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到山顶后,遇到的天气与上次完全一样,到处充满了迷雾,什么都看不到,热切盼望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仿佛有一阵微风袭来。不久,我发现脚下的雾,慢慢向上升腾,迷雾不再浓烈,逐步变成薄薄的面纱。我睁大了眼睛,用力向前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湖水的湛蓝,虽然是朦朦胧胧的,但总算看到了希望。看见了,看见了,在天水相连处,云朵拥着云朵疾跑,波浪携着波浪欢腾。吆喝声从山巅传来,婉转动听,如梦如幻。
劲风把云海劈成两半,一拨儿又一拨儿飞过群山。不知是怪兽还是鸥鸟,一会儿斜插着冲出了水面,溅起一圈圈水晕,一会儿扇动着强劲的翅膀,箭一般射向远方。
奇迹终于出现了!天池开始慢慢褪去厚厚的面纱。在远处山峰的脚下,虽然雾还没有全部散去,我们却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天池的一角,看清楚了她旁边壮丽的山峰,整个天池也开始完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那一片神秘的湛蓝色水面,就是一位轻舞薄纱的圣女,她侧靠在白山为架、雪雾为纱的玉床之上。此刻,这位圣女只是露出了自己的裙摆而已,她显得很羞涩,还不想立即将自己的真实面目展现出来。脚下峭壁般的山坡,也缓缓脱下罩在身上的雾衣。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在场的人也高声叫了起来,一双双手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天池。雾散开了,天池开始展露她的美丽和圣洁了,虽然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有许多的轻纱包裹着,但是她湛蓝的色彩,神秘的身姿,逐渐清晰起来。真是老天眷顾,转眼间,天池上空的雾就完全散去,神秘的天池终于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大家欢呼起来:“啊,天池终于出现了。”
长白山天池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人称奇,令人叫绝。湖面波平如镜,特别是池水清澈湛蓝的色彩,这种湛蓝,蓝得让人心醉,既不妖艳,也不深沉,充满了缠绵;平静的湖面,像一位羞涩的少女,既没有得意时的张扬,也没有失意时的低沉,那波纹柔和极了。长白山天池真是太美了,美得令人陶醉,令人神往。她像一块蓝色的天幕,挂在16座山峰的中央,犹如众星捧月之势,更具回眸凝视之美。回望天池的四方,16座山峰像一个长满老趼的男人的手,保护着这绝美神秘的少女。长白山天池的美,还在于她的瞬息万变,难以预测;在于她的云雾缭绕,景色绝妙;在于她的若隐若现,幽深肃穆。长白山天池在我的心中,是一个充满诱惑的神话,是一个虚无缥渺的梦境,是梦境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不要问乡关何处,不要作怀古思幽。此刻,面对天池,放眼八极,尽可物我两忘,宠辱皆消。看碧空朗阔,蓝得透明,白云几缕,斜挂天边。苍劲中,黛色的远山隐现在淡淡的雾霭里,像一幅水墨丹青,耳畔似有袅袅天籁随风而至,恍惚间如踏上了西方净土,仿佛整个身心都融入了一片空濛之中。多想扯上一片白云当玉床在这里醉卧不起,尽享这片刻的宁静,摈除世事的纷争……长白山天池是一方禅意的圣池,它有过轰轰烈烈的往昔,也有过沉寂千年的冷清。在这美妙如仙境的长白山上,虽不见仙人踏祥云来往,冥冥之中却似得到仙人的点化,让我茅塞顿开,心朗神清:得意时切莫不可一世,失意时也无须垂头丧气,无论何时何事都坦然面对,含笑处之,始终保持一个良好的心境,方为人生最高之境界。是啊,大半生荣辱得失已无足轻重,几十年是非恩怨也烟消云散,且将这颗平常之心赋予这浩浩天池,共碧水长流,随清风淡化,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而我却是幸运的,因为总有一种召唤在耳边响起,总有一种力量在心灵凝聚。走过千山万水,走过风风雨雨,长白山天池,在你圣洁的怀抱里,我实现了灵魂的皈依。
这次长白山之行,我带着好奇和希望,得到了愉悦和满足。回来后,余兴未尽,写下了这篇随笔,表达我对长白山天池的钟爱与回味。
人世间美好的事物永存不移,那风,那云,那山,那水,都将化作人们心中的向往与力量,为之求索,为之登攀……
注:
长白山天池,又称白头山天池,坐落在吉林省东南部,是中国和朝鲜的界湖,湖的背部在吉林省境内。是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三江之源。因为它所处的位置高,湖面海拔达2185米,所以被称为“天池”。长白山天池是中国最深的湖泊,为1702年火山喷发后的火山口积水而成,高居于长白山主峰白头山(海拔2691米,为东北最高的山峰)之巅。
怀念二妈
二妈离开我们已经整整8年了。
记得1994年冬,我出差绕道专程到渭北高原看望她老人家。当时她对世界和亲人完全陌生,仅剩下一副略显富态的躯体,游走在生活了整整70多年的薛家堡的巷巷道道。她裤腰跨在大腿上,嘴里不停地大声呼唤亲人的名字,叫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我不禁黯然,一位曾经抱养过我们家祖孙三代的慈母,最后竟然痴呆到如此程度。我默默地想起希腊哲人的一句名言:“死,并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曾想二妈如果去世,我们祖孙三代虽然会十分悲痛,而对于她,对于长期照顾她的亲人,都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二妈没有生育一子半女,但是,有我的岳父、岳母及我妻子姊妹6人对她的精心照顾,应该说二妈这一辈子活着和死去都毫无亏欠。
二妈是我妻子的伯母。二伯父1961年先她而去,此后她跟随一手抱养大并小她近20岁的堂弟,也就是我的岳父一块到了宁夏,在我岳父家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帮助我岳母拉扯了我妻子姊妹6人。我妻子在姊妹中是老大,和二妈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所以二妈视她如亲生女儿,生活中也难免偏爱。记得刚认妻子的时候,每到星期天我都要到岳父家去玩,其间总是受到二妈关中风味小吃的热情款待。我们结婚后,二妈总是偷偷地给我和妻子送来一个苹果、一枚鸡蛋,甚至一碗陕西“裤腰带”面条,让我们美餐一顿。我们的宝贝儿子出生后,当时我在连队任政治指导员,平时很少顾及家务,看管儿子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二妈的肩上。由于儿子顽劣不堪,常常使二妈腰痛臂酸。如今我已当上师职干部,儿子也上了大学,生活条件好了,她却永远凝固在了我们家一个特制的镜框里。
逢年过节或二妈的忌日,妻和我都要在二妈像前摆上水果、鸡蛋和二妈生前喜欢吃的臊子面,就是和朋友在一起聚会,我也不忘记面向故乡,将第一杯酒敬给二妈的在天之灵。
二妈没有享受到今天的幸福生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大遗憾。如今,我们只能多看看她的照片。照片上的二妈实在没有什么太突出的特点,稍微与众不同的是排列整齐的一口假牙和略显宽厚的嘴唇,仍给人以硬朗、平凡、慈祥的印象。
二妈的平凡是一种“立体”的平凡,虽然在宁夏生活了近30年,但她的形象太渭北高原农村老太太化了,以至于一走进薛家堡,很快就湮没在张大妈、王二嫂之间。
在二妈居住的小镇子里,凡是认识二妈的人都会有一个不约而同结论式的印象,就是二妈随和、可亲。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不管碰到谁,认识不认识的,都会主动打个招呼6所以小镇上的人们,无论年过花甲的老头、老太太,还是咿呀学语的幼童,都亲切地称呼她“二妈”。
二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中国妇女,二伯父去世后,她当时36岁却没有再嫁二妈是一个感情丰富、非常正直的人,凡是看到电视中打打杀杀的镜头,她都会悄然落泪,并指着电视骂半天;凡遇不“健康”的镜头,她都会关掉电视,对着我们教育一阵子。
二妈平凡地来,平凡地去。直至现在,她那些十分平凡的事情,仍然在养育了她的薛家堡和生活了几十年的塞上小镇,以及她亲手抚养成人的侄儿、侄女、孙儿、孙女中传诵着。
尘暴
是谁把大地掀起与蓝天对接,狂怒出恐怖,隐现出死亡。
是谁把一朵朵硕大的牡丹花撕得七零八落,飘飘洒洒。
是沙尘暴!
当彩蝶轻盈盈、悄无声息地飞越心灵的梦想,正寻觅华丽的辞藻表述自己与春天的友爱;当群鸟怯生生探出惊奇的脸,张望着那一夜间就要到来的春天的眷恋。沙尘暴来了,八方怒吼,漫天飞扬,只有红柳和胡杨跌跌撞撞地蠕动着越来越瘦的身躯,瞪着干涩了许久的眼睛,在大漠戈壁筑起了最后一道墙。
风,山之海洋;峰,沙峦如浪。
来势汹涌如万马奔腾。奔向绿色,因为你知道,那里草木葱茏,有雨露和鸟语花香;奔向城市,因为你知道,那里有养育你生命的海洋。
你对春天总是那样的情有独钟,像一个莽汉用血淋淋的浄狞之唇,吻向春那粉嫩嫩的少女之额。岂知,你撩拨春的衣裙,却惊动了嫩芽丰腴的原野,唤醒了一山沉睡,惊醒了一树桃花……
训练场上的回声
走过如火的训练场,轰隆隆……枪炮声如音乐盈耳,我的心似一发发炮弹,跳动在一片迷彩中,渴望收成。
枪炮声是军人弹奏的乐章,扳机是刚劲的键盘,准星是立体的音符,每一组演奏的激越声响,奏出了中华巨龙的苦难、觉醒、怒吼、奋飞。
枪炮声是民族解放的最强音,它揭示了历史的沉思,不允许河山遭受沾血的兽蹄践踏,不允许生命遭受侵略的战刀胁迫。
枪炮声是血与火冶炼的旋律,每个音符像集合的号角,每个节拍都在敲击战鼓,写满了血的沸腾,心的激动,民族的尊严和自豪。
啊,枪炮声!你是不朽的旋律,你的每一次演奏,都融汇着落后就要挨打的历史痛楚。你用雄壮的歌喉给我们深情地吩咐,请竖起灵性的耳朵,请睁开明亮的眼睛,在时代的浪潮上,请时刻保持哨兵的警觉。
枪炮声是故乡老屋旁、山脚下流过的泉水,净化着我落满尘垢的灵魂。枪炮声是一只指南针、一块罗盘,是一条牵引风筝的长线,提示远离故乡的游子不能迷失方向。枪炮声是军营里的摇篮曲,时刻伴随着战士成长。
我再次走过如火的训练场,抚摸喘着粗气的钢枪,感受炮与弹的深情对话,聆听汗水落人泥土的回声……
爆竹声声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连绵不断的爆竹声就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在放爆竹。
离开家乡整整33个年头了,我还是第一次回家过年。家乡有放爆竹的习俗,初一、初五、十五,几乎每家都要放。普通百姓放,幻想着驱逐邪气交上好运;做生意的人放,盼着来年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家中有在外做事的人放,是求亲人官运亨通,出行平安。这种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满世界的火药味及撒满村头的爆竹花纸,让我想起小时候燃放爆竹所带来的乐趣。燃放一挂响亮的爆竹,驱逐一年的晦气,带来来年的好运,这噼噼啪啪的响声,寄托着人们对新年诸多的美好愿望。
我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循着爆竹声去向乡亲们拜年。当我走到村庄的一个偏僻处,看见福盛叔在那块临时菜地里劳作。他是我小学同学黄牛的父亲,所以从小就比较熟悉,一见面也就一笑颔首,听他唠叨些家事。我知道他家里不怎么宽裕,夫妻俩靠村里划拨的每人七分责任田生活,老伴腿脚不方便,三个子女都长大成人了,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儿子结婚后分家另过,儿媳对二老的生活不肯过问。所以,我将自己身上仅有的几百元钱,悄悄地塞进福盛叔的口袋。他竟然从菜地里拔了些新鲜蔬菜给我,但不肯收钱,只是嘿嘿地笑着说:“自己种的,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新鲜,没有污染。”这样憨厚朴实的老人,市井里很少见到,我也就越发地敬重他了。对乡下一些风俗,我常向他请教。比如:“过年为什么要放爆竹呀?”“驱邪接春啊,你们城里人不关心这些的,我们乡下人可在乎了。”
他满脸喜色地回答。一个“驱邪”,说出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个“接春”,说出了他们心头多少喜悦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