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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飞

可能你会感到莫名其妙,你会觉得我干吗发那么大的火,又或者你会疑惑我说的“那天”——就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嗯,换作你是我——我是说如果你也遭遇了与我一样的遭遇——或许你早已经疯掉了。真的,你这辈子大概不会遇见比我的境遇更为倒霉的倒霉蛋了。

现在想想真是可怕,或许从我踏入这个中学的第一步起就已经犯了一个大错,我如同走入了一个覆盖着鲜花与散发着青草气息的沼泽,接下来的每一步不过是第一步的继续,我走入了一个愈陷愈深的然而我却浑然不觉的陷阱。不是么,如果你听到我所就读的那个中学的名字你就知道不对劲了。它的名字说出来一定会令你笑破肚皮——永红中学。天杀的!不知道是哪个天赋异禀的混蛋充分发挥了他那下流无耻的想象力创造了这么个庸俗不堪的校名:永红中学——永远红得发紫、红得发烧、红得发烫的中学!真是不要脸,不是么。我一直都怀疑给这所中学取这个厚颜无耻的名字的那个混蛋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又或者他对某个电影明星喜爱到无以复加、崇拜到走火入魔,以致在取校名时将他自己的崇拜情绪寄托其中,要不然为何会取这么个令人作呕的名字。总之,三年前,我就是在这个混蛋学校开始了我的中学时光。

我们学校是六年制中学。也就是说初中、高中全******挤在一块,再加上我们学校声名远扬,因而学生人数恐怖得要命。具体多少我倒不清楚,听帅哥潘人帅讲大概有两三万(两三万?我的天!)他说起码得和一个整编师差不离——这个混蛋喜欢军事方面的东西,整天手里捧着一本我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军事周刊在校园里招摇过市。反正每次升国旗或者做早操的时候******总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攒得挤在中间的我们******都喘不过气来了。学生队伍排起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估摸得有长城那么长,反正你站在队伍前面往后看的话,只能看到黑麻麻的长着粉刺或者不长粉刺的大小不一的脑袋,根本就看不到脑袋的尽头再哪里。

一说到排队开会,我敢打赌,每个永红中学的学生面前会立马浮现出一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老实讲,这张嘴脸其实长得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斯斯文文的菩萨模样,但就是这样一副——听我们班主任讲——可以迷倒万千中年妇女的菩萨模样的嘴脸,一开口讲话就能使我们******当场昏厥过去!我不是夸大其词,真的,倘若你日复一日地听他讲话,搞不好你能想到的惟一想做的事就是找个悬崖跳海算啦。嗯,他就是我们的文校长——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帅哥文”。如果可能的话,你真应该要找个机会瞧瞧我们这位文质彬彬的苦口婆心的校长的尊容。

每个周一早上,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全校师生都要在国旗杆前的学校广场上开会。鬼知道为什么老开这么多会,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嗯,老猫和帅哥动手的那天也正好就是星期一。

那天,嗯,和往常一样,升完国旗紧接着就是开会。待我们全校同学在他妈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水泥地板上坐下后——如果觉得无话可说或者状态不佳,帅哥文会让我们站着聆听他发言——我们那位和蔼可亲的文校长不差毫秒地从不知哪个鬼地方冒出来,只见他不紧不慢的——甚至可以说是像蜗牛一般——一步一挪地终于挪到了主席台上。天哪!每回等待他从台下走到台上的过程里我都感觉就像******等了一个世纪,你都不知道这漫长等待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然而有一回我却听到坐在我前头五米开外我们班上的女生刘丽丽对着她身旁的蒋婷婷说:“你看,校长走路都这么帅的耶。”声音之中居然还带着几丝崇拜!老天,这个混账的刘丽丽真不晓得她是什么口味,居然觉得如此这般令人万分煎熬的步态帅呆了,简直******不可理喻!

嗯,我们的校长帅哥文就这么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在主席台上坐下了。只见他把麦克风挪到嘴前,煞有介事地咳了咳两嗓子——每次讲话前他一定都要咳这么两声,好像不这样咳两声人家就不知道他准备要讲话似的——然后缓缓吐出四个字:“大家肃静。”听到没——大家肃静——这是帅哥文的口头禅,凡是在永红中学呆过哪怕一天的人都会晓得。这该死的口头禅,我都听了******一百万遍了!每次开会前他都要重复这一句,好似不这样就不足以令人群安静下来。但其实广场上的师生们在他像个中风刚愈的病人般一步一挪向前迈进的过程中早已鸦雀无声了——并不是大家惧怕他的威严,天底下的斯文帅哥似乎都缺乏威严,这是我后来发现的——而是人们被他走路的步态给吸引住了。广场上的师生们在那时那刻都会集体屏住呼吸聚目凝神地欣赏这道独特的风景。我相信所有人都和我一样,看着他那该死的蜗牛般的步速都快要急得抓狂了——刘丽丽这一类怪胎除外;我也相信文大帅哥如果知道刘丽丽这伙这么欣赏他,一定会有相见恨晚之感,并且当会引为知己!不错,他肯定会。

接下来,戴着金边眼镜,梳着永远纹丝不乱的三七分头,衣服左胸口衣兜里总是插着一支黑色钢笔的帅哥文从裤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类似稿纸的东西,把从上个星期各色报刊杂志上摘抄下来的他觉得有价值的国内国际时政新闻向我们一一播讲——这个混蛋文,那些新闻是他觉得,而不是我们觉得重要或者有价值——他播讲了足足有十个钟头,而且讲得那么投入、那么陶醉、那么忘我,好像本拉登被击毙或者萨达姆被绞死就发生在他家里一样。嗡嗡嗡嗡,嘿,你不知道我们的耳朵在这期间里忍受了多么痛苦的煎熬。

他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着,嗡嗡嗡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似乎要讲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方肯甘休。刚开始还有人在听,但很快,当你环顾四周,就会发现蹲坐在地上的同学们已经有一大半昏睡过去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硬撑着没有睡过去的,不是在剪指甲,抠脚趾,挖鼻屎,就是在像个木头人似的出神发呆,再要不就是在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着上次去哪儿看了周杰伦的演唱会啦、王力宏怎么怎么帅啦、昨天上淘宝淘了什么宝贝呀之类的无聊话题——天!这帮混蛋不知道文校长在上面眉飞色舞地讲得口沫横飞吗,他们也不懂得体恤校长的良苦用心,简直******让帅哥文情何以堪!

我必须承认,我对帅哥文所讲的那一套毫无兴趣,但我也要坦白跟你讲:我是一个守规矩的人——我妈妈每次来少管所探望我时总是这么对站在她身后的狱警说——至少我不会在帅哥文滔滔不绝的时候在底下与别人议论那些红得火烧屁股的歌星什么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学生应该他妈遵守的底线。你看,我多有原则。我真******有原则,没错儿。

等到帅哥文把那些该死的冗长的时政新闻念完,他又咳了两声。这下那些昏睡良久的同学猛然间就像是刚上了发条的闹钟般,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望向主席台。帅哥文一脸慈祥地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各式各样青葱的脸庞,他一言不发,停顿了好久。这沉默的间隙足有一小时之长。广场上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寂静。不骗你,这当儿就是风吹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听起来都有如战鼓擂那般响亮。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我们——几乎每回都是这样。现在我回想起他每次开会的情景,我仍旧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总是喜欢在中间腾出一段时间来与我们沉默对望而不是马不停蹄地把想说的话赶紧说完然后走人。总之,他就那样沉默无语地看着我们,我们也沉默无语地看着他。仿佛他在与我们闹生离死别,非得要看到世界末日方才甘休。

等到把我们看得心满意足之后,接着,他又神气活现地讲了起来。他要我们每一个人一定要遵守学校的代代相传的光荣纪律:男生不得穿拖鞋,女生不能穿短裙。天!又是这些,这是哪门子的光荣纪律?一年到头尽讲这些陈词滥调,能不能谈点别的新鲜的呢?其实我并不反对他讲的这些所谓校规,真的。老实讲,我也挺反感穿拖鞋的。但每周都听他把这些规矩翻来覆去的讲,我的耳膜都已经听的长出老茧来了。跟你说,我都******腻烦透了!

我听不下去了。我赶紧转移注意力。回头时我发现,一直站在我们班级队伍后面的史老师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三年来,每一次开校会时他总是一定要和我们的班主任站在一块儿,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形影不离。

我们的班主任叫陈碧儿(好有艺术感的名字,我必须说)。陈老师首先非常靓——这是我妈妈说的——然后非常和蔼可亲。自从我读初一时她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班级的家长会看到陈老师后,三年来总这么对那三个到我家里与她打麻将的街坊阿姨这么说,用她的话讲是“非常靓!”陈老师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尚未结婚。

陈老师是教语文的,而史老师则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但还是单身。我很奇怪,学校里头像他们这样单身的年轻教师挺多的,可他们却似乎对结婚这类事情并不感冒。嘿,我跟你说,我有一个表叔,也是三十出头了。家里人整天催着他找对象结婚,可他对所有的催促和建议都置若罔闻,然后整天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潇洒自在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乐个什么。为什么他们不结婚呢?我想不明白,也懒的想去。这年头,或许很多人都视结婚如粪土吧。可令我纳闷的是,电视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征婚节目呢?我们班里的女生们在课间时分经常谈论那些征婚节目里的男男女女,我也看过那么一些,老实跟你讲,每次我都差那么一丁点就把胃里的东西给呕出来了。我总觉得上面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并不是真心实意或者十分急迫地要来征婚,他们不过就是想在电视上卖弄风骚或者显摆自己如何年轻有为如何成功而已。这些恶心鬼。他们和那种在微博相册上炫耀自己的那些嘟起圆鼓鼓的嘴巴的自拍照的混蛋们没什么不同,都是自恋狂罢了。这世上的自恋狂真******数不胜数,简直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我相信大多数人对待自恋狂的态度与我差不离,可是有些家伙对此却不以为然。譬如说潘人帅,有一天,他拿着一本军事周刊走到我面前,翻开其中的一页让我看。我看到那一页上刊登着一些彩色军服的相片,那些军服上都别着一个黑色的十字勋章。漂不漂亮?他说。我点点头。说实在的,我的确觉得这些军服挺漂亮的,而且还蛮有些古典韵味,可是我搞不懂他给我看这些到底想要干吗?知道吗,这么漂亮的军服只有自恋狂才能设计的出来,他说。自恋狂?对,自恋狂,他说,眼里闪烁着自以为是的光芒。为什么是自恋狂?我说。世界上所有的天才或者大人物都是自恋狂,你知道吗,阿飞?我摇摇头。希特勒你该知道吧?我点点头。希特勒之所以能成为超级大人物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是一个超级自恋狂,知道吧?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着镜子不断地练习演讲,因为他觉得自己帅呆了,也因为如此,他才能统领百万军队找别人干架,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知道了吧,阿飞?因为他是一个超级自恋狂,知道了吧?潘人帅说。我哪里知道他说的什么鬼,不过从他的语气我能感觉的到他口中的那位超级自恋狂似乎是他崇拜的偶像。而且,在他对我讲这些的那么一刻,我倒觉得潘人帅就是一个超级自恋狂。的的确确是,我不骗你,只有自恋狂才会喜欢自恋狂,只有超级自恋狂才会崇拜另一个超级自恋狂。

嗯,说到哪儿了……噢,我转头朝远处那一排枇杷树后面的厕所望去。两年前我就听小虫讲过,他说他曾在一个上午看到史老师进出厕所三次。他不会是有便秘症吧?那时小虫像个傻子似的歪着脑袋问我。我哪里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便秘症,鬼才知道。但打那以后我们背地里都叫他“屎壳郎”。这个称号太难为他了,我觉得。因为他的长相挺阳刚的呀,虽然不能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但倒也是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尽管在课堂上他讲解函数的解法时真******啰嗦,像个喋喋不休的大妈似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远远地,只见屎壳郎一跌一撞地从厕所里钻了出来。他右手不住地摩搓着肚皮,左手掏出手机在拨打着什么电话。莫非屎壳郎肚痛难忍,要去看******医生不成?如果是那样……哇哈!我暗自窃喜。因为周一上午的第一堂课即是数学课。如果不上了,那我可以美美的睡上******四十五分钟了。嘿,你别以为我很懒,不喜欢上课。其实不是。我跟你讲过了的,我是个有底线的人,对吧,在这方面我的底线就是如果老师上课,那么即使困乏难耐,我也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倘若老师因事缺堂,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好好地利用这宝贵的几十分钟,无牵无挂的睡上******一觉了。嗯,这就是我的底线。我并不是在老师授课的时候偷懒的,谁叫他不上呢,对不对,这不能怪我。

现在想想,初中这三年,我经历了很多我这辈子提都不愿再提及的事儿。倘若你要问其中什么事情最令我难忘,我一时半刻肯定会答不上来,因为难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就像班上许胖妞的头发那样不可胜数。但你若问我有没有什么使我感到欣慰的事儿,那我必须要坦诚地跟你讲:其中最令我感到欣慰的就是有那么几次屎壳郎因为内急而临时中断授课逃去了厕所。你没见过,所以不知道那场景的模样。嘿,我要跟你说,那场景真是令我兴奋得无法形容——只见他每回都是眉头紧皱地对我们投来抱歉的神情,然后憋着那张涨得比西瓜肉还要红的脸,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一边踉踉跄跄地奔向厕所。嘿,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屎壳郎奔逃而去的光景就是我们校园中最美的一道风景线了。真的,如果你也看到了那道风景,我相信你******肯定会毕生难忘的,一点不假。

嗯,只见屎壳郎打完电话后蹙着眉头来到陈老师身边,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陈老师点点头。屎壳郎说完就匆促离去了。

此时,帅哥文还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没了。这家伙,你简直拿他没辙——我的意思是说当你面对的是一个对自己的演讲陶醉得近乎病态的校长的时候,你惟一能做的大概只能是默默忍受了。他根本就不顾及或者也不想顾及我们大伙的感受(或许他认为他的感受也应该就是我们的感受)。真的,这家伙百分之两百根本就不愿顾及我们的感受。我猜他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大概就是将他所认定的那一套向我们滔滔不绝的灌输——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或者能不能接受。说来好笑,在他所认定的那一套中,也是他最经常提及的,就是要求我们发扬永红中学的光荣传统——天杀的!永红有个屁的光荣传统!就算有的话也只是一些自欺欺人的鬼话。永红半分钱的光荣传统都没有,我老实跟你说。

记得去年九月开学后的第二个周一,如他所说,为了发扬永红中学的光荣传统,帅哥文特地从省城请来了一个毕业于我们永红的人称蔡师兄的家伙给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做一个所谓的励志演讲——这类演讲在电视里真是多如牛毛,在网络上更是随时随刻都能搜出一大箩筐来,而且几乎都是同一个调调,想必你都听腻了。

嗯,当时的情景我此刻仍是记忆犹新。

那天早上七点过后,帅哥文要求我们全体师生在校道两旁列队,并且要求全校师生必须在蔡师兄的车子经过的时候向其挥手致意,同时要高声欢呼——如此才能显示我们对杰出校友的尊重,帅哥文说。杰出?之前我不太明白他所说的杰出到底杰出在什么地方或者杰出到什么程度,可是当我看到蔡师兄开着他那辆黑色大奔驰在校道上出现的时候,人群向他欢呼致意,而他也敞开车窗向人们假模假式地点头,我这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杰出——杰出就是一群不明就里的傻帽围着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乱嚷嚷瞎起哄。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傻帽,所以当时挤在人群中的我并没有向那个开着奔驰从我身边经过的傻瓜欢呼致意。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就是怪怪的。因为就连我们美丽亲切的陈老师都说不知道有这个人,而我们却莫名其妙地向一个并不认识的人欢呼致意,并且兴奋得就像看到佛祖降临人间一般——我是说我们的行为真是傻透了。你不觉得是吗,每年从永红走出去的学生成千上万,倘若见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你都要向他欢呼雀跃,那不得把我们累死。不是么,你连这个人都不认识,就向他疯狂地挥手欢呼,嘿,我实实在在觉得我们真是傻透了。

接下来,在学校广场的在主席台上,帅哥文就像是中了五千万大乐透一样,满面红光,兴奋得不得了,只见他握住麦克风的双手——简直就跟患了帕金森症候群的老拳王阿里一个模样——不停的在颤抖着。他不住地一会儿看看站在他身旁的蔡师兄,一会儿又望望台下如同市场里吵吵嚷嚷的人群,兴奋之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欣慰之情。我想他当时之所以一脸的兴奋与欣慰相互交织,肯定是以为同学们正在讨论站在他一旁的杰出校友如何杰出吧。但说出来恐怕要笑死你——在我周围的一群混蛋正在为科比和詹姆斯到底谁更厉害争论得面红耳赤呢!我当然觉得詹姆斯更厉害了,你看他那块头简直就跟一头暴躁的野牛一样。这头球技高超的狂暴的野牛,我们都爱死他了。

与此同时,我身后的胖子辉正在趁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声浪的掩护拼命地啃他的炸鸡腿。嘿,我从未见过有谁比这家伙更能吃的了:教室里、操场上、校道旁,甚至厕所里你都能见到这个吃货一脸专注地啃着鸡腿的模样。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对着心仪的女孩唱情歌,有人喜欢一天二十四小时照着镜子挤粉刺,也有人喜欢朝着路过的野狗丢砖头,而惟独胖子辉对炸鸡腿一往情深。他衣兜里什么时候都藏着一只或半只鸡腿,以便随时准备往嘴里送。我甚至都怀疑这家伙上辈子八成是个饥肠辘辘的饿死鬼,这辈子投胎来到人世大吃特吃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凭借自己这副山吃海喝般的好胃口,等到我们升到初三时,他已经高八尺、宽八尺,足足就是一个圆滚滚的混球了。

说来奇怪,我并不像胖子辉那样见了食物就有眼冒凶光的冲动,真的,我真的没有,我顶多是对冰淇淋念念不忘罢了。但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初二暑假快结束时我在学校大门对面街的那个药品超市里量了一下:老天,一百七十五公分!比初一暑假那次测量时足足高了十公分。那是去年八月份的事了,当时我还不到十五岁,现在我可能又高了不少吧。

嘿,你别为我这个年龄拥有这个身高而感到吃惊,你真的别。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实跟你讲,在我们班里我还不是最高的。我当然不是了。我必须坦白,我们班上总共五十五人,而我的个头至多只能排在十名左右。

但令我纳闷的是,总有那么一些无聊的人喜欢拿我们的身高来说事儿。就在初三开学的第一周——也就是蔡师兄到来的前一个周——具体说就是周一的早上。当然啦,照例得升旗,照例得开会,照例得听帅哥文在上面喋喋不休。可这一天,不晓得是不是文帅哥头脑发热,学校把初三和高三的学生家长都请来了,说是什么今天的大会是“亲子共同备战升学动员大会”。反正那混账帅哥文就这么个主题在不厌其烦地解释的当儿,底下的我们可受罪了——因为此时紧挨着我们班级队伍一侧的是一大群学生家长,那群老家伙正用一种略带兴奋的怪异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呢。嘿,你不知道我当时浑身多不自在啊。他们看你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别提有多怪了。他们一边看还一边叽里呱啦地对我们品头论足。我只听到身后侧方传来一位女性家长故作惊讶的嗓音,她不知在对谁说了这么一句:“你瞧,这群小可爱们都长这么高啦。”呸!还小可爱,真是恶心死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谁是小可爱了,这里没有小可爱,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吗,我们大部分人的身高都已经和他们这群老家伙一样甚至都比他们中的一半要高的多了。在家里,当有人来做客时,我爸爸老对别人说我们是早熟的一代。既然早熟,那当然就不是什么混蛋小可爱了,对不对。不过话说回来,我冥冥之中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再过五十年,即便我们都已经胡子一大把了,在我们父母的眼里我们仍旧是那群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不过是长着胡子的小白鼠。

小白鼠就是小白鼠,永远都长不成老白鼠。每当这么一想的时候,我就感到无比泄气。

终于,校长停住了他那双颤抖不止的双手,拿着麦克风紧贴嘴唇,故意重重的咳嗽一声。帅哥文扯开大嗓门发话了。他说蔡师兄是我们永红中学的骄傲,他从哈佛大学博士毕业后回国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现在功成名就,今天荣归母校,有请蔡师兄为我们演讲,大家热烈鼓掌!

台下一片稀里哗啦的掌声。

一旁功成名就的蔡师兄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只见他用手捋了捋本已百分之三百纹丝不动的油光闪亮的头发,跺了跺那双同样油光发亮的皮鞋,面带聛睨一切的笑容,从校长手中接过话筒。校长则恭恭敬敬的退到他身后。

蔡师兄也学着校长的模样,重重的咳了一声——真是令人发狂,怎么这些家伙都一个嘴脸——好像是开场白。蔡师兄或许是想和我们套近乎,一上来就给我们讲了一百多个粗俗不堪的笑话,以此来证明他是一个多么具有幽默感的人。接着,大概是为了表明他的知识有多么渊博,他又向我们讲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高深莫测的道理,这堆道理足足讲了有个把钟头——嘿,你不知道台下的我们多么郁闷,因为我们完全听不懂他讲的那套东西。而且我们的小心脏在他话题转换的瞬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因为一下子从肮脏的街市来到云山雾海你多少会有眩晕的感觉。换做是你,我估计你会很快就疯掉的,一点不假。

接下来,蔡师兄长篇累牍地向我们介绍他的奋斗史。他说他在美国求学最艰难的时刻皈依了上帝,是上帝拯救了他行将崩溃的心灵,是上帝给他指引了光明的方向,他要我们不妨可以选择相信上帝。他说这话时校长赶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脸虔诚地纪录了下来,好像如获至宝似的。嘿,这个混蛋,要我们相信上帝?上帝长成什么模样我们都不晓得,他却要我们去相信一个我们从未见过面的什么鬼上帝,这家伙简直******疯了。

嗯,老实跟你讲吧,其实我对宗教了解的并不多,我只听说过西方有一个叫基督的大胡子,东方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观世音,阿拉伯世界还有一个老是喜欢穿裙子的真主。嗯,关于宗教我大概知道的就这些了。嘿,你别嘲笑我孤陋寡闻,其实我挺喜欢读书的,我读的书挺杂,尤其喜欢历史书籍和武侠小说,只是我对宗教类的知识提不起一丝半毫的兴致。坦白跟你说,就算是你拿着一把菜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硬逼着我去阅读宗教书籍,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干脆将脖子往刀刃上一抹了事。真的,我的的确确会那么做的,如果有人这么逼迫我的话。

嗯,就在蔡师兄像根水泥桩一般杵在台上滔滔不绝的当儿,忽然,不知台下人群中哪个混蛋鼓起掌来,周围的人还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时也像傻子一样跟着鼓起掌来。刹那间,广场上掌声如雷。尽管自己的讲话被打断,但听到如此轰鸣的掌声,蔡师兄的得意之情还是难以抑制。只见他学着电视新闻里头的那些政治人物的架势,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尊容,咧着肥肥的嘴唇,挺着圆鼓鼓的如同怀胎八月的大肚腩,高高地抬起右手向人群左右挥手致意。他的手挥向哪儿,人们的掌声就朝向哪儿。整个广场就像炸开锅的地狱一样。

嘿,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宁愿闭着眼睛也不想多看蔡师兄一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整个身体的动作着实太僵硬太做作啦!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僵硬呆板的动作,就算是电子机器人的动作都比他优雅的多了,而他却还在台上挥动着右手乐得不可开交呢——这个自以为是的自恋鬼。

我可以坦白跟你讲,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忍受的,那就是那些一本正经的伪善者和那种自以为是的自恋狂了。我可以坦白跟你说,真的,即便你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也行。总有那么一些家伙以为自己就是什么救世主或者万中挑一的天才之类的人物。我总认为对于这类混蛋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打击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才行,否则他们的狂妄自信会膨胀到把整个地球都炸爆不可的地步。然而令人泄气的是,并没有多少人——准确讲是几乎没有——愿意出来给那些狂妄的杂种们一些颜色瞧瞧,反倒是更多的人对那帮厚脸皮杂种的种种无耻行径津津乐道。嘿,每当看到人们这么做时——好比就像当时那样,对着蔡师兄猛烈鼓掌——我心里就感到无比沮丧。

蔡师兄早已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他的那次演讲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可是一想起当时的那个场面,当时蔡师兄的那副嘴脸以及人们对他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我就感到无比沮丧。

我真是感到沮丧得不得了,我坦白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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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站在世界顶峰的人物,唯我独尊,是A市K集团的CEO也是黑道叱咤的G帮的帮主。相传他冷若冰霜,不近女色。奈何,却被小时候见过几面的她征服了。从此变成了妻奴。宠妻无下限。“老公,有人说我配不上你”,次日,某公司倒闭。“老公,我被人欺负了”某女撒娇。次日,某人被送进了急症室。小包子抗议“我要和妈妈睡”某男“你不是要泡校花吗,走教你泡妞”“妈妈晚安”小包子非常听话的走出了房间。某女早就看呆了。(男女主身心干净,一定宠)
  • 大漠“猎狐”——阿拉曼战役(上)

    大漠“猎狐”——阿拉曼战役(上)

    本书讲述非洲二战转折史。前期,由隆美尔所带领的非洲纳粹军团,一路获胜,进逼开罗,危难时刻,英国蒙哥马利将军走马上任,他通过一系列措施迅速扭转时局,并在阿拉曼战役中重创隆美尔军团,从而彻底改变非洲战争局面,导致意大利墨索里尼政府垮台,间接加速了二战的结束进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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