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曾艺也是二十几岁的青春人儿,在歌舞团里是最漂亮的女孩。与她第一次在一起时,也同样让自己激动。然而,一切说过去就过去了,慢慢地再也找不到了那种感觉。想到这些,周政感觉到了可怕。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也会老吗?自己是不是将来也会像对曾艺一样失去兴趣呢?他说不准。他抚摸着鱼儿鲜嫩的肌肤,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38
鱼儿现在正在酣睡着,发出圆润而均匀的呼吸声。
她微张着嘴,似乎在喃喃细语或为一件好事而满意地笑着。她年轻、丰满、富有弹性的胸脯,在丝织的被套下面柔软而有节奏地起伏着。在周政的记忆里,她像今天这样的睡相并不多。
她这么沉醉、满足而长久的睡眠,是来自身体深处的疲乏和心底的满足与放松。
过去,她可不是这样的,他几乎就没有见她真正地沉睡过,虽然她总是给他一种十分沉迷的睡相,但大多时候她的心却是醒着的。这一点,她是瞒不过周政的眼睛的。因为,每次周政醒来的时候她都是醒着的。
周政望着身旁的鱼儿,心里竟有些歉疚,难为这女子了!周政回忆着:自从第一次见到这女子,他就被她的乖巧、灵活、善解人意而深深地吸引着。相反,她那出众的容貌和青春的身体却被排在后面了。
周政不止一次地想过,在那么一个偏远的乡村,在那么没有一点文化的家庭,在那么普通的环境里,怎么就孕育出这么一个漂亮、聪慧、可人的尤物呢?那次,周政很程式化地去参加一个宴会,就是在这个宴会上,他与做领班的鱼儿相识了。
那天周政来得有些晚。他刚出电梯就被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小女子俘虏了。鱼儿见到周政,忙从吧台后走出,抬起她那白若葱管、娇嫩柔软的手指,去引周政。周政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手,就有想握住的意思。
鱼儿知道了他的心事,就主动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抽手的时候,周政突然感到有三根手指很轻,然而很郑重地在他的手心里滑动了一下,他立即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心。
当他把眼光投向正握着的这个女子时,他一下子被这双渴望、羞涩、水盈盈的眼睛给勾住了魂魄。就在这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多想,那只握过不知有多少人手的手,用劲地攥了一下手中的玉指。由于心情的突然激动,他用力显然是大了些,以致在他手里的那四根纤细的嫩指,有一些被握疼的感觉……
当周政真正拥有了鱼儿时,他竟产生过这样一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头强壮的老虎,而她呢,只是一头咩咩叫着的小绵羊。他真的有些不忍心剥开她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甚至刚开始连亲吻都觉得是一种对她的残害。
那些时候,他们都是有些害怕的,偷偷摸摸地、心惊胆战地做着好事。
记得一开始,周政来到鱼儿租住的房子时,他吓得几乎都不行了。然而,鱼儿还是用她的大方和单纯刺激了他。她应该说是没有风月经验的,她唯一经历过的男人就是老杜,跟老杜在一起时,她也都是任着他来。
然而这一次,她第一眼就认准了周政,她要用自己的身体换来她最希望得到的东西。现在,她的目的就要实现了。她以她火热的女子之身把周政弄得几乎快要疯了一般。就是在这第一次的相会中,周政很有些歉疚地说:“这样太委屈你了,明儿,我给你弄一套房子。”
周政是一个说了就做的人。这一点是他在这些年工作中形成的习惯。在第二次相会时,周政就把一张二十万的存折交给了鱼儿。鱼儿看都没有看那写着自己名字的存折,就一下子搂住了周政的脖子,接着,两条泪水就顺着周政的后脊梁骨淌了下来。
这次,她是真正的恼了,周政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亵渎,她并不是为了他的钱而才与他在一起的,她是以她的二十年的生命对自己心仪的人以身相许的!但周政自有他的理由:“你不愿意到宾馆,在这租住的房子里又太显眼,有了自己的房子不是更好吗?”
鱼儿对他的这个理由是认同的,那颗委屈的心才开始稍稍安静下来。
鱼儿是个精明的女子,她没有按照周政的吩咐立即买房,而是在他的一再督促下的一年后,才以自己的名义买了房。但她并没有一次交清房钱,而是到银行办了按揭。
这是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居室,不是那种招眼的单楼,而是普通的商品房。但里面的装修却相当的高档,不要说钱了,就是时间,竟用去了七个月。
39
昨天正好是周政的生日,尽管周政是不太同意的,但鱼儿还是很轻易地说服了他:就这一天我们入住新居。
当然,为了这事,周政是费点心机的,他要找一个充足的理由给妻子曾艺一个交代!当他提出要提前过生日时,曾艺还是不太理解,但她还是同意了。因为他的时间很多时候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副市长的,工作的。再说,曾艺从心里也越来越怕与周政在一起了,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事被他发现。
这些年,她对周政的事基本上是不过问的,现在更是如此了,她的这种做法表面上是不干涉他,实质上是一种躲避。过去,周政有什么事总是跟她说,就是从哪里来的钱物也都悉数交给她,她虽然多次表示过担心,但还是想尽办法把事情办得不露痕迹。可随着数量的增多,她几乎从心底里害怕了。
也正是如此,周政就不再交给她,甚至连其他事也很少跟她说了。起初,周政还担心曾艺会不愿意,后来他发现,事实上恰恰相反,她倒十分乐意这样做。现在,曾艺对他的行踪也不太关心了,对他的言行总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你说有事就有事吧。
现在,鱼儿之所以这样沉醉地熟睡着,是因为她确实太累了。这并不是仅仅因为刚才她与周政疯狂地交合过,更重要的是这七个月来她为这房子操的心太多了。
周政想,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是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共度良宵,没有了过去那种的担心。周政怜爱地望着身边这个可人儿,心里生起万般的疼爱。
他已经醒着躺在床上快有一个小时了,但他还是没有动弹,他怕惊动了她,他要让她再多睡一会儿!但他终于想起床了,他有早起小便的习惯。他尽量轻轻地把自己的身子挪开,慢慢地下床,赤脚从地板上走过,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窗外的晨曦初现,初秋的早晨朦朦胧胧,城市还沉睡在半明半暗之中,模糊的轮廓却依稀可辨。周政悄悄地打开卧室的门走到阳台上。他缓缓地拉开阳台上的玻璃,眼前的城市还完全笼罩在晨雾之中。
现在的城市与他平常所见到的已经完全不同了,高高低低的楼群和纵横交错的道路已不复存在,只有朦朦胧胧、大大小小的雾团在飘移着、翻动着,浓雾是乳白色的。这种感觉,周政仿佛是在哪里有过,也许是在一部电影或电视镜头里吧,远山、大河、平原都在浓云的翻腾中向自己逼近。
望着尽收眼底的雾中城市,周政突然想起毛主席“四海翻腾云水怒”的诗句来,一种从没有过的博大气势从心怀升起:啊,偌大的城市!周政从心底发出的呼喊,差点发出声来。此时,他的心情好极了,夜晚的激情似乎又被重新点燃,一种占有的欣喜和满足,使他思绪万千。
是的,周政对城市的感觉是十分奇特的,而且是在不断变化的。城市就像一个难以捉摸的对手一样,周政这几十年都在与它作着不停息的斗争。小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城是什么东西。那时村里的人每年都到城里去拉大粪,他甚至想,城就是一台很大很大的造粪机器,而且造出来的粪又特别的臭,特别的壮,不然村里的人就不会把进城拉大粪当做喜事了。
后来,他考取了中专,进了省城一个商业中专学校,成为方圆十几里第一个“吃商品粮”的人。那时他对城市的感觉就是畏惧、新鲜与隔膜,那里的一切他都觉得不太适应,都很新鲜,然而也好像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当他被分配到镇上合作社当会计时,他对城市又改变了态度,他憎恨城市对自己的拒绝。当然更多的是离开城市而带来的失落,上学几年的城市生活从此与他永别了。
然后,当他以年轻能拉低局成员平均年龄的优势,突然被提拔到县商业局做副局长时,他又一次感到城市对他的亲近。从此,他便爱上了城市。他对城市的分合经历,使他产生了永远不离开城市的动力。由于工作出色,他一步步地从县城到了今天这个地级市。不仅如此,他还成了在这个城市能说话算数的几个人之一。
第一次入主这座城市,当他的一句话改变了这个城市的一条路、一条街的命运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征服者的无比快乐:我真的可以改变这个城市了!
雾一点点地淡着,周政伸出手来,竟触摸到了这潮湿的、黏滑的水汽。他感到了有些凉意,脚尖踮了起来,心情很好地向上伸了几次胳膊,然后回到了卧室。
此时,鱼儿还在那里酣睡着,身子有节奏地起伏着。周政下身一热,一种冲动驱使着他悄悄地靠近床,然后俯下身子。当他的嘴唇刚触到鱼儿脸上的时候,鱼儿竟突然伸出两手把他拉了下来。周政一惊,倒了下去……
40
周政有一个习惯,在抽烟前总是先把烟放在鼻子上,很慢很细致地闻一闻,然后才决定是吸还是不吸。
当然,这是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人多的场合,他就不是这样。因为环境也不允许他这样,往往刚接住烟,别人就把火送了过来。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这种抽烟的习惯就不能叫习惯,只能说是独自享受。这是一种优雅的动作,同时也需要有很好的心情作为背景的。
今天,周政的心情就不错,虽然被晚报的记者缠得够累的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和兴致。现在,他从精制的铁皮盒中捏起一支烟,放在鼻孔下,慢慢地慢慢地闻着,有些干木香的刺鼻的烟草味儿,通过鼻腔,进入了大脑。周政跷着二郎腿,把眼眯上,长出了一口气,很是得意地笑了。那是一种得意的带有秘密的偷着乐呢。
干木香的烟草味刺激着他的大脑,竟产生了些许的眩晕感。他今天心情真的不错,一个小时前,他在接受那个叫刘欣的女记者采访时,心情就一直很好。也许,读者朋友们会猜测,他的好心情来自这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记者吧?那就错了,周政的情绪还不至于因一个漂亮的小女子而变得这么好呢。
其根本的原因是这次采访触动了他的记忆神经。周政一边回答着这个叫刘欣的问话,一边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竟这样顺呢?他想,官场上的人呀就是只船,真正决定命运的并不是船本身,而是下面的水和当时的天气。水大了船好行,风顺了船疾行,风大了、逆风了、大浪来了,你即使不船沉水底,也会颠簸不定的。
这些年来,他这条船就是太顺了,真是要水有水、要风得风,天和日丽啊。这是他现在才得出的结论,经过两个小时的思索豁然开朗的他,哧的一下划着了火柴,放在烟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然后,又把正冒着白烟的火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嗅火柴残留下来的琉黄味儿,也是周政自我享受的一种方式。
一支烟才抽了一半,他就听到楼梯上的皮鞋声。从那带着弹性的、清脆的、得意的皮鞋声中,周政兀自笑了:我要给她一个惊喜!他连忙走到阳台上,轻轻地关上门,屏着呼吸,想象着鱼儿开门进屋的情形。钥匙插进来、旋转、拔出来、开防撬门、关门、再插进来、旋转、拔出来、开木门、关门,这一系列动作周政在阳台上都听得真真切切。
接着,他就听见鱼儿很惊奇地咦了一声,他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但他还是屏住呼吸,像捉迷藏的孩子一样在心里得意。这时,鱼儿来到了卧室,她一定是顺着烟味儿来的。不然,她就不会边走边哧着鼻子。
周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时刻准备着鱼儿把门扭开时,一把抓住她。然后,他失望了,鱼儿并没有来开门,而是窸窸窣窣地脱起了衣服。
周政有些沉不住气,他自己扭开了门,很是夸张地叫了一声:哇!声音一出,周政心里就一惊,原来站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丝不挂的鱼儿!他像老虎一样扑了过去。
鱼儿呢,像被他的一声喊吓得厉害,啊的一声向床后躲去。周政这只不太灵巧的老虎继续向前扑,鱼儿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躲闪着赤脚跑出卧室。他们两个人从卧室追到客厅,从客厅追到书房,从书房追到厨房。
周政堵住了厨房的门就要上前抓时,鱼儿突然拎起了刀,周政吓得连忙用手捂住下身,转身跑了。
鱼儿丢下刀跑出厨房。周政再次开始了捕捉。最后,周政这只老虎终于还是在卧室把她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