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妈,我回来了。”他缓缓走进去,疑惑地看了岳潇潇一眼,眼底隐隐还是藏着一抹厌恶。
“呵呵,敬煦,喜事啊!潇潇怀孕了呢!”二姨娘第一个站出来恭喜他。
“是啊,是啊,潇潇有喜了,你要做父亲了!”
“有个孩子就热闹了,呵呵……”
一时间,周敬煦几乎听不清众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
他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的!岳潇潇怎么会怀孕呢?他不过就碰了她一次!但脑子里却猛然涌出那一夜的破碎的记忆来,那天晚上,他以为是纤雪,他很激动,很激烈,直到后半夜才睡……
可是……
不!老天不能这样对他!
他不要这个孩子,纤雪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她一定会离开他的!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不配给我生孩子!打掉!你给我打掉他!”
周敬煦抓住岳潇潇的手就往外拉,换来一屋子的尖叫。
岳潇潇自是不肯的,一边挣扎,一边哭泣,一边向公公婆婆求救。
几位姨太太从未见过这样不可理喻的周敬煦,也都被吓坏了。岳潇潇是谁?那是他们北方的公主啊!敬煦竟然说她不配生他的孩子!天啊,她们不会被他连累吧?
“敬煦,你住手!”魏清婉立即就追过去,抱住儿子另一条手臂不让他走。
同时,周明翰也追过去,怒吼道:“周敬煦,你给我放手!你要是伤了潇潇,我打断你的腿!”
周敬煦见父母都偏向于岳潇潇,心里又痛又苦,愤然推开岳潇潇,自己跑了出去。
魏清婉赶紧扶着岳潇潇,担心地问:“潇潇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周敬煦的反应让岳潇潇很是伤心失望,但得到公公婆婆的承认和关爱还是让她很高兴。敬煦是个孝子,如今公公婆婆都站在自己一边,她就不信他能一直与她对抗下去。
周敬煦一口气跑出周公馆,晚风一吹,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之前自己不想见到岳潇潇还可以回周家,还有父母可以给自己安慰,可如今连父母都站到了岳潇潇那边,反倒是他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在人前,他是周家大少爷,是北方政权的驸马爷,他有钱有势有才有貌,谁知道人后的他其实一无所有。因为一个岳潇潇,他不但失去了挚爱的妻儿,现在连父母、连家都没有了。
周敬煦漫无目的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中,秋风带着阵阵寒意从脖子里灌进来,他却丝毫没感觉冷。风再冷,夜再冷,有他的心冷么?
今晚天空一片漆黑,连颗星星都没有。厚厚的云层低低地悬浮在头顶,风一阵紧似一阵,一阵狂似一阵,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周敬煦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又看了看自己所处的街道,心下有些恍然。这里,是哪里?自己,又该到哪里去?
唔,那扇门好像有点熟悉呢!
周敬煦慢慢踱过去,借着院子里的一点微光,终于认出来,原来自己心神恍惚中竟然跑到叶家来了。这是叶家老宅的后门,纤雪跟自己说过,她以前就经常从这里翻墙回家的。
想起纤雪,他忍不住唇角一扬温柔一笑,却不想岳潇潇忽然从脑海中闪了出来,让这个笑容在霎那间又变作了苦涩。
他该怎么办?
岳潇潇肯定是不会打胎的,父母也不同意,他还能怎么办?真的让岳潇潇把孩子生下来?纤雪要的感情是干净的唯一的,他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还不转身就走?
纤雪,纤雪……
对,找纤雪,找纤雪去……
深秋的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打下来,很快就湿透了周敬煦单薄的秋衣,紧紧贴在他身上,阵阵寒气直往毛孔里钻。他的外套进门的时候脱下来了,出门的时候又跑得太急,哪里还记得穿衣服?
他在雨里不辨方向的乱跑,可惜天太黑,街道两旁的房子里偶尔有灯光,却始终无法照亮漆黑的夜。雨太大,令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当他跑过三四条街道,才发现自己好像跑错路了。
他扶着墙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喘气,看到前面一户人家大门口的房檐下坐着一个乞丐,双臂抱膝紧紧靠着大门缩成一团。风雨很大,门口两个大红灯笼也随风晃动,但到底没有熄灭。火光中,那个乞丐虽然一身脏乱,好歹没有被雨淋湿了衣服,好歹还有一块干的石板让他栖息。
周敬煦忽然觉得自己连个乞丐都不如。
他有家,有妻儿,有父母,可是在这个下着大雨的深秋的夜里,他却无处可去。
他缓缓走过去,在房檐下歇了口气,抹去脸上的雨水,找准方向,再次冲进雨里。
纤雪,纤雪,他的妻子,这一刻,他疯狂地想念她。
当他跌跌撞撞终于找到桂园,正要敲门,忽然从墙后闪出一个人来,一把将他双手反锁在身后,沉声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周敬煦疑惑而愤怒地回头,眯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冷笑道:“怎么?难道岳潇潇让你们守在这里不让我进去?她还想做什么?是不是还要对我的妻儿下毒手?”
对方一听他的话,立即将他放开,后退两步道:“抱歉,我们只是奉命保护叶小姐。”
周敬煦冷哼一声,明显不相信。可是对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三两下就消失在黑暗中。
周敬煦看着大门上的铜环,手伸出去,却又迟疑地放了下来。
这么晚了,他们都睡了吧?雨又这样大,跑出来开门都要打湿衣服。更何况,自己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他要怎么跟她说,岳潇潇怀了他的孩子……
周敬煦抱着头靠着门缓缓坐下,学着之前看到的那个乞丐曲着腿双手抱膝,想给自己一点温暖。可是,冰冷的雨水贴着他的衣服,浑身都是刺骨的寒意,哪里能找到一丝温暖?
听着沙沙的雨声,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的那个雨夜。当时,母亲要他们分房睡,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睡不着,于是偷跑到她的房间。他还记得她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到他,轻轻一笑,身体往后挪了一点,然后掀开被子让他上床。他还记得她的身体是那样温暖,柔软馨香地靠在他怀中,他轻轻抱着她,是那样的幸福甜蜜,满足得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一般……
纤雪,纤雪……
他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底就多一份温暖……
清晨,云妈妈打开大门,却见地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她打开大门一下子失了依靠而缓缓倒在门槛上。
云妈妈吓得惊叫一声,程伯听到声音跑出来,扶起地上的人一看竟然是周敬煦,同样又惊又疑。见周敬煦浑身湿透了,头上却是滚烫,程伯立即把人抱起来就往屋里跑。
程伯自作主张将周敬煦抱进之前肖明远住的那间客房里,一面让云妈妈烧热水,一面让张妈通知小姐和老爷。
纤雪刚刚起床,听外面声音不对,赶紧开门出去,就见张妈飞跑过来,见到她便招着手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是姑爷!姑爷昏倒在咱们家大门口了……”
“啊!”纤雪三两步迈到她跟前,急切地追问道,“人呢,现在在哪儿?”
“在客房里……”
张妈刚刚说了个开头,纤雪就已经跑远了。
客房里,程伯正在给周敬煦换衣服,他把湿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一堆,赶紧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拿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纤雪进门来,看着地上湿漉漉的衣服,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她轻轻坐到床边,摸摸他的额头,却被烫得立即缩回手来。
“不行,得立即送医院,打退烧针!”
纤雪立即跑到父亲那里找了一套衣服过来递给程伯道:“快,给他穿上。”
程伯丢下毛巾,掀开被子就帮周敬煦穿衣服,纤雪在一边帮忙,眼光不小心扫到他赤—裸的身体,忍不住红了脸。虽然结婚近一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的裸—体。
这时,叶清源也推门进来,问道:“怎么样?病得严重么?他怎么会晕倒在我们门口的?”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必须马上送医院,他烧得太厉害了。”
说话间,纤雪已经和程伯一起帮周敬煦穿好了衣服。程伯蹲下身,背对着床,急切地说:“快,我背姑爷去医院!”
纤雪将周敬煦扶上程伯宽厚的背,红着眼睛回房披了一件衣服,抓起钱包就追了出去。
此刻天色尚早,街上还没什么人,连黄包车都没有。好在桂园离仁康医院并不太远,程伯背着周敬煦一路小跑,也不过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办好住院手续,纤雪回到周敬煦的病房,他已经打了退烧针,此刻正在打点滴。
她轻轻坐在床前,摸摸他依然很烫的额头,又将他的手拉出来,两眼隐隐含泪道:“敬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怎么这样傻?昨晚下那么大雨你还来,来了不会敲门吗?你存心想让我愧疚难过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醒过来,翊安不能没有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