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和铁蛋的靠近,顿时让韩四叔牛七李二驴他们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对跟在杨凤后面的铁蛋,牛七他们可都还记得,这个看上去异常壮实的家伙似乎并没有跟那杜远翻脸呢,而且这叫铁蛋的后面还听从了那姓杜的混蛋的命令,把杨凤给缠住了。
虽然韩四叔、牛七和李二驴三人,还不至于因为刘老汉的死和韩大郎的重伤,就迁怒到铁蛋的身上,但总归对他没啥好感就是了。
杨凤在三人那有些紧张,有些戒备的眼神中,缓缓走到了近前,先冲着场中的几人都拱了拱手,最后还是向着韩悠说道:
“三位兄弟,这位小哥儿请了。俺叫杨凤,后面这是俺兄弟铁蛋。今天的事俺和铁蛋都感到很抱歉。那杜……杜远做得确实过分了。其实……黄巾军中的兄弟大部分也都是穷苦百姓的出身,这个……”
说着说着,杨凤不禁觉得越发的尴尬……看着那韩悠仍是抱着刘老汉的尸身呆坐于地,不言不动。而韩四叔三人脸上的哀痛和愤恨之色也越发的浓重……杨凤顿时有点说不下去了……
像是听到了杨凤的说话声,韩悠那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缓缓的、小心的将怀中的刘老汉放到了地上,韩悠这才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但由于右臂已经脱臼,身上也是酸软无力,身形不稳下,差点又跌了回去……旁边的牛七赶紧横跨了一步,一把将韩悠扶住了。
眼神逐渐开始恢复了些灵动,韩悠不由深吸了口气,暂时强压下了心中的伤痛,只是那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他看了看自己软垂着的右臂,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强挤出了个表示歉然的笑,向着杨凤缓缓地道:
“杨、杨大哥客气了。今夜若非兄长对我等多有关照,更不愿听从那杜混蛋的命令……恐怕我等今夜就都要葬身此地了。”
韩悠此话,也让一旁的韩四叔三人脸上那股怨气都消去了不少,望向杨凤的目光也都变得柔和了些……
刚刚他们也只是因为刘老汉和韩大郎的事,一时心中激愤而已,倒也不至于分不清好歹。韩悠的话无疑算是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结,对杨凤的态度自然也就柔和多了,那目光中还带了些感激的意味……
见韩悠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娃儿,居然在如此伤痛之下,依旧能保持了心中的清明,言谈举止都显得颇有章法,杨凤的心中顿时对其大为赞赏。当下也欣然道:
“这位小哥儿说得客气了。俺杨凤只是个乡野中的粗陋汉子,但也晓得啥叫公道。俺虽算不上任侠之辈,但助纣为虐的事,俺是绝不愿做的。只是,那杜远毕竟是俺的旧主,未能制止他做出的此等恶事,俺杨凤确感心中惭愧……”
韩悠左手摆了摆,道:“算了,此事与杨大哥无关。我等日后自会寻那杜远算清此账。”说到最后四字时,韩悠的声音虽是不大,但那股斩钉截铁的意味中却颇含了铿锵之音。
杨凤对此也有些无言以对,只得转了话题道:“还未请教这位小哥儿和几位兄弟的大名?”
韩悠想了想才道:“俺姓韩,名悠,字……世远。”韩悠此言顿时让韩四叔他们微微一愣,一时间都有些不明白韩悠的意思。韩悠只是微微向他们扫了一眼,心中却想着:
还是用回本名吧,郑三这名字听着总是不惯。现在知晓郑三往事的刘老汉已经去了,这个世界上自己已没了亲人,也不必再顶着郑三的名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还是韩悠,从来都是……
至于自己的字——世远,已经远离了原来的那个世界,这字就算是对前世的一个纪念吧!我韩悠,如今已经身处这个世界,过去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刘老汉的死,终于让韩悠彻底断去了心底里对前世的最后一丝留恋和沉湎……
身边的亲人会死、朋友会死、自己也会死!这是个真实的、残酷的世界,自己需要在这个世界努力挣扎着活下去……不管是为了刘老汉,还是为了前世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亲人,自己都要带着心中对他们的怀念,努力的活下去……
像是突然解脱了沉重的负担,韩悠的脸上也逐渐的恢复了原本的神采——只是,他眼底深处的那丝冰冷,却深深的隐藏了起来——刘老汉的死,终究是将他心里那块仅剩的、温暖柔软的地方彻底封冻了起来……
冲着杨凤和他身后的铁蛋微微笑了笑,韩悠开始为他们介绍了韩四叔、牛七和李二驴三人。似乎察觉到了三人对那铁蛋的一丝敌意,韩悠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但也没太在意。
韩悠自己倒对这铁蛋没啥意见——毕竟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杨凤和铁蛋二人不愿与那杜远一同来对付他们,就已经算是够意思了。刘老汉的死和韩大郎的重伤,都只能怨他们技不如人。这个世界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
杨凤见和众人都已认识了,便有些犹豫地说道:“韩小哥儿,你们如果还能走的话,还是尽快的趁夜离开吧。那杜远若是逃回了大营,必会安排人马过来追捕我们的。大营距此也不过十三四里的路程,若是算上杜远逃回去的时间,俺估计天亮以前,追兵就会赶到了。”
听到杨凤此言,一旁的牛七登时急了:“今夜就走?这怎么可能呢……大郎身上还带着伤呢,这儿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又没地儿找车马去……”
守在昏迷的韩大郎身旁的韩四叔,红肿的双眼中更是露出了一丝绝望:“若是今夜要走,大郎这条命估计就保不住了……你们走吧,俺留下来守着大郎……”
杨凤听了他们的话,顿时也颇觉为难。看着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胸口还被包裹起来的韩大郎,杨凤的双眉也紧紧皱起……
李二驴依旧是闷不吭声,但却将希冀的目光看向了韩悠,显然是指望他拿主意。
韩悠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众人,又瞧了瞧地上的韩大郎,道:“大郎虽是胸口中刀,但我刚刚仔细地看了下,他并未被伤到心脏,只是胸口处的伤口长了点,血也流得多了些……只要小心点用担架抬着走就是了,用不着太担心。”
“心脏?”、“担架?”、“抬着走?”众人都听得满脸的迷糊,彼此间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牛七忍不住立刻开口问道:“郑……那个、三哥儿,担架是啥玩意?……抬着走?这要怎么抬?……你说大郎没被伤到……那个……心什么来着?那又是什么意思?”
见到众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韩悠顿时有些明白过来:看来自己说的担架,这时候还没出现过;至于心脏什么的,那或许应该是西医的说法吧。
当下,韩悠就耐心地解释道:“担架就是用两根长棍子,中间缠上些软布、软绳……呃,软些的树藤也行吧……然后、呃,算了,一会等俺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至于心脏嘛,就是人的心……猪心牛心什么的,你们总见过吧。俺们身体里的心脏和那些也差不多。只要没被伤到心脏,大郎就还有得救,只要小心些,别让他的伤口感染了就行。”
一口气解释了一长串,韩悠才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众人脸上仍是有些迷糊,显然是还未能反应过来。不过,牛七和李二驴在望向他的那两双眼睛中,全都冒着小星星,显然是对他的仰慕之情又加深了一层——估计都快要上升到偶像崇拜去了!
牛七不禁开口赞叹道:“三哥儿不愧是读书郎,这懂的玩意儿就是多……那个、人的心、心脏都知道,真厉害!”
李二驴也在一边猛点头,很是赞同。而旁边的杨凤则听得一呆,不由开口问道:“韩小哥儿果真是读过书?……果不其然,只看小哥儿的这份言行,这种做派,不愧是读书郎,就是和俺们这些粗人不大一样,可要比俺们强多了。”
说着,杨凤对韩悠也不由肃然起敬……而他身后的铁蛋,那副仰慕的神态居然比牛七和李二驴还要严重,简直是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了韩悠……
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几个家伙那有些过火的表现,韩悠心中不由大汗——看来,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啊。
韩四叔则更担心韩大郎的伤势,急道:“三哥儿也懂得医术?……那、那什么……担架?真不会耽误了大郎的伤势?……那还是快些做出来吧!”
旁边的杨凤也立刻道:“这会都夜半了,韩小哥儿就赶紧让大家准备吧,有什么需要俺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俺和铁蛋都一定会尽力相帮的。”
眼见时间紧迫,韩悠也不再耽搁,当下就让牛七和李二驴去再找来两根长些的树干和更多的树藤……只可惜这附近没有竹子,其实竹竿是最好的担架材料,由于竹竿有弹性,用来做担架的杆子,也能让躺在担架上的人更觉平稳……
一直站在杨凤身后不吭声的铁蛋,见到牛七和李二驴他们要去弄树干,便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单刀递给了他们……有了刀子才方便砍伐树干,牛七和李二驴接过了铁蛋的刀子,倒也没说谢,显然是心中对铁蛋仍有些芥蒂。
铁蛋的眼儿只是眯缝着,脸上憨憨的,也没说什么。倒是他突然走到了韩悠的面前,看着韩悠那只软垂在身侧的右手,铁蛋颇显恭敬的道:“韩小先生的膀子可是出臼了?”
韩悠被铁蛋问得一愣,随即道:“出臼?……噢,我的手臂确实是脱臼了。铁蛋兄弟可是会正骨?”
眨了眨眯缝眼,铁蛋的脸上显得有些迷糊:“正骨?……这个俺不会。俺只给家里的牛接过骨头。那次家里的大牛就是摔到了沟里,后腿出臼了……俺以前见过亭子里的大夫给牛接过骨头,俺就在家里给大牛也试了试……后来它就能跑了。呵呵……”
看着面前这个说着说着就憨笑起来的“眯眼猛男”,韩悠颇有点哭笑不得,最后也只得苦笑着道:“那好吧,铁蛋兄弟,你就来给俺也试试吧。”
尽管对这铁蛋的“接骨”手艺也很有些心里打鼓,但韩悠却也无奈——这会也没地儿找医生……呃、郎中去,若是自己就这么甩着条脱臼的手臂去跑路,估计就算最后能跑掉,自己的这条手臂也必定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