是个死人，倒像是安稳的睡着了一般。
君不曾看着冰床上的人，伸手扯掉他面上的面纱，露出一张俊逸非凡，恰似神人的绝色容颜。“我想他是跟三姨太有些关系的。”他沉声道。
沈十三也发现了，此人眉宇间与那三姨太又三分像似。
“三姨太指引我们找的，便是此人吧！”她道，伸手探向他的鼻端，冰凉，无一丝气息，却似死人无异呀！“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他是死人。”
“也许不是！”
森森冷意刺骨，冰床上黯然入睡的人，感觉不到世俗之外的纷乱，沉浸在睡梦中，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呀！
“这样的人，能救么？”她看了一眼冰床，眉心隆起。
君不曾摇摇头，抖了抖身子，长衫外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如果不想跟他一样，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离开。看样子，他是不能动的，那女人指引我们来此地，必然她自己也来过，并且未能将此人带走，说明他一时间还是不能离开冰床的。”
沈十三看了他一眼，感觉心头的压抑感更重了。
最终，二人还是未将冰床上的人救走，君不曾将面纱从新为他戴上，缓缓退出石板之后，寻到门边的月牙凸起用力按下。
一阵‘卡卡卡’声之后，蓝色的光焰一点点被闭合的石板隔绝，最终，一切有回复静寂与永无止境的黑暗。
“走吧！”
君不曾唤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退出甬道，回到两侧挂有长命灯的隧道中，顺着石阶拾阶而上。
两人谁也不再言语，各怀心事儿的在狭窄的甬道里前行。
枫红庄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多到让人觉得事情越加扑朔迷离。
被杀的朱沐英，刺杀沈十三的修罗，我是你盗宝，水底密道，诡异的三姨太，还有这埋在隧道中的活死人，孙玉乾呀！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
“君不曾！”
沈十三突然在后面唤了前面的君不曾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
“明天就是初十！”
沈十三明显感觉到他修长的身子有一瞬间的顿住“十三，你是在提醒我我是你明天回来盗宝么？”
“就算是吧！你觉得他真会来么？”她觉得事情似乎不会很简单就是了，不然他也不会亲自跑来枫红山庄。
“你说呢？”他又把问题丢回来。
沈十三顿了一下，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会有一个我是你来，但不一定是真正的我是你。”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假冒的人是谁？”
前面的路开始变宽，勉强可以行进两人，君不曾刻意放慢脚步，退到沈十三身旁左侧，右耳朝着她。
他的动作是贴心的，但是也更让沈十三不自在，无形中更加深了她的罪恶感。
“我对孙玉乾更感兴趣一点，朱沐英的死，似乎正一点点掀开孙玉乾的面纱，他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坦荡。三姨太和这个活死人，在枫红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也许，明天一切谜团都会解开。”
明天么？
蓝色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像是最好的雕工最得意的作品，高贵，美丽，超然，无疑，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优秀到有两个傻女人为他做了很多的傻事。
“但愿吧！”
她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超过他，朝着眼前的尽头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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