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不远处的燕音终是涉世未深,看着对自己宝贝师兄觊觎的金凰被辱,竟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金凰本就被我骂的不敢接口,一时间羞怒交加却不得发泄,如今燕音这一笑却是给了她一个发泄的机会。
她二话不说,抄起方才众人送的礼物,连盒子一起冲燕音扔了过去,燕音虽摄于她的威压,可好歹也是玄鸟一族,再加上怒怕相抵,一时间还真与她战了个不相上下。
有好心人见状上去劝架,可没过两招就顶着一坨海带跑开了,于是众人都很自觉的给她们二人让出场地,跑到十几丈外远远地观战去了。
我看了看满地的明珠凤羽,又看了看盯着我发呆的仪凤等人,很是怒其不争的大喊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捡!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关键时候就傻了。”
最后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打秃了,两边终于都停了手,经徊自战场那头朝我跑来,微皱着眉道:“峋儿,你一向做事有分寸,怎么这次如此莽撞。”
我闪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冰凉的说:“怎么,嫌我丢你们金翅大鹏族的人了?真不好意思,我本就是市井出身,没什么教养。”
他被我凉薄的话吓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长气,带着些小心的过来牵我的手。
附近诸人惋惜的表情,配合他此刻隐忍又略带紧张的神色,让我本就难抑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凭什么他永远是温润有礼的,凭什么我做对了是应该,而微有差池就成了众人眼中的不知进退!
“经徊,你以为自己是谁?又把我当做什么?我在你家族面前唯唯诺诺了几十年,不但没得到半句好评,还落下一身不是。就如今天这种场面我真是经历够了,我凭什么要把自己装的无可挑剔来博取你家族的认可?”
他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张白皙的面孔憋得有些发红,却只将我的手紧紧抓着,仿佛担心一松手就会消失一般。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他才平缓了心绪,悄声在我耳边道:“峋儿,你放心,我会娶你的。”
我冷冷的笑了,挥袖甩开他紧抓不放的手,“你以为我辛辛苦苦爬到现在的位置,就是为了等你施舍一般的来娶?就算你想娶我还得我点头同意,别以为你的隐忍是对我天大的恩赐,我不稀罕。”
他在被我甩开时下意识的倒抽一口气,并迅速将手收进袖中,只专注的看着我,诚恳中透着哀求。
我看了看那杏红色袖口边逐渐扩散的斑驳血色,终是心头抽痛了,原来他什么都明白,明白我的委曲求全,也明白若对他造成实质伤害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今天是我态度不好,你先把燕音送回去吧,等我们平静下来再谈。”我尽可能的平缓下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作停留,径自向来时的方向遁走了。
空旷的云层间,绪隐禀退一干随侍仙女,静静的与我比肩而立,“说说吧,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此不顾后果可真不像你。”
我有些没好气的反问:“那帝姬说说我该是什么样?走一步看十步?趋炎附势?小心逢迎?”
“诶——诶——诶,我可没得罪你,你有气可别冲我撒。”
“我没有,刚才他的话你也听到了,难道不觉得气么?什么叫‘你放心,我会娶你的’,难道他以为娶我就是对我天大的恩赐了?再怎么说我也是瑶池数一数二的人物,至于沦落到求着别人娶的地步么?”
我怒意难消的噼里啪啦说着,绪隐则不发一言的静静听着,直到我将苦水吐尽,才极为公正的说道:“墨峋,如果经徊肯娶你,那你便再不需要看人脸色。你在瑶池混的再好,也只是我姑姑手下的一个侍女,别人敬你几分是碍于西王母的面子,一旦她发现比你更合意的人,那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这点你比谁都明白,不是么?”
她的话一针见血,让我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窘迫,却也使我从莫名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她说的没错,我一直伪装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成为人上人、仙上仙么,怎么离成功越近反而越看不清目标了呢?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我一边反思己过,一边与绪隐到了别,率领着十几名女仙朝瑶池方向行去,可才行出没多远就感觉有些不对,回头扫了一眼身后众人,这才发现彩鸾不见了,“彩鸾去了哪里?你们谁见了?”
身后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同为人族的春晗答了我的话:“回仙主,方才仪凤姐姐表演的时候,彩鸾姐姐脸色不大好看,只跟我们说先回去,后来、后来打起来了,我们就忘记禀报这事了。”
她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若换做别人多半也就信了,可我却是从人脚下一步步爬上来的,深知这些女仙的心理。
她们巴不得我跟彩鸾斗得两败俱伤,即便不能两败俱伤,斗倒其中一个也是她们的机会。
“我真不知道,原来彩鸾这么大胆子,敢不加通报私自擅离职守。春晗,你做的好,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西王母,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与她听,可好?”
春晗听我这话哪里还敢做声,只是弓着背一个劲儿的求我饶命。
我收了所有假笑,寒着声音说道:“你们一个个只知道西王母讨厌底下人窝里斗,想攒动我去告状,然后两不相帮坐收渔人之利,可你们也别忘了,像西王母那般高傲的人,最恨的就是被人当枪使,若是被她知道你们想的是这个——”
我适时的收口,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见吓得她们差不多了才继续道:“你们多半也都知道我是怎么爬上来的,所以在我面前最好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好了,现在分头去找彩鸾,若是找不到就都不用回来了。”
众人在我一声令下之后作鸟兽散,纷纷沿着来路去寻彩鸾了,我也很是无奈的四下寻找。
天知道我有多想除掉对我有威胁的人,可无奈手下不能没人用,若是将最能干的彩鸾也拔除了,那光料理瑶池的琐事就够我焦头烂额的了,所以在有合适的人出现之前,彩鸾绝对不能有事。
我一边从云端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一边低声的呼唤彩鸾的名字,终是在丹穴山脚下发现了梨花带雨的她。
她见我出现,原本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竟生生逼了回去,这不禁让我佩服起自己的威力,“怎么回事?跟我讲讲?”我边说边缓慢的落在岩石上。
她满脸戒备的看着我,似乎是在揣度我的用意。
这幅表情我早已见惯,所以并不生气,只自顾自的说起心事,“今天经徊说让我放心,他会娶我。”
原以为,以她对我的戒备,会压根儿不理,或是干脆回一句“关我屁事”,可谁知她听了以后却瞬间睁大了双眼,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果真,还是经徊比较有杀伤力,我暗叹,随即继续道:“我与他大吵了一架。”
其实,我所谓的“大吵了一架”便是我在大吵大闹,而他只是无可奈何地安抚着,可这些实情总不能对他的仰慕者明说。
“为什么?”她下意识的接口问到,话才一出口就掩住小嘴,一副生怕上当的模样。
我自嘲一笑,用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小小的自尊?”
听闻此言,她竟笑得比我还厉害,指着我的鼻子说:“自尊?你还有这稀罕东西?”
我将她伸过来的纤细手指拍开,恼羞成怒的问:“人都有自尊,为什么我不能有?经徊到底有什么?被你们捧起来当神供着!我又错在哪里?被你们当烂泥一样踩!”
一连串尖锐的问题让她收住了笑,并掰起手指一个个认真地回答起来,“没人说你不能有自尊,只是自尊于你而言只是负担,有了它你断不可能爬到现在的位置。经徊公子有所有女子想要的一切,对我们来说是需要高高仰视的,被当神供着也不足为奇,而你——”她看了看我,有些不忍的措辞道:“你本身并没什么错,若你找个和自己般配的男仙成就伴侣,没人会说你什么,只是经徊公子太过优秀,你站在他身边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挑剔的,即便你伪装的再好,也合不了所有人的意。”
其实,她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心里明白是一种感觉,被人直截了当的说出又是另一种感觉。
彩鸾似是哭痛快了,情绪比较放松,是以,此时便彻底放开了说:“其实,你知道自己最严重的是什么?”
她这么问显然不是真要我回答,我索性什么也不说,只听她继续。
“自卑,无可救药的自卑。你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就是为了踩在别人头上,让人仰视你。可你想过么,即便到了西王母那个位置也照样会有需要仰视的人。你的自卑都是自己给的,在你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你要利用的,一种是你要踩的。我很怀疑是不是当经徊公子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会被你——”
“够了!”我冷眼看向她,而她也已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话的不妥,并不与我对视,只故作平静的看着岩石缝隙。
“你知道自己为何总是没有出头之日么?”我压下怒气,声音平淡的问。
她惊讶的抬起头,满怀希冀的等我说出下边的话,而我却在此时转了话题,“今年侍女职责划分我还没做,得快点回去做了。”说着抬脚欲走,却被身旁的彩鸾扯住裙角。
“我做。”她既主动请缨,我也不好拒绝,可伸出去的脚却没立刻收回来,“下个月的游园会——”我还没说完,她就急切的接口,“我准备,”见我还要说话便索性痛快道:“今年所有的事我都替你做了,你快说吧。”
真是孺子可教也,我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旋即说道:“你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名字上,你听听‘彩鸾’,这一听就是个小喽啰的名字,你再听听人家’仪凤’,换成是你会觉得谁是主角?”
她思索了片刻,目中似是闪起赞同的光,扭捏的问:“那你说我这名字怎么改?”
我心中暗笑,还以为身边的人突然都变成了智者,却不过只是当局者迷,如我、如绪隐、如彩鸾,我们每个人在面对自己的问题时,大抵都是会自欺欺人的吧。
我装摸做样的掐指算了半天,然后似有所悟的留下两个字——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