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漠年正要举步往大厅走去,听到这一句脚步猛地一顿。背也无形中僵硬了好几分。
他忽然回头,冷冷看着顾嘉,声音阴沉:“你说什么?”
顾嘉被他的脸色吓得一个哆嗦:“我……我说……我说小暖姐也要去美国。她说……她说等办完离婚手续就会去美国,也许……就不回来了。”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紧绷。厉漠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股燃烧的冰冷怒意一波波弥散开来,令人难以呼吸。
阴影中的秦暖心口一窒。她慢慢躲在阴影处。顾嘉终究还是说了。不过就算顾嘉不说,将来厉漠年也会知道。只是早晚的问题,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她还是不想让顾嘉来告诉厉漠年这个消息?
顾嘉上前,仰着脸,恳切地看着厉漠年:“漠年哥,小暖姐要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厉漠年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像是万年冰川冰镇过一样。
顾嘉脸上飞起红晕:“漠年哥,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伤心。我……我可以和漠年哥分担痛苦的……”
厉漠年冷冷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多谢!刚才你那个消息的确是不值得我伤心。”
顾嘉对上他那双充满冰冷讥讽的俊眸时,不由结结实实一怔。她习惯了厉漠年对她温和,却没想到他讽刺如针扎一样,令人她那一点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厉漠年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顾嘉,忽然欺近一步,修长的手捏着她的下颌,目光肆无忌惮的望入她的眼中,冷笑:“小嘉,你喜欢我?”
顾嘉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厉漠年的声音冰冷漠然:“你才几岁?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吗?”
顾嘉被他犀利的问话刺得眼中涌起了委屈的泪水。
厉漠年还要说什么,忽然一道孩童顽劣的声音传来:“哒哒哒!缴枪不杀!你们被我俘虏了!哈哈……快快举手投降!”
秦暖一看身边,楚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蹿出去,手中的玩具枪朝着顾嘉的手上哒哒比划着。刚才还旖旎的气氛顷刻间来了个大逆转。
秦暖满脸黑线赶紧去拉。楚小天却犹如猴子似的,左蹿右跳。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玩具枪都打在顾嘉手上。
顾嘉被人撞破本来就尴尬,定睛一看竟然是被一个小屁孩打扰,心里早就憋了几分气,再加上手实在被打得疼了,忍不住恼火地去夺楚小天的手枪。
“坏蛋!”楚小天抱着手枪不撒手,不客气地骂道。他说着还飞起小短腿去踹顾嘉。顾嘉今天穿的是淡粉的裙子,被他一踹,裙摆上印上了两三个醒目的污渍。
她尖叫一声,气急:“漠年哥,你看他!”
她说着手中猛地放开楚小天的手枪。楚小天刚才在和她“拔河”,她这一放开,楚小天顿时往后摔去。一下子摔在了雪地上。
他愣了一下,顿时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想他楚小天可是刘家的宝贝外孙。谁都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现在竟然被摔成了这样。他怎么可能甘心?
楚小天哭得惊天动地,整个花园中都是他惊人的肺活量。
秦暖一见顿时心疼,忍不住责备顾嘉:“你怎么可以这样放手?小天,小天,你没事吧?”
厉漠年也冷冷瞪了一眼顾嘉:“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说着,秦暖赶紧去抱楚小天。厉漠年也几乎是同时也去扶楚小天。“砰”地一声,两人竟撞在了一起。
一股熟悉淡淡的烟味传来,秦暖收势不住跌入了他的怀中。厉漠年修长的手一捞,牢牢把她接住。秦暖愣了下,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的手贴在她腰间,透过单薄的衣料,似乎那一块肌肤也要跟着烧了起来。
顾嘉一双大眼水汽迷蒙,定定看着雪地上抱在一起的人。她终于忍不住,一跺脚转身跑了。
秦暖还在厉漠年怀中,愣愣看着顾嘉逃走的身影,半晌才赶紧挣开他的手,低声说了:“谢谢!”
大厅中宾客们畅聊的声音传来,而寂静花园中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
楚小天还赖在雪地上不停地哭着。秦暖正要上前。忽然厉漠年比她先一步走上前,蹲下身:“男孩子不可以哭鼻子的。会被人笑话。”
楚小天见他不来扶自己,一张面团似的小脸上涨红,抽抽噎噎:“疼!我……我疼!”
“男子汉大丈夫流汗流血不流泪!你不是战士吗?你看见战士哭鼻子吗?”厉漠年摸着他的小脑袋。
楚小天愣了下,想了想,从地上费力爬了起来。秦暖赶紧上前,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还有他身上的雪。
楚小天委屈地指着自己的小脑袋:“秦阿姨,疼。”
秦暖一看,果然楚小天小脑袋上撞红了一块,所幸没有流血也没有红肿。她放下心来:“没事了。小天最勇敢了!”
楚小天听见她夸自己,立刻咯咯笑着扑到了她的怀中。
厉漠年看见楚小天没事了,站起身,脸上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深邃,像是一汪黑暗下的深海,不知涌动着是什么样的惊天波澜。他的眼神看得秦暖心口一阵阵怦怦直跳。她赶紧抱起楚小天,对他说了一句“抱歉”就匆匆往大厅走去。
“暖暖,真的要去美国吗?”身后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秦暖抱着楚小天的手不由一紧,许久她找到自己的声音,淡漠的:“是的。等事情都办完了就去美国。”
“和苏悦?”他的声音那么冷,听了都令人发抖。
秦暖深吸一口气,回头淡淡看着他:“是的。和苏悦。漠年,你和我何必再纠缠下去呢?我爱苏悦,一直都爱着他。你也有人喜欢,爱慕着。我们好聚好散,不是很好吗?”
“顾嘉就不错。而且她还是全心全意为了你。”
一番话说完,她背后早就冒起了一层又层的冷汗。楚小天此时安静地趴在她的肩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看看她,又看看厉漠年,出奇地安静。
秦暖抱紧着楚小天,小小温暖的身体像是她最后一根浮木,抱着就不觉得冷。
许久,她听见厉漠年的声音传来,冰冷的毫无温度:“好,秦暖,你够狠!”
脚步声渐渐远去。秦暖眼中的泪缓缓滚落。
天上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她抱着楚小天呆呆站在冰天雪地中,任由雪花落在头上,肩上。
“秦阿姨,你哭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抹去她的眼泪。
秦暖惶然抬头对上楚小天圆溜溜的大眼。她想挤出笑容,却发现泪落得更急。
“阿姨没事。”她笑,拼命地擦着眼泪,“阿姨没事。”
可是她却在楚小天清澈如泉水的一双稚嫩眼中看见自己的一溃千里。不是没想过和他决绝的一天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了,原来竟这么痛……
她终于抱着楚小天,蹲在雪地上痛哭失声……
生日宴很快过去。秦暖筋疲力尽地回到了自己家中。第二天果然接到了张律师的电话。张律师说厉漠年的律师已经和他联系了。会尽快拟定一个时间,两方的律师先谈谈
秦暖把事情都全权委托给张律师,又申明了几点自己的立场,才挂了电话。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秦暖开始收拾。第一件就是从秦宅开始。
秦宅很大很空。秦璧和她都不愿意住在这里。秦璧也在丧事结束后搬了家。佣人们都分了一笔钱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张婶帮忙打扫。
秦暖亲手整理秦的遗物。毕竟在秦宅生活了一辈子,秦遗留下的东西多得数不清。秦喜欢看书,家中的书籍报刊就堆满了四壁。秦暖一件件翻看,有价值的就放在书柜中,看不懂的,或者过期的报刊都让张婶打包卖了。
还有一些秦个人随身用的物品,秦暖统一打包了等什么时候去拜祭的时候找个地方烧了。
忙忙碌碌中,丧父的痛苦心情也慢慢平静。秦暖时常在秦的书房中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一天,张婶拿着一个按木盒子走来,问:“小姐,我在老爷子的床底下一个格子找到这个。你看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秦暖看了一眼,愣了下。这个木盒子竟然是用一整块上好的樟木雕成的。木盒上的锁已经长满了铁锈。
她接过,扯了扯,锁应声而落。她打开,里面是一张张泛黄的纸片。她翻了几张,抬头对张婶笑了笑:“这是这秦宅的地契。还好找到了。我等会把这放在银行保险柜里面保管。”
张婶也长吁一口气:“那就好。看来老爷在天有灵让小姐找到这地契。小姐要保管好呢。咱们秦宅可是风水好的老宅子呢!将来小姐和少爷都要吃这里的风水呢!”
张婶说完唠唠叨叨地去忙了。
秦暖继续往下翻。忽然,她看见三大本羊皮册子静静躺在樟木箱底。她打开一看,一张泛黄的照片就掉了下来。
她拿起来一看,不由莞尔。是自己高中毕业照。照片上青涩的自己梳着两个马尾辫,笑容明媚灿烂,看着十分青春逼人。她再翻开看,里面内容都是秦对她的成长记录。
原来这三大本都是自己父亲对自己满满的关爱。秦暖慢慢翻,秦的笔迹很漂亮,看着丝毫不费劲。秦这日记坚持了很久,有时候一天就写一句,有时候则是写了满满一大张。不过随着日记日子的推移,记录的事渐渐少了。有时候一个月才写一篇。
秦暖边翻边回忆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终于,她翻到了中间。是1998年,3月份。
秦的笔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匆匆写的,又似乎是很激动。他写着一小段话:“今天,子良兄终于同意了他儿子过来参加暖暖的生日。子良兄膝下就只有这一子。我观此子,目光沉静锐利,举止端方,待人接物,虽内含傲气却教养甚好。此子将来必能成大器。与我女儿暖暖将来若能成良配……”