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福堂内,紫檀嵌玉靠背宝座上倚了一老妇人,五彩祥云紫金绸缎,额上一白鹤展翅抹额,花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带着一套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绿得都能够滴出水来,保养极好的手搭在座榻沿上,轻轻敲着。
这便是安利侯府老太太沈老夫人。
“锦瑟这身子应是养得极好了,祖母瞧着,甚是红光满面,娇嫩喜人,真真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了。”沈老夫人打量着坐在下首的几个孙女,对着坐得最近的沈璃然说道。
什么红光满面,这是病愈后的自己?好了这么久,都不来请安?
“锦瑟多谢祖母关心,身子已是大好了。倒是昨日来请安的时候,听春雨说您的身子不大舒坦,孙女也不敢打扰了祖母,只得在寿福堂外焦急地等了会儿,不知祖母可大好了?”
“我的锦瑟果真是最最疼祖母的了,春雨也真是,怎么伺候小姐的,也不迎进来,还不去向那丫头赔不是。”老太太大声苛责着身旁的婢女春雨,眼里满是对于慢怠自己孙女的不满。
“然小姐,奴婢也真是忙糊涂了,昨日满心担心着老太太,就怕老太太有事儿传唤,还请原谅则个。”春雨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满满的歉意。
“春雨是祖母的可心人儿,锦瑟哪敢去埋怨,要是罚了春雨你呀,说不定祖母可要对锦瑟不满喽。”沈璃然对着老太太做出一副撒娇卖痴的不满模样。
“你这丫头啊,祖母的可心人儿可不就是你这小丫头么,尽胡扯,这整个安利侯府谁不让着你这朵小娇花啊,就是祖母我啊,疼你还疼不过来呢。”老太太看着小丫头的吃醋模样,笑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沈璃然身边又坐着三个女娃,最大的是身着湖绿色百褶裙的沈府三小姐沈微语,年仅八岁,为郭氏亲自挑选的妾氏兰姨娘所出。
紧挨着沈璃然的是沈府四小姐沈雨荷,着一身嫩黄色月胧襦裙,浅粉色的蔻丹,年八岁,性子倒是极为活泼,若仔细看,还能够隐约从中看出沈安然的几分模样,是几个小姐中除沈璃然之外最受宠的,不过也不知什缘由,与沈安然极为不对付,为妾氏苏姨娘所出。
而坐在最外边的是沈府五小姐沈梦溪,着一天蓝色兰绣襦裙,诺诺地坐在那里,也不言语,倒是确有几分畏畏缩缩的模样,为下级官员送给安利侯的妾氏魏姨娘所出。这一对母女倒也极为安静,不争不抢,在府里如同隐形人一般,一般情况下,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
“唉,祖母的几个孙女都呆在这寿福堂里,喜气洋洋的,你们那大姐却是一个人待在那冷冷清清的舒兰阁里,这同样是落了水,也不知道这身子怎么样了。”老太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悠悠叹了一声,颇有些关爱后辈的意思。
“祖母~大姐姐被阿爹关在她那舒兰阁里,本来就是她犯了错,祖母你才不用担心——”沈雨荷还未向祖母解释完,就被打断了。
这炮仗的性子,是专门为无话找话说的老太太递杆子么?
“雨荷说得是什么话,祖母还不能管了么!你大姐姐为了救你二姐姐都掉进湖里了,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祖母想要你大姐姐出来,还要听你阿爹的话么?你说呢,锦瑟?”
这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啊,前世因为有自己向阿爹求情,沈安然只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如今倒好,还要什么一个月,半个月都没有就出来了!
“祖母说得是,姐姐确实应该出来了,祖母等着姐姐的请安都来不及了呢,况且姐姐救了锦瑟,锦瑟在这儿也该为姐姐说说话才是。”沈璃然顺着老太太的意接口说道。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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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小姐这样就被放出来了,老太太也太疼她了吧。”沈璃然走在回潋月阁的路上,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的书画本就是个憋不住的,顺口便把自己心中所想的直直说了出来。
沈璃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定定瞅着书画,默默无声。
“然,然小姐,奴,奴婢错了,奴,奴婢说错话了。”书画原本才十二岁,以前一直做着二等丫鬟,不常在然小姐面前露脸,平常潋月阁里也没什么事情,乍一被提到然小姐身边伺候,规矩还不太适应,胆子有些小。
“书画呀,你都十二岁了,比本小姐年纪都要长,这多长的年岁通通被你吃掉了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知道才是,还要本小姐亲自教导么?”
“然小姐,奴婢,奴婢知错了。”说着,就要跪下去,不过被沈璃然给拉住了。
“行了,就罚你一个月月钱吧,以后在我身边可要多长点心,明白什么才是你该做的,下次再犯,就继续做你原来做的事儿吧。”沈璃然不经意地瞥到旁边的假山,直到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走远声。
想必身边的书画亦是顺着然小姐的视线,注意到了些情况,刚刚受过惊吓而变得雪白的脸,露出几抹可疑又羞愧的红,耷拉着头。
郭氏的主院雁来阁。
“锦瑟啊,多吃点这参枣枸杞粥,你这娇弱的身子可得好好补补,别再让阿娘心疼了。”郭氏叫奶娘舀了粥来。
“阿娘,这几日怎不见阿爹?”沈璃然放下手里的青瓷勺子。
“你阿爹这几日经常被皇上召唤,大约也是顾不上你的,至于这早上,大约是在那苏姨娘那里用早膳吧,我的锦瑟啊,你阿爹是很多人的阿爹,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要再恃宠而骄,像往常一样把你阿爹从别的院子拉来阿娘这雁来阁了,别人会笑你的,阿娘也不需要你这样,你知道吗?”
沈璃然望着神情淡然的阿娘。
劝完女儿后,郭氏大概也没想要什么回答,倒是将旁边的糕点移到了沈璃然身边。
顿了会儿,才怔然道:“阿娘,女儿不会了。”
“哦,是吗?我的锦瑟终归是长大了啊,阿娘倒也放心了点。”郭氏得到女儿同往常不一样的回答,欣慰地抚了抚女儿的头,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