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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装备

四个朋友各自寻求自己的装备,从那时开始,大家就不再有规定好的约会时间了,他们各自去寻各自的饭吃。另外,队里的公务也多起来,占去了他们许多的宝贵时间。不过,每个星期,他们还是约见一次,一般是某一天的下午一点钟左右,在阿多斯家。开蒂来找达达尼安的那一天,正好是他们该聚会的日子。开蒂一离开,达达尼安就去了弗路街。阿多斯和阿拉密斯正在讨论哲学问题。阿拉密斯仍想去披他的教士袍。阿多斯按照自已的做人之道,不鼓励也不劝阻他,他总是听凭各人照自己的意志自由行事,如果别人不向他请教,他从来不主动讲出自己的意见。

“一般情况下,”阿多斯说,

“人们征求您的意见,并不是为了听从您的意见。即使听从了,也为的是事后能有一个进行抱怨的对象。”四张脸的表情各不相同:阿拉密斯心神不定,达达尼安充满憧憬,波尔多斯心平气和,阿多斯漫不经心。谈话中波尔多斯隐隐约约透露出,有一位地位很高的人表示愿意帮他一把。这时,莫丝各东进来了,他是来请波尔多斯回家去的,他可怜巴巴地对波尔多斯说,家里有急事要他回去。

“是不是装备的事?”波尔多斯问。

“也是,也不是。”莫丝各东说。

“可到底是什么事?你讲嘛!”

“请您出来一下,先生。”波尔多斯站起身来,向朋友们招呼了一下,就跟莫丝各东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巴赞又出现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我的朋友?”阿拉密斯语气温和地说。

“有一个人等着先生。”巴赞回答。

“一个人!什么人?”阿拉密斯问。

“一个乞丐。”

“给他一点儿施舍,巴赞。”阿拉密斯说。

“可他一定要见您,还说您会很高兴见到他的。”

“他可有特别的话要对我讲?”

“有。他说,如果阿拉密斯先生拿不定主意见还是不见,您就告诉他,说我是从图尔来的。”

“图尔?”阿拉密斯高声道,

“各位先生,非常抱歉。不过,一定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他站起来,匆匆走了。

“这两个家伙装备的事都解决了,”阿多斯说,

“达达尼安,您说呢?”

“我只知道波尔多斯的事进展十分顺利,”达达尼安说,

“至于阿拉密斯,说实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地替他担心过。可您呢,亲爱的阿多斯,您的装备怎么办”

“杀了那个英国佬我是十分高兴的,我的孩子,如果我把他的皮斯托尔装进自己的口袋,那么,沉重的愧疚就将压上我的心头,永远也甭想掀掉了。”

“得了,亲爱的阿多斯!您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不说这个了!昨天,德。特雷维尔先生屈尊到我这儿来看了我。您知道他对我讲了些什么吗?他说您常常去那些红衣主教的英国密探家里。”

“说得准确些,是我常常去一个英国女人的家——我跟您说过那个英国女人。”

“啊!对,就是那个金黄色头发的,我劝您不要去找的女人。您没听我的忠告。”

“可原因我对您讲过了。”

“是这样。我相信您是想从中得到您的装备。”

“不是,根本不是!那个女人与绑架班那希尔夫人的事有牵连。”

“是的,这我懂。为了找回一个女人,您去追求另外一个女人。”差一点儿达达尼安就要向阿多斯说出所有的事。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说。他想到,阿多斯在事关荣誉方面是十分严肃认真的,而他针对米拉迪所实施的那个小小计划中,有些方面,是绝不可能得到这位道学先生的赞同的。因此,他想了想,认为还是不说为好。另外,阿多斯从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达达尼安又认定,对这位朋友的推心置腹,就到此为止了。这样,这两位朋友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了。阿拉密斯迅速跟着巴赞离开,或者说得更确切些迅速超过巴赞径自往前走。因此,不大的工夫,或者说他一转身,就从弗路街奔到了俄奇拉街。到家后,他果然看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身上却穿得破破烂烂。

“您找我吗?”火枪手说。

“您就是阿拉密斯先生?”

“就是。您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吗?”

“是的,但我要先看看绣花手帕。”

“就在这儿,”阿拉密斯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一只镶嵌螺钿的乌木小匣子,

“就在这儿,请看。”

“很好,”那乞丐说,

“现在请您的跟班离开。”巴赞很想知道这个要饭的找他主人会有什么事,可他枉费了气力。他的主人在听了那乞丐提出的要求后,叫他离开了。那乞丐向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断定再没有人能看到他们和听到他们的谈话,便解开破破烂烂的外衣,拆开紧身短上衣胸口的线缝,从里面掏出了一封信。见到那封信,阿拉密斯非常高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神态将信拆开。信上写道:朋友: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不过,美好的时光还会再来。上战场去尽您的义务吧,请收下带信人交给您的东西。像一个优秀的、英俊的贵族那样去冲锋陷阵吧。请想着我,想着这个吻您那双黑眼睛的人。别了,不,也许更应该说再见了!那乞丐接着他从肮脏的衣服里一枚枚地取出了钱来,一共是一百五十枚西班牙的双皮斯托尔。随后,他打开门离开了。这一时刻,我们的年轻人惊呆了。接着,阿拉密斯又把这封信看了一遍。他发现信后还有一个附言。附言:带信人是一位伯爵,也是西班牙的大公。您可以招待他。

“美妙的梦!”阿拉密斯高声说,

“我们都还年轻!是啊,年轻时美好的日子并不是一去不再复返。我们将来还会有幸福的日子!我的生命,全是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我的美丽的心上人!”他一直在热烈地吻着那封信。巴赞在轻轻地敲门,阿拉密斯允许他进屋来。看到桌子上的金币,巴赞一下子愣住了,以至忘记,他是来为达达尼安通报的。原来,达达尼安也很想知道那个乞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达达尼安与阿拉密斯之间是很随便的,所以,当他见巴赞忘了替他通报时,自己便进来了。

“啊,见鬼!我亲爱的阿拉密斯,”达达尼安说,

“这些李子干儿要是从图尔给您带来的,那您确实得替我谢谢采摘它们的园丁了。”

“您弄错了,亲爱的朋友,”一向小心谨慎的阿拉密斯说,

“我的那篇单音节的诗出版社发表了,这是给我的稿酬。”

“啊,原来如此!”达达尼安说,

“哼!好大方的一家出版社,亲爱的阿拉密斯!”

“什么,先生!”巴赞叫了起来,

“一首诗能值这么多钱!真不可思议,先生!您做什么都能成功。诗人,几乎跟神父一样。啊,先生!那您就当诗人吧,我请求您了!”

“巴赞,我的朋友,”阿拉密斯说,

“您的话太多了。”巴赞发现自己错了,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啊!”达达尼安微笑着,

“您的大作真是卖了个高价。可是,提请您当心,插在外套里的这封信就要掉出来了。”阿拉密斯的脸涨得通红,他把那封信重新塞进了衣袋中。

“亲爱的达达尼安,”他说,

“我现在有钱了,今天我们又可以开始一起吃饭了,直到你们也富起来为止。”

“我当然非常愿意!”达达尼安说,

“已经有很久我们没有在一起像样地吃过一餐饭了。再说,今天晚上,我将去做一件颇为冒险的事,我承认,如果能喝上几瓶葡萄酒给自己壮壮胆,我是再愿意不过的。”

“走吧,去喝勃艮第的陈年葡萄酒。”阿拉密斯说。见到那些金币,当教士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拿了三四枚双皮斯托尔,把它放在口袋里,其余的,则放进了那只收藏着他当做护身符的手帕的镶嵌螺钿的小匣子里。刚到巴克街的拐角,他们遇到了莫丝各东。那个跟班儿一副可怜相,正赶着一头骡子和一匹马。达达尼安惊叫了起来。

“啊,我的黄马!”他嚷道,

“阿拉密斯,您瞧呀!”

“啊,这匹马可不太好看!”阿拉密斯说。

“是这样吗,亲爱的朋友?”达达尼安说,

“我就是骑着它来到巴黎的。”

“怎么,先生认得这匹马?”莫丝各东问。

“这种皮毛真够怪的,”阿拉密斯说,

“我真是开了眼。”

“我也是这么想,”达达尼安说,

“所以,三个埃居我就把它卖掉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因为毛色古怪,因为它整副骨架肯定不值十八个利弗。可,这匹马怎么会到了您的手里呢?”

“啊!”跟班儿说,

“别提啦,先生,这是我们的那位公爵夫人的丈夫的一次恶作剧。”

“怎么回事?”

“是啊,我们得了一位公爵夫人的青睐,她叫德……噢,对不起,我的主人叮嘱过,不许我乱说。她非要我们接受她的一点小小的纪念品:一匹西班牙骏马和一头安达罗西亚的骡子,都是极为漂亮的。可谁想得到他丈夫中途给调了包儿。”

“现在您去哪里?要把它们送回去?”达达尼安问。

“是的!”莫丝各东说,

“您清楚,这样的东西我们不能接受。”

“当然不能,虽然我很想看看波尔多斯骑在我这匹马上是一种什么样子。可是,我们不拦你,去为你的主人办这件事吧。他在家吗?”

“他在家,先生,去吧。”莫丝各东说,

“不过,他心情不好。”说完,他向沿河街走去。波尔多斯已经见到了他们。他们穿过院子,他却不过来开门。莫丝各东继续赶着他的两头牲口,来到了狗熊街。按照主人的命令,把马和骡子系在了诉讼代理人大门的门环上。接下来,就调头回家去向波尔多斯报告,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两头不幸的牲口从早上起来一直没有吃东西,所以,没过多久就饿得不安稳了起来。它们扯动了门环,那门环被扯起,又落下,因此,门上发出了嘈杂声。诉讼代理人听到声音后,吩咐他的人到附近去问一问,这匹马和这头骡子究竟是谁家的。克科那尔夫人认出来了,那是她送给波尔多斯的礼物,但是,她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被退了回来。可是,很快,波尔多斯到了。火枪手尽管强自克制,但模样十分可怕,这令他的敏感的情妇感到心惊胆战。原来,莫丝各东回到家后,把路上遇到达达尼安和阿拉密斯的事告诉了他,还说,达达尼安看出了那匹黄马就是那匹巴雅恩小矮马,后来,它被卖掉了,达达尼安得到了三埃居。波尔多斯与诉讼代理人夫人约好,要到圣马格卢瓦尔修道院会面。诉讼代理人看他要走,反倒起劲地要留他吃饭,被他威严地拒绝了。克科那尔夫人哆哆嗦嗦地来到了修道院。她猜想,那里,会受到痛斥。波尔多安达罗西亚:在西班牙南端。斯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派头,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心中。一个自尊心被一个女人深深伤害了的男人能够给予那个女人的所有责备和训斥,波尔多斯全都给了他的那位一直低着头的诉讼代理人夫人。

“唉!”她说,

“我打心眼里是想尽可能把这事办漂亮的。我们的委托人中有一个是马贩子,欠了我们的钱一直没还。于是,我便将那头骡子和那匹马抵了他的欠账。他曾答应我,给我两匹非常漂亮的牲口。”

“得啦,夫人!”波尔多斯说,

“他欠的钱绝不超过五埃居。”

“寻求便宜货总还不是错儿吧,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为自己辩护。

“是的,夫人,可是,那些找便宜货的人总应该允许别人去找更大方一些的朋友吧。”说完,波尔多斯回过头去,跨出一步,准备走。

“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叫了起来,

“是我错了,我承认,是我错了。事关您这样一位骑士的装备,我是不应该计较钱多钱少的!”波尔多斯没有理她,跨出了第二步。

“请别走,看在主的份上!波尔多斯先生,”她嚷着,

“请别走,我们再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波尔多斯说。

“可是请您告诉我,您究竟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如果我向您提出要什么,结果都还是一样。”诉讼代理人夫人吊在了波尔多斯的胳膊上。她异常伤心地嚷道:

“波尔多斯先生,这些事,我一点不懂。我如何知道一匹马是怎么一回事!我如何知道一副鞍辔是怎么一回事!”

“是嘛,这些事您本来就应该让我来办的。可您,要省钱,结果,却多花了。”

“这是一个错误,波尔多斯先生,我肯定会补救。”

“怎么一个补救法?”火枪手问。

“请听我说,今天晚上,克科那尔先生要去德。萧那公爵先生家里,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您来吧,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好,这才像那么回事呢,我亲爱的!”

“您原谅我了?”

“看吧。”波尔多斯威严起来。两人说过

“晚上见”以后分手。

“真见鬼!”离开时波尔多斯心里想,

“我觉得,那个钱柜已经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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