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山羊是乡下人送给领导的礼物。大的一只在中秋节被宰吃了，小的一只留在了领导管辖的一个院子里。看门的警卫成了一只山羊的兼职牧羊人，为了保证山羊的安全，他在山羊脖子上套了一根绳子。山羊每天拖着绳子在院里走动、觅食，牧羊人尽心尽力地放牧着山羊。山羊和牧羊人是绳子两头不同的动物。
这只来自乡下的山羊目光呆滞，思维迟钝。山羊的栖身之所是一间大工房，通常情况下它是这间工房的唯一居住者。它在这间工房悠闲自在地放牧着自己的时光，工房不会因为它的到来就感到热闹或者寂寞，就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样，最后即使山羊走了而工房也照样存在着。工房里所有能吃的物品都属于它，哪怕是沾满油污的纸片，都是它入口的食物。有一天人们发现这个工房的烟头消失了，就猜测是山羊吃掉了。为了验证人们猜想的正确，人们从别处捡拾了许多烟头，山羊见到烟头比见到院中的青草还兴奋，一堆烟头很快就一扫而空。山羊胆小认生，见人就跑，可一条长长的绳子往往会成为它奔跑的累赘，人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抓住它的两只小角挑逗它，它有时候也想用自己的双角干点什么，比如顶一顶人，或是院中的一棵树，可他太小了，它往往被人轻易地提起来，除了增加笑料以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作为。
院中的花园里杂草丛生，许多小鸟和虫子在这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他们不会因为这个生活圈里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而感到惊奇或愤怒，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个和少一个都是一样的。可牧羊人不这样认为，他非常的小心谨慎，总是觉得这只山羊似乎和他的生活及工作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这样，山羊就不可能在院中获得真正的自由，它时常被拴在一棵树上，山羊围着这颗树吃草，树下很快就被它踩出一圈黄土，山羊围着树向一个方向转圈，树下尘土飞扬，山羊最后也被困在树干上不能动弹。后来牧羊人在树上套上了一个铁环，羊绳连在铁环上，这样山羊就不会被拴住了，山羊和牧羊人对这样的结果都非常满意。山羊望着牧羊人“咩咩”地叫着，牧羊人笑了。山羊无草可吃的时候，就用蹄子刨出许多小坑，这些小坑在人们的眼里看似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和用途，可是在时空中，它却改变了大地和天空的距离，每当下雨的时候这些小坑就会聚集一小坑水，时不时我会发现一只路过这里的蚂蚁在水中作无用的挣扎，或是一些不慎落水的小虫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也就是说，一些无故的生命因为这样一些小小的地理改变而受到了伤害。在我的想像中，小草也会遇到不大不小的灾难，到了来年春天，小草要比上年见到平地上的事物晚那么几天天。这几天耽误了小草在春天的大好时光。然而任何事物有积极就有消极，到了秋天，那些晚了许多天的小草也因祸得福，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风秋雨后，这里聚集的雨水可以让小草得到比同类更多的养分，同类枯萎的时候，它却草色青青。不幸的是山羊发现了这里仍然绿着的小草，小草成了山羊秋天最可口的食物。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链条就这样因为一只山羊在这里无意中刨出的一些小坑而改变了。
山羊有时候也会成为院中主人找乐子的道具，一个好事者把一只小狗牵到了它的面前，从来就没有见过小狗的的山羊视其为异物，他和小狗互相对视着仿佛在问对方“你是谁？”，小狗后来就不安分起来，他对山羊开上串下跳又扑又咬，山羊被逗急了就用双角本能地抵抗，这正好符合笑客们的心思。生长在城市的小狗机灵活波，挑逗得山羊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功。人们的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小狗是非常聪明的动物，他知道笑声是给它的鼓励，它把“狗仗人势”它用到了实处。山羊几欲逃离，可是好事的人们将山羊围在中间，山羊走投无路。牧羊人听到人们的哄笑声电打一样跑过来，他嘴里骂着脏话，人们一哄而散。山羊被牧羊人抓住，绳子的一头重重地抽在了小狗头上，小狗对突然到来的不幸感到委屈，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毛病，不看他的表演也罢了，为什么还要打它，大叫着抬起头，又一鞭子落到了身上，这才伤心着跑开了。牧羊人为山羊挽回了面子。山羊却没有任何感谢的表示，它默默地跟着牧羊人回到了那棵树下。
山羊有时候会跳到一米五左右的一个平台上，目光向着远方的山峦眺望，头顶飞过的大雁总会引起它的遐想，我发现它的眼里竟然泪珠滚动。我想它的心中一定在藏着一段关于自己家乡的往事，往事虽然越走越远，可是烙入灵魂深处的东西并不会随着环境的改变和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虽然它并不知道永恒这个词的意思，然而客观存在的事物无论怎样也抹煞不了的。
山羊的日子平淡而乏味，它的主人压根就没有当其为一件上心的礼物，主人平时吃喝玩乐的地方太多，不是偶尔改善口味是不会想起这里还有一只山羊和为其牧羊的警卫的，这对于山羊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山羊的生命会因此相对延长一些。也许冬季的某一天会是它的灾难之日，可是山羊给人留下的笑料还会在这个院子延续很长时间，人们甚至会用一个人来代替这只山羊的存在。山羊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有时候会比一个人或一件事久远，久远得我们无法真正说清楚是什么道理。也许事物本身就是这样，人们刻意想记住一件事时，这件事反而会渐行渐远，一件并不引人注意的事人们反而时不时都会提起它。就像这只山羊，即使它的生命没有了，院子里被它改变的事物仍会在很长时间里保留着一种生存方式，包括一些看热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